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北人與川村壱馬的相遇其實說不上太浪漫,甚至可以說非常糟糕。
至少對於「一見鍾情」這件事,在那種場面下是很不適合的。
但對於作為「主人與他的狗」的關係,卻是再好不過的開端。
吉野北人一直都不想成為什麼黑手黨的首領,一點都不想。
就算這個位置位高權重、價值無限,還有很多人窺伺,但終究是個只能活在黑暗之中的職業。
在他還小的時候曾被父親——也就是現任首領——帶在身旁學習一些事務的處理方式。
起初看著一張張驚恐的臉在他的腳邊哭喊然後停止呼吸、最後血流成河,他會哭泣會嘔吐會做惡夢。
但在這些人每天不斷出現在他眼前,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眼淚也無法滴落,甚至連心臟都停止顫動。
他覺得每次槍鳴響起,射中的不是仇人的太陽穴,而是他的心。
於是吉野北人在當家主的有意無意推動下,逐漸變得冷酷無情。在十五歲時甚至能接過父親遞來的槍械,對著背叛的部下腦門就是一槍。
白皙的皮膚被飛濺的鮮血沾染,精緻的臉龐面無表情,眼裡一絲光也不存在,活得像是一尊沒有靈魂的陶瓷娃娃。
“做得好,我的兒子”
只有這時候,年邁的首領臉上才會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他用手帕輕輕拭去兒子臉上的血跡,寵溺地摸了摸北人的後腦勺。
“今晚有場拍賣會,跟我一起去。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喜歡什麼就說,不用在意價錢”
於是年邁的首領、慈祥的父親,在將北人交給服侍自己多年、值得信賴的幹部後,便帶著一眾部下離去。
有一定年紀的幹部對著吉野家的小少爺微微行禮,傾身保持著與北人平視的高度,開口
“少爺,請隨我來”
隨後吉野北人被帶到了更衣間去,家裡的傭人幫他脫下沾上血紅的白襯衫,他輕輕抬起手讓他們幫他擦拭更衣,最後為他套上了與這個年紀稍有不符、剪裁修長且飽含成熟韻味的西裝。
在黑色的絲質襯衫打上酒紅色領帶,配上復古的灰色西裝外套與剪裁合身的西裝褲,最後在口袋裡綴上鮮紅的領巾。
幹部與傭人長對視一眼,滿意地頷首。
周圍的傭人無一不對面前這精緻的男孩發出讚歎。
吉野北人從鏡中瞥去一眼,傭人們立刻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但臉上的紅暈昭示著對於少爺美貌的讚美。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轉身離開更衣間。
富麗堂皇的走廊上只有吉野北人與他身後的幹部,嗒嗒的皮鞋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吉野北人驀地開口
“宮澤先生,今晚的拍賣會、”
“非常抱歉少爺,老爺吩咐我不可以對你透漏任何一點消息,還請您體諒”
年老的幹部微微彎腰,嘴裡敘述著年邁首領的指示。
吉野北人默默地嘖了聲,擺了擺手要幹部先離去,便拐進轉角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一片黑暗中他背靠在牆上,無力地滑落在地。其實他知道父親並不是真正想要送他生日禮物什麼的,那個人並非表面上那麼仁慈。
身為黑手黨界大佬的那個男人,連僅存的一點良心都吝嗇給予自己親生的兒子,只留給自己。
那個人只是想將他培養成一顆能使用的棋子罷了。
而今晚的拍賣會,正是最好的時機,既可以營造他完美的慈父形象,也能藉此宣布位置由兒子繼承打消暗地裡的窺探,甚至還能以自己為理由買下心儀的商品——恐怕這才是那個男人的主要目的。
經過情報部值得信任的幹部——岩谷翔吾,同時也是吉野北人的好友——確認過後,今晚拍賣會會有一件稀有「商品」,據說在黑市上這件「商品」價值不斐,老首領在聽聞風聲後便毅然決然堅持要標下。
雖然不曉得是什麼東西會讓他如此有興趣,但吉野北人對此並不是很在乎,他只想到如果自己再不反抗,未來這個老男人就能在背後享福並一邊操控著自己去背黑鍋了。
——多麼美好的如意算盤。
吉野北人在黑暗裡嘆口氣,走向床邊拉開櫃子的抽屜,裡面躺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的陰暗與計畫全數都被這把利刃收起,他發誓,總有一天一定,一定要用這把父親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殺了父親。
