今天是约定好的日子。
青山陆站在对面,等待着他的动作。
当岩谷翔吾向青山陆讲出自己的经历并且承认他有自残行为之后,对方好好消化了他说的话,没什么其他表示,只提出想要看看他自残的伤口,出于关心。
岩谷翔吾在抗拒,要命啊,他思绪混乱,向青山陆展示伤口的行为无异于暴露最真实的自己。
他好像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脱下运动裤,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青山陆蹲下身,手掌覆上岩谷翔吾的膝盖,那里也有伤痕。
“那只是小时候不小心摔的,我总是在它没完全好的时候又摔伤,于是留疤了。”
他的手掌好热。岩谷翔吾一边解释一边想。
青山陆点了点头,明知道这疤很在多年前就长好了,但他还是用掌心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当年那个摔疼了的小小的岩谷翔吾。
岩谷翔吾看着青山陆慢慢地打开他的双腿,他压下想要逃走的冲动配合着对方。
他还是不安,而且觉得羞耻,可他也想被发现,也想从桎梏中挣脱出来。
想要阳光,想被爱。青山陆说过他值得最好的,那他就相信自己一次。
几道血痂蔓延出平角内裤的边缘。
青山陆注意着岩谷翔吾的神色,把手慢慢伸过去,岩谷翔吾没什么反应,也只盯着他的手。青山陆将内裤边略微向上掀起,可以看到其他已经愈合但留下了痕迹的伤疤。
新伤叠旧伤,深红的血痂连带着伤口裂开涌出的少量鲜血,斑驳交错着淡红的瘢痕。
虽然不愿,可他的伤从前也不是没人碰过。
岩谷翔吾每次接客都会找纱布盖住那里,他自己也总是在想很可笑是不是,他为了生计都已经出来卖了,却还在乎这一块地方有没有被侵犯。
这好像成为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遮住它,他就可以变成另一个人,游刃有余,客人怎么喜欢怎么来。好在他的服务对象基本都是正常人,有的还会关心他两句,问他怎么不小心受伤了或是让他好好养伤。
只有一个人,年纪比他大,看上去就不好说话。那次这客人发现岩谷翔吾大腿内贴着纱布反而变得更兴奋,说什么也要让他摘下来,说自己愿意付双倍的钱。岩谷翔吾开始焦虑,无奈对方比他健壮许多,他根本阻止不了,男人制住他上手扯掉纱布之后摸了上去。那一瞬间岩谷翔吾感觉自己马上进入了应激状态,耳边充斥着妈妈的哭喊声,她被男人打成那个样子却还是尽力扯出一个笑,轻声告诉自己不要靠近,不要出声。
不要再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啊。
然而不管幼小的岩谷翔吾如何大喊,那个明明是他父亲的男人却丝毫不理,妈妈在他手下苦苦哀求,就像刚才的自己。
他在一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岩谷翔吾拼命挣扎起来,肾上腺素飙升,拿过床头灯砸了过去。客人一惊,没想到他会像疯了一样抵抗,那架势不像是要赶人,像杀人,看他如此不受控制,男人也有些慌乱,抓起衣服就离开了房间。
回忆引发的不适感再次触发了自身的防御机制,他恶心头晕,伴随着微弱的耳鸣。岩谷翔吾眼神微闪,深呼吸想要镇定下来。
小时候的阴影永远追在他身后,他崩溃、害怕、无力、自责,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他没有去解决,自暴自弃般地任由自己被吞噬。压力积压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开始自残,最初是制造淤青,控制不住的时候全身都没一块好地方;后来他热衷于划伤自己,手腕或者手臂,但因为位置太明显,冬天有衣物的遮挡还好,夏天却少不了被人关照一番。
于是岩谷翔吾选择了大腿内侧,隐秘又脆弱的一处。
不愉快的经历会专挑夜深人静之时攻击他不完备的精神屏障,好痛苦,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他,逐渐收紧,让他窒息。他像溺水者一样渴求着新鲜的空气,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把脖子掐出了红痕。
精神的摇摇欲坠需要用肉体的痛感来维稳,意料之外的发现就是,这还给予了岩谷翔吾向自己复仇般的快意。
所以经历是容易讲出来的,但是他自残而留下的伤,代表了很多。
这才是他最怕青山陆知道的。
岩谷翔吾看到青山陆想抚摸却又收回的手指,垂下眼睫。
他感受到了对方专注的目光,落在他从不愿让他人看到的伤口之上。明明青山陆止住了手上的动作,但岩谷翔吾分明觉得那视线太有侵略性,甚至超过其他一切肢体接触。这让他的身体变得好奇怪,不良反应没有加剧,反而在渐渐消失,未愈合的几处刺痛感不再那么明显,升腾出微妙的痒意,这种感觉还不断扩散到那一整片被他自己摧残过的肌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起,连指尖都泛起酥麻感。岩谷翔吾实在受不了了,缩了缩腿,青山陆这才移开眼,起身去找医用药品准备给他消毒。
只有青山陆的注视或者碰触会有这样正向的积极效果,让他舒服、安心、欣喜,因为他喜欢他。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对青山陆的感觉就是区别于其他人的,不是下意识的回避,而是无法抑制的渴望,那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怎么敢的,怎么敢生出这样的想法,对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和自己处于两个世界的人。
岩谷翔吾想这个世界上说不定真的存在命中注定,他没想过,他想要的人会先为他而来。
哪怕是假的,他也愿意沉溺。
“我早见过你,在那条街。”
岩谷翔吾感到意外,青山陆说的是他接客的地方。站街这事是最开始青山陆说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坦白的事情,本以为他的恋爱还没开始就要结束,谁想青山陆却并不在意。
确定关系后岩谷翔吾就丢掉了这份工作。
所以,原来青山陆早就知道?
“你也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和你告白,别是一直做着我们会随时分开的准备吧?”
岩谷翔吾沉默不语。
“我会永远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那天,你从公寓出来,给楼边的那几只流浪猫买了猫粮。你蹲在旁边,揉着它们的脑袋。翔吾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我从你身后走过,听见你对小猫说‘总会有人来救你们的’。我没办法忽视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因为,翔吾就像在说‘总会有人来救我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下意识解读出这样的信息,但是我记住了你。”青山陆用酒精擦拭岩谷翔吾的伤,对面的人忍着疼痛抬头看向他。
“在一起后你总是会说你是个很一般很普通的人,开玩笑说了解你之后,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可是翔吾,自从那天后,我关注了你很久,虽然你总是在不自觉地逃开。我有幸让你对我一见钟情,可我对你不是,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发现我。
我想要,成为救你的那个人。”
岩谷翔吾已经宕机,信息量太大,他只努力弄清了一件事,青山陆不会离开他,还要拉自己走出那个禁锢他的牢笼。
青山陆看岩谷翔吾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急着要回应,只仔细处理好伤处,为岩谷翔吾换上了洁净的纱布。
“别担心,伤口会好的。”
伤口总会好的,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灵魂上的,时间会冲淡痛苦的曾经,爱会填补心口的空缺。
而我,就是你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