他暗自下定決心,關上抽屜轉身離去,並在心裡盤算著時機。
夜幕降臨,繁華的都市裡並沒有什麼所謂的繁星,只有路上繁雜的路燈。
吉野北人靠在窗邊看著外面五顏六色的街道發呆,翹起的腿上還躺著一本目錄。
而他的父親,老首領坐在他的身旁,手裡雪茄的煙縷縷升起,為充滿歲月痕跡的臉蒙上一層紗,男人看著北人腿上絲毫未動的型錄皺了皺眉。
“北人,不看看嗎”
蒼老又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車裡。聽聞,吉野北人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無聲地嘆氣,回首他的父親勾起嘴角,但笑意全然沒有直達眼底。
“抱歉父親,我只是有些緊張”
他俏皮地吐了吐舌,甜美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相信這個男孩說的話。
老首領挑了挑眉,調侃著果然孩子啊並隨他去了。
吉野北人見男人回過頭不再看他,想著假裝一下吧,便把手中的型錄翻開。
指腹捏著目錄的邊緣,紙的紋理與觸感都是特殊處理過的紙,這讓吉野北人再次確認了,這場拍賣會不簡單。
接著他往下翻,無非都是一些珍貴的寶石、稀有的藝術品,再後面就是少數族群的器官、軀體等等。
吉野北人看著型錄上清楚的照片內心一陣乾嘔湧上,他立刻抬手翻過紙,一不小心到了最後一頁。
這頁特別奇怪,與其他的紙材質不太相同,他用拇指搓了搓角落,一層白色的灰覆在手指上。
他轉而看向躺在頁面正中央的籠子,灰黑色的鐵籠子裡面空無一物。
捏著紙的一角,他沉思了幾秒,餘光瞥見他的父親正在往他這裡看,於是他假裝闔起,將視線投向窗外。
半晌,他再看向他的身旁,男人已經不再理會他,嘴角還有一絲笑意。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兒子沒有他聰明。
吉野北人在心裡嘖了聲,心裡腹誹著這個老頭估計也是靠別人解開謎底的,一邊用翻開的型錄擋住視線,一邊拿起手邊的飲用水往最後一頁灑。
果不其然,過了幾秒,籠子裡出現一個看起來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孩。
他微微瞪大眼,卻不是驚訝於男孩身姿的顯現,而是訝異於男孩的面容。
蓬鬆的黑色碎髮下是一張菱角分明的臉,銳利的眼神藏在髮後,如同一隻鎖定獵物的狼。
但狼纖細的手腕與腳踝上都被沉重的鎖鏈束縛,興許是不斷掙扎的關係,男孩身上傷痕不在少數,但都被破爛的布料完美遮擋,只露出些許痕跡,卻又不影響觀瞻。
男孩身上的布料對他來說有些不合身,圓潤的肩頭露出,小麥色的皮膚映出些微嫣紅,纖細的雙腿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氣中。
頗有種病態的美。
吉野北人驚覺自己腦中閃過這種想法,驀地闔上型錄。
發出的聲響引來父親的注意,男人疑惑地問怎麼了。
他愣了幾秒才回神說沒什麼,只是目錄差點掉下去罷了。
男人看著兒子甜美又虛偽的笑容,皺了皺眉正準備質疑時,前方的宮澤回首恭敬地說到了,他這才放棄質疑北人的念頭,走下打開的車門。
吉野北人鬆了口氣,將手裡的型錄收好跟上父親的腳步走進偌大的會場。
富麗堂皇的大廳,許多上流社會人士在這爾虞我詐地寒暄著,吉野北人站在父親身旁,對著與他攀談的人陪笑。
精緻的臉與男孩的身子讓所有人不疑有他,甚至想伸手一探這張臉的柔軟。
但全部都被吉野北人不著痕跡地躲開了,儘管如此那些人還是堅持想觸碰他。
就在他快要煩躁到爆發時,燈赫然暗了下來,這是宴會開始的徵兆。
眾人不再留念於他的面龐,而是專心地將視線投往聚光燈照亮的地方。
主持人情緒高昂地唱名,每一項稀有拍賣物都被他說得有聲有色,使得比起原先的價值更上一層。
而這一段時間,身旁的父親都沒有動作,只是有些聊賴地把玩手裡的酒杯。
隨著拍賣到了高潮,少數族群的器官與軀體開始被推出來,臺下的名流無不越發興奮。
高舉著手中的價位牌,嘴巴滔滔不絕地吐出金額,以高價標下稀有器官時周圍羨慕的眼神。
吉野北人覺得這群人一定是瘋了,要不是他們瘋了就是自己腦子有病。
儘管他長年被灌輸這些知識,儘管他只有十三歲,他的良心都在告訴他這些事有多荒謬。
他壓下肚子裡的反胃感,故作鎮定,他不能在這時候退縮,他必須要等待最後一項壓軸被推出來的時機,在那之前要冷靜。
吉野北人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男人面無表情甚至感到無聊地打了呵欠。
無情,且殘忍。
待所有的器官都成功售出,今晚的壓箱底也隨著出現。
一個蒙著布簾的東西被推了出來。
吉野北人知道,那就是他想知道的秘密。
主持人的語氣愈來愈高昂,隨著氣氛高漲,他拉起布幕的一角,倒數著揭開帷幕的序章。
“1——!”
隨著內裡的東西亮相,在場眾人無一不倒抽一口氣。
與型錄上的樣子不同,這次的籠子是用金子的材質製作,外觀還惡趣味地設計成鳥籠的模樣,而藏在一條一條欄杆後的是嬌小的身影。
興許是要被拍賣,男孩的整體模樣比照片更加乾淨些,黑髮也變得更加蓬鬆,但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如狼。
吉野北人微微瞪大眼,驚訝於男孩的美麗,同時也讚歎他不屈的心態。
男孩瞪著臺下的所有人,眼裡閃爍著的不只是復仇的怒火,還有渴望奔向自由的希望。
吉野北人覺得這個人身上的味道跟他非常相像。
於是他順著父親期待與興奮眼神,壓抑著心底的澎湃,以一種撒嬌的語氣對父親說出我想要。
於是男人像是得以施展地舉起手中的牌子,喊出價格。
但男孩對於名流的吸引力過大,金額一度飆上天價,但這對吉野家不算什麼。
可想而知,男孩最後落入吉野家手裡,拍賣會也以此告終。
一到散場時間,各家名流跑來巴結男人,希望能一睹男孩的芬芳。那醜陋狗腿的嘴臉讓吉野北人作嘔,他看著父親拒絕一個個上前攀談的人,跟隨他徑直走到門口坐上車。
“老爺,稍等會將拍賣品送到您家,還請稍等”
拉開車門的侍者伏在老首領的耳邊低語,老首領頷首,對開車的幹部下指示。
待他們回到家,商品已經在客廳等候了。
吉野北人看著鳥籠裡躺著的男孩,好奇地上前。
男孩嬌小的身軀縮起來,顯得他更加微小,時不時皺起的眉頭昭示著主人睡得並不安穩。
吉野北人下意識瞥了一眼身旁的父親,男人貪婪的眼神露骨地在男孩身上掃射,他愣了愣,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不遮掩的醜態。
父親抬起顫巍巍的手伸向籠子裡想觸碰男孩,吉野北人欲阻止,下一秒幹部的聲音響起。
“首領,出事了”
平淡的語氣敘述著,老首領嘖了聲,轉頭和顏悅色地對北人說
“北人,今晚就先送到你房間去吧,好好享受”
接著便離去。
吉野北人看著傭人上前打開鳥籠,粗魯地將昏睡的男孩拖了出來,帶去後面的房間。
傭人長恭敬地推著北人去洗漱,他一步三回頭,看著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盡頭的轉角。
後來,他快速整理好自己,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間,在手握上門把的瞬間,他猶豫了下,動作轉為輕手輕腳地打開門。
昏暗的房裡,男孩坐在絲絨地板上側首看著唯一的窗戶,窗外的月光被烏雲遮住,僅有幾縷透過縫隙溜進房間,照在男孩前面幾步的地方。
仔細一看男孩的手和腳都被鎖鏈鏈住,就算只是離他幾步的月光,也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吉野北人悄悄地帶上門,男孩聽見聲音警戒地轉頭,銳利的眼神瞪著他。
北人絲毫不畏懼上前,因為他知道即使男孩想傷害他也無法做到,手腳上的鎖鏈還有嘴上的束縛,都讓他無法自如行動。他蹲下身與男孩平視,大大的眼裡是看到同類的興奮,少年清甜的聲音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
兇狠的狼瞪圓了眼,似是很驚訝男孩的疑問,但他沒有回應。
吉野北人沉思了幾秒,將手伸向男孩。
男孩下意識向後躲,但身上的桎梏讓他無法自如閃躲。但北人的下一個動作卻讓他停止掙扎。
尚未長開的手有些笨拙地解開鎖鏈,他幫男孩鬆開手腳上的束縛,小心翼翼的動作深怕傷害到男孩,他輕輕地取下男孩嘴上的嘴套。
“這樣就好了、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
軟軟的手撫上愣住的人的臉頰輕輕摩擦,男孩沒有想過在骯髒的上流人士裡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搖了搖頭,欲開口卻又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停住。
吉野北人沒有忽略男孩的小動作,他看著男孩乾燥龜裂的唇,拿過一旁的水杯,抬起男孩的下巴想餵他,但男孩下意識地閉上嘴且開始掙扎。
“不要怕,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應該喝點水——”
“唔、!”
吉野北人沒辦法,只好學著書上的人,嘴裡含著一口水捧著男孩的臉便吻了上去,他將嘴裡的水渡了過去才放開。
“咳、咳、”
“抱歉,你還好嗎?”
他輕輕拍著男孩的背幫助他順氣,眼底的擔心被男孩發現,男孩終於開口
“你……” 但卻是殘破不堪的音節。
吉野北人瞪大眼,他沒有嫌棄,只是要男孩慢慢說沒關係。
“壱、馬”
北人又驚又喜地問“這是你的名字嗎?”
男孩點頭,接著他問北人為什麼要這樣。
“嗯?”
“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北人低頭沉吟了幾秒,再次抬頭,眼睛是閃閃發光地,壱馬覺得自己好像從裡面看到了光。
“你想要自由嗎?”
少年閃爍著的眼眸,好聽的聲音吐出了他一直以來的渴望,壱馬堅定地點頭。
北人笑了,這也證實他心底所想,面前的奴隸,與自己果然是一樣的人。
“那你想要毀了這個「世界」嗎?”
壱馬愣了愣,本猶豫地想搖頭,卻突然意識北人說的世界是指整個黑手黨。
於是他點頭,眼裡的怒火近乎也要將北人包裹住。
“那好,我是北人。壱馬你願意跟我一起毀滅這個世界嗎?”
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有些許薄繭,那是父親要求他殺人的證明。
那晚奴隸男孩毫不猶豫地答應少年,少年抱著他傷痕纍纍的身體對他訴說自己同樣都是傷痕的心。
這是男孩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也是第一次起了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
他看著窗外的月光照在北人的熟睡的側臉,面前這個抱著他的少年是如此令人憐惜。
壱馬覺得他找到了他的希望,於是他暗自在心底發誓,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北人——他的主人。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過了那晚,後來迎接他們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
父親在第一晚將狼「借給」北人後,之後的每晚只要有空都會把壱馬叫到他的房間。
其實北人多少猜的到他父親的想法,但他沒想到事態會變得那麼糟糕。
每次在父親那扇好似會吞噬人的門前等待,最後只能等到昏迷不醒的壱馬。
懷裡的身軀微微顫抖著,身上又許多青紫,腿間還有不明的液體。
吉野北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父親,那嘲諷的笑臉彷彿在嘲笑他無法保護他的寵物。
他恨不得現在就拿出那把匕首刺向那個男人的心臟。
但是懷裡的人需要休息,於是他只能作罷。
他看著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的壱馬,在心中制訂了一個計畫。
他輕輕地撫著壱馬的頭,他知道他的狼其實有能力殺死父親,但是他沒有那麼做。
為了誰,一切都不言而喻。
吉野北人知道,他也愧疚過,甚至後悔將這個人拉入骯髒的世界裡,但事到如此,已經無法回頭。
於是他決定選在十八歲生日的那晚,做個了斷。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老首領帶著壱馬出外做任務,有意將他培養成殺手。
而這個奴隸也不負眾望,僅僅花了三年的時間就成為黑手黨首屈一指的年輕間諜殺手。
幾年間為吉野家帶來了許多機密情報,殺了一個又一個仇敵。
即使每天有繁複的訓練與任務,每到晚上,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也只能變成老首領的玩具。
壱馬冷眼看著日漸年老的男人在自己身上釋放後,無力躺到旁邊沒過幾秒便呼呼大睡。
他冷靜地起身,撿起地上的衣服,拖著還在發顫的雙腿面無表情地走向門口。
手方握上門把的前一刻,門被打開,一張精緻的臉出現在面前。
壱馬冷酷的臉龐有了一絲鬆動,他勾起嘴角喚出來人的名字。
“北人”
吉野北人抬手拭去他臉上的贓汙,便將他抱個滿懷。
“壱馬……好想你……”
壱馬拍了拍他的背,吐槽著你只是去出差幾天怎麼就這樣了,是小孩嗎?
“嗯我是哦,是只屬於壱馬的小孩哦”
吉野北人眨了眨那雙好看的眼睛,眼角的淚痣彷彿神明的點睛之筆,為他的臉更增添色氣。
壱馬說著好,便把整個人的重量靠在他身上。
“好累”
已褪去少年青澀的人心領神會,一把將身上人橫抱起,明明是有著肌肉的身體,卻比他還要輕如羽毛,這點他怎麼也想不透。
懷裡人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皮在掙扎。
吉野北人用臉蹭了蹭柔軟的黑髮,他溫柔地哄著 “睡吧,我帶你回房”
“嗯……”
於是無情的殺手便在年輕的繼任懷裡熟睡。
若是讓其他人看到這個場景,恐怕會驚嚇過度導致過呼吸,畢竟那個冷酷無情的殺手,竟然乖順地躺在別人懷裡熟睡。
吉野北人將人清理乾淨後輕輕地抱到床上,他在他的狼額頭上烙下一吻,低語
“快到了,壱馬,明天……明天我就可以給你自由了”
隔天是吉野北人的十八歲生日,同時也是吉野家的繼任典禮。
他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吉野家新任首領,他的父親臉上還很欣慰,以為自己的兒子還是如同當年一樣傻,能讓他自如操控。
沒想到下一秒他被一個黑色的洞口指著頭的中心。
槍口之後是他兒子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他看著吉野北人勾起嘴角,嘲諷著
“父親,您的命數已盡”
碰的一聲。
豪華的宴會場鴉雀無聲。
沒人敢反抗,沒人敢尖叫。
因為他們的腦門同樣被搶抵住。
在場的所有幹部都是吉野北人以長年的努力得到的人,只要他一聲令下,此後再無人可以反駁他。
“那麼各位,宴會開始”
甜美的笑容一如當初,在所有人的眼裡卻多了幾分冰冷與陰險。
但本人卻絲毫不在意,他轉身牽起身後人的手,本該舉起搶反抗的殺手,卻任由年輕首領擁住並吻上他。
老首領陣營裡唯一有能力的人也沒了,所有老派的人不得不放棄承認吉野北人的地位。
此時有人氣不過,對他認為的老首領的部下——壱馬喊了聲叛徒。
沒想到這卻成了他此生最後一句話。
吉野北人手裡的搶甚至還沒放下,那人已經應聲倒地。
他摟著身旁人的纖腰,開口
“都給我記好了,壱馬是我,吉野北人的人。若以後再讓我聽到質疑他的話……你們應該也知道下場會如何”
不大不小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會場,他如今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懷裡的這個人,是他的狼、他的所有物、他的壱馬。
當年只敢在微弱月光下渴望自由的少年們,如今也獲得了自由。
他們不僅得到了解放,還保護了一生最重要的人。
吉野北人想,當年若沒有渴望自由的自己,也不會遇到同樣渴望自由的壱馬。
兩人的相遇可以說是神明編織的命運,也可以說是命中注定。
FIN.
吉野北人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天。
壱馬在潛伏時被敵方抓住並囚禁起來,目前生死未卜。
吉野北人後悔了。
儘管他這一生已經後悔了很多次,但這次的後悔可以堪比老首領在世時的程度。
他想,他太放心壱馬了,以至於遺忘了他也有弱點這件事。
“壱馬他、前幾日就沒有再傳出消息,到目前為止已經第五天了,我們所想的最壞的結果就是他被敵方抓住囚禁——”
岩谷翔吾一臉凝重地拿著手裡的報告單,眼前人冰冷的視線讓他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但他還是努力硬著頭皮解釋完現況。
他看著自家首領同時也是他摯友的北人煩躁地敲著桌子,眉頭緊鎖。
儘管已經過了三十歲這個大關,吉野北人依舊入當初那般精緻,但此時這張精緻的臉蛋卻冷得能凍結空氣。
吉野北人從舒適的椅子上起身,他拿起掛在椅背的大衣套上,將幾把慣用的槍放入腰間、腿間的搶套,轉身走到岩谷翔吾旁邊。
“召集幹部,去救壱馬”
接著開門走出去。
翔吾急忙叫住他,你也要去嗎!?
吉野北人擺了擺手,沒有說話,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黑暗裡。
前往敵方地盤的途中,為了壓抑煩躁,他點了一根菸,但吸了一口便再無動靜。
他盯著窗外,腦中思緒萬千,他怎麼樣也無法想像當今還有什麼人能讓殺手界的佼佼者被擒拿住。
怎麼想也想不通,愈來愈煩躁。
他乾脆就著踏平敵方領地來洩恨。
吉野北人帶著一眾幹部闖入敵方家族,碰碰的槍擊聲響起,敵方的人來不及反應便停止呼吸。
吉野北人冷靜地開了一槍又一槍,子彈沒了再換下一把,周身人的血好似要襯托他一般,隨意飛濺在他周圍。
將所有人都殺死後他來到了地下室。
昏暗潮濕的空間深處有個牢房,他急忙上前,果不其然心心念念的人被綁在椅子上。
他一槍毀了鎖,門一開立刻將他的狼抱在懷裡。
壱馬迷迷糊糊間喚了一聲北人便昏迷,他全身濕漉漉地,掀起的襯衫袖子下露出了肌肉勻稱的手臂,關節處有幾個明顯的針孔。
他微微瞪大眼,立刻查看周圍散落的瓶子,上面的標示被模糊讓他無法看清。
在陰暗的地下室也沒東西能讓他確認,束手無策間只能撿起藥瓶,抱起壱馬離開。
回到吉野家,他喚來家庭醫師,並將撿到的藥瓶遞給他。
只見不高皮膚又白皙的醫生嚴肅地警告吉野北人,這裡面含有一些催情藥物,雖然現在沒事,但短時間內一定會發作,要他小心,若不即時處理會釀成大禍。
吉野北人點頭表示了解,並讓所有人都不要接近他的房間直到明天。
遣散所有人前他叫住岩谷翔吾與幹部之一的藤原樹。
“毀了他們”
冰冷的語氣吐出簡單四個字,兩人了然地點頭,退出房間時還貼心地帶上門。
吉野北人轉身坐到床上,他輕撫著床上人蒼白的臉,並仔細端詳著。
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已經長得比這個人還要高一些,連肩膀都變寬了。
即使壱馬營養不良導致比同齡人發展更慢,自己以往小小的懷抱也無法完全容納他,於是他只能每次都把自己蜷縮得小小的,只為了窩在溫暖裡。
現在已經不需要委屈他了。
吉野北人爬上床躺到熟睡人兒的身旁,感受到熱源靠近,壱馬往他懷裡拱了拱。
軟軟的人窩在他臂彎,胸口起伏均勻,這種安寧的感覺,吉野北人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所以不到幾秒他也隨著沉沉睡去。
但是到了後半夜,懷裡的人逐漸升溫,從舒適的溫暖到足以燒傷的燙人。
吉野北人立刻到跳起來,手撫上佈滿細汗的額頭,溫度燙得讓他收回手。
壱馬難耐地扭動身子,他喚了聲北人,委屈的語氣讓北人心底軟成一片。
他急忙抱起癱軟的身子,冰涼的皮膚讓壱馬無意識往他的身體更加貼近。
“壱馬、”
“嗚…北人…嗚、好熱…”
他撇下嘴,手胡亂拉著身上的衣服,渴望能讓燠熱的身體涼快一些。
但身上的衣服在胡來的動作下被拉得變皺,卻始終無法被褪去,他煩躁地用指甲開始亂抓,一條條紅痕覆在陳舊的傷疤上,使皮膚更加殘缺不堪。
吉野北人越看越不捨,他一把抓住纖細的手腕,惹來懷裡人的不滿。
“嗚、放開!”
“壱馬、等等,不行、”
他束手無策,只能抓住壱馬的雙手,一把拉開自己褲子腰間的束帶綁住躁動的雙手。
“唔,好熱、北人、北人嗚……”
壱馬無助地扭動身子卻得不到緩解,柔軟的黑髮散在額前,背後濕漉漉的雙眼看著北人,令人憐惜。
吉野北人愣了愣,他覺得自己腦內的理智線在這一刻斷裂。
他傾身壓在哭泣的人身上,吻上那雙鮮紅欲滴的唇瓣。
嘴裡汲取著香甜的滋味,吉野北人難以自拔。
舌頭情不自禁地侵略每一片領地,恨不得將面前的人立刻拆吃入腹。
修長的手也不閒著,深入大開的衣擺裡,撫摸著勻稱的肌肉線條、結實柔軟的胸脯,揉捏胸前的果實。
一陣陣快感從胸前傳來,身體的熱得到了緩解,壱馬食髓知味地將身體往北人手裡送。
手中的身軀軟如春水,吉野北人在今天終於理解當初老首領為他瘋狂的原因。
——確實是尤物。
但吉野北人並不如老頭那般齷齪,手裡的動作恰到好處,力道不大不小,惹得身下人不斷嚶嚀。
壱馬知道自己的下身早已氾濫,但溫柔如吉野北人,呵護般地輕柔。
但這樣還不夠,還要更多,還想要更多吉野北人的味道。
於是他用被束縛住的雙手推倒吉野北人,艱難地拉開對方的褲子,脹大的慾望被迫暴露在空氣中。
吉野北人瞪大眼,伸手欲拉開壱馬,卻怎麼也比不過一個長年訓練且處於爆發狀態的人。
只見對方櫻唇輕啟,含住了尺寸有些過分的碩大,小小的嘴巴賣力地張大,卻也不能一次全數含住,只能不斷舔拭著頂端的部分。
靈活的小舌刺激著冠部,連同馬眼一同照顧到。
吉野北人忍不住伸手抓住對方的黑髮,下身的人兒埋頭努力吸吮,被綁縛住的手揉捏著囊袋。
鉅細靡遺地服務讓吉野北人仰起脖子,一股熱流衝向下身,他想拉開壱馬的頭,不料卻被全數吞入。
慾望在溫暖的嘴裡釋放,因乾嘔而收縮的喉嚨更是刺激著,讓射精的時間變得漫長。
最後吉野北人從壱馬的嘴裡退出時,他的嘴邊還留有來不及吞嚥的白濁。
潮紅的臉蛋沾上白色,朦朧的眼神盯著他,似是滿足也似是欲求不滿。
若非手邊沒有鏡子,吉野北人有個衝動想讓壱馬看看自己目前淫靡的模樣。
他輕輕捧起壱馬的臉蛋吻去白濁,吉野北人解開對方雙手的束繩,退去他下身寬鬆的褲子。
果不其然那裡已經濕了一片,不用多餘的潤滑手指便能輕鬆深入。
吉野北人攬過壱馬讓他跪在自己的身前,他仰頭啄了啄對方的唇瓣,眼睛閃爍著點點光亮,一如當初在床前與他許下誓言的少年。
“壱馬、”
少年如今褪去青澀成為能獨當一面的男人,或許也不太需要他的保護。
男人虔誠的語氣中包含了渴求與誓言。
壱馬用模糊的意識想著,那就把自己都給他吧、全部都給他。
於是自由的雙手抱緊了他的月光。
吉野北人得到了允許,便握著壱馬的腰對準自己的性器緩慢地坐下。
“嗯、啊……”
許久未被觸碰的地方變得緊緻,壱馬勉強才能吞下北人的物什。完全進入後,他趴在北人身上喘息。
但不待緩過來,體內的性器開始動作。
碩大拔離入口那刻又猛地進入,騎乘的姿勢讓北人進入得更深。
壱馬無力地靠在北人肩頭,任憑北人處置,他的嘴忍不住溢出幾聲呻吟,傳入北人的耳裡更是一種催情劑。
於是吉野北人更加賣力地頂弄,每一次的撞擊都到達了最深處。
身下不斷傳來快感,壱馬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更燥熱了,他捧起北人的臉渴求著他的吻、他的味道。吉野北人也如他的願讓他索取。
一夜旖旎。
性器還在壱馬的體內,但身上人早已疲憊睡去。
吉野北人嘆了口氣,就著這個動作將人抱起。
起身的動作似乎是壓到敏感的地方,熟睡的人不耐地哼了聲。
他寵溺地勾起嘴角,頗有一種拿自家愛人沒辦法的模樣。
吉野北人也確實對他霸道的戀人沒轍,明明平時是那麼高冷,私底下卻是喜歡撒嬌的小狼。
這種反差他實在不太想讓別人發現,雖然也確實無人能一窺壱馬真實的模樣。
畢竟都被吉野家的首領好好地藏了起來。
FIN.
自從上次的事件過後,吉野北人心裡就有個底,他總有一天要把一切的一切都拋下,帶著他的愛人回到老家看星星。
這件事也確實實現了。
吉野家的首領在五十幾歲時就將自己名下所有的產業過繼給信任的家族成員,並且帶著他的愛人回鄉下老家養老去了。
藤原樹不耐地敲著桌子,看著一山比一山高的文件,忍不住又喊了句每日必說的話。
“吉野北人那個混帳——!!!”
一旁的岩谷翔吾習以為常,將又一疊的資料放在藤原樹的桌上,他說你再不繼續工作只會越來越多哦。
於是藤原樹只好認命繼續埋頭工作。
這是一陣輕快的鈴聲響起,岩谷翔吾看了眼手機,無奈又寵溺地笑出聲。
“哈、樹,你看了這個一定會生氣”
他將手中的畫面遞給藤原樹,本來還低落的人瞬間起身,搶過面前的手機仔細端詳。
“你、他、媽——”
藤原樹看著螢幕上恩愛的兩人忍不住飆了句髒話。
原來是吉野北人傳來的訊息。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夜空,吉野北人抱著身前的壱馬抬頭看著天上,兩人蓋著一套過大的羽絨外套,通紅的鼻子昭示著那邊天氣有多寒冷。
“他們也不嫌擠啊!?”
藤原樹翻了大大的白眼,無力地摔回座位上。
即使嘴上如此抱怨著,岩谷翔吾也知道他是很欣慰的。
他們兩個都是看著吉野北人長大的,小時候那些種種他們都看在眼裡。
絕望的環境讓兩人都曾萌生了想要帶著他逃跑的心,但無奈年紀太小,且老首領勢力龐大。
但在那之後,家裡來了個奴隸,就是壱馬。
北人對於壱馬的喜歡他們也都看在眼裡,而壱馬對於北人的保護他們也都知道。
至少在壱馬來之後,北人就像是有了靈魂的人,不再是那樣死氣沉沉。
“這樣真好”
翔吾感嘆道,樹在一旁點頭。
而遠在另一邊的兩人正在山上欣賞滿天的繁星。
吉野北人手指著前方要懷裡人看向那裡,他說那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好漂亮”
吉野北人看著懷裡人的側臉,忍不住刻在他的耳邊低語
“ズーマー也是在我的世界裡最亮的一顆星哦”
而後吻上了側身看向他的壱馬。
漫天繁星照耀著兩人的身影,溫暖的羽絨衣將兩人包裹,將冷空氣拒之於兩人外,吉野北人抱著他的寶藏,暗自在心裡發誓再也不會放開他的壱馬。
終於,兩人抓住了彼此的光,
彼此的希望,
與自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