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树第一次见到吉野北人，是在圣诞节那天的教堂里。
他是个画家，没什么宗教信仰，去教堂是为了拯救一下自己枯竭的灵感。
教堂在市郊，藤原树选择开车过去。
全程没有堵车，开到路口的地方也都是绿灯。
星星点点的小雪花落在车窗上，再被风吹走。
藤原树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心情由阴转晴。
意料之中，教堂里人多得快要塞不下。
神父正在说着什么致辞，藤原树走进挤满人的大礼拜堂，刚找了个地方站定，致辞就结束了。
藤原树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掌，虽然他什么内容也没听到。
唱诗班席被灯光照亮，二三十个身穿纯白长袍的信徒排着队走上唱诗班的台阶。
他们唱起赞歌，悠长的歌声在礼拜堂里回荡。
藤原树无心去听歌词的意思。
他隔着人山人海，痴痴地盯着那个站在唱诗班第一排靠左边的男人。
那个人应该与藤原树年龄相仿，朴素的白袍衬得他优雅又端庄。
惊为天人。
是天使吧，藤原树在心中感叹。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素描本和铅笔，旁若无人地起笔画下那位正在唱歌的天使。
赞歌唱了很多首，歌声完全结束后，藤原树也快画完了。
“小伙子，你画他干什么。”身后响起一位老人的声音，藤原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
“好看，因为他好看。”
教堂里的活动应该已经结束了，人们开始随意地走动聊天，嘈杂的声音让藤原树不得不提高音量。
老人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前拍了拍藤原树的肩膀。
藤原树有点尴尬，但也没太在意，找了个已经没人坐的空凳子坐下，开始给这幅画收尾。
最后一笔画完，藤原树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活动脖子。
这时，他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看清那人的脸庞之后，藤原树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那个天使。
那人笑吟吟地看着他，跟他打招呼。
“你好，我叫吉野北人。”
“刚刚听人说你给我画了一副画，找到你的时候看你画得很投入，就没打扰你。”
“可以让我看看这幅画吗？”
藤原树激动得快要不会说话，双手颤抖着把素描本递给吉野北人。
吉野北人的白袍还没有换下来，此时坐在藤原树旁边，让藤原树恍惚觉得那人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简直美得不真实。
其实藤原树对这幅画不是很满意，一开始他找不到座位坐下，大部分都是站着画的，有的线条歪歪扭扭，整体效果不是很理想。
“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吉野北人的声音打断了藤原树的思绪。
藤原树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画一副更好的送给吉野北人。
“不可以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诶。”吉野北人误以为藤原树的犹豫是因为不想送。
“要不我请你吃饭，你把画送给我，好不好？”
“不用了，不用请，你收下画就好。”
见吉野北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藤原树只能答应下来。
原本以为吉野北人客气一下就行了，没想到他坚持要请藤原树吃饭，藤原树受宠若惊，整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你开车了吗？”吉野北人拉着藤原树走进一个小房子，昏昏暗暗的，应该是更衣间。
“开了。”藤原树站在门旁边的角落里，简短地回答。
“那待会儿去吃饭，就麻烦你载我一程啦。”吉野北人脱下了厚重的白袍，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没，没问题。”藤原树点点头，垂着眼睛，像是有些害羞。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法式餐厅，他们坐的桌子旁边摆了一棵半人高的圣诞树，挂着各种可爱的小挂件。
菜上齐之后，吉野北人很自然地邀请藤原树与他一起做饭前祷告，藤原树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坦白了，说自己并不是基督徒，去教堂只是为了找灵感。
吉野北人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随即笑着说咱们俩真有缘啊。
饭菜丰盛又美味，藤原树吃得开心，话也变得多起来。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真的以为你是个天使。”藤原树笑着说。
吉野北人听完，一口饭哽在嗓子眼，被呛得咳嗽起来。
藤原树吓坏了，连忙站起来，走到吉野北人身边，把吉野北人的后背拍得哐哐响。
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笑起来。
藤原树扶着吉野北人的肩膀，笑得腰都弯下去，额头抵上那人温热的后背。
吉野北人又咳又笑，被藤原树压着，狼狈的要命。
他想吐槽藤原树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发现自己咳得撕心裂肺，根本说不了话。
怎么会这么滑稽。
餐厅里人来人往热闹极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藤原树撤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举动过于亲密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喝完水的吉野北人，发现那人眼中溢着笑，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藤原树表面故作平静，其实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拜托，他一个搞艺术的本身就不怎么直，别再钓了行不行。
藤原树低头塞饭，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
从餐厅出来，藤原树主动提出送吉野北人回家，听到地址之后才发现他们俩住得极近，两个小区之间只隔了一条马路。
“真的吗？”吉野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圣诞夜发生这种奇迹，貌似也是合理的吧。”藤原树发动汽车，打开了暖风。
“其实这家餐厅是我提前预定好位置的。”
“原本想跟我女朋友来，但是前天的时候，我们吵了一架。”吉野北人坐在副驾驶，有些无奈地说。
藤原树不留面子地嘲笑回去，然后胳膊被吉野北人重重地锤了一拳。
“我今天试着联系她，结果发现她把我拉黑了，好生气啊......”吉野北人语气沉重。
“没事，我这不是替她来陪你了吗。”藤原树踩下油门，缓缓驶出车位。
“我就是上帝送给你的圣诞礼物。”他继续发挥自己的浪漫细胞安慰吉野北人。
“我原本还准备吃完饭跟女朋友去开房，你要替她吗？”吉野北人语出惊人。
藤原树猛地跺了一脚刹车。
“你，臭流氓！死变态！你给我滚下车！”藤原树作势把吉野北人往外推，惹得吉野北人哈哈大笑。
“放心放心，我不喜欢男的。”等藤原树撒完气，吉野北人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窗外说。
果然！都是直男的把戏罢了！藤原树翻了个白眼，很不给面子地没有接话。
车里安静下来，吉野北人自知理亏，心虚地皱皱鼻子。
“生气了？”他明知故问。
“没有啊，哪生气了，没有生气。”藤原树冷笑着说。
“骗人，你现在跟我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藤原树咬紧后槽牙，想给吉野北人来个圣诞惊魂夜。
吉野北人下车之前跟藤原树交换了联系方式。
“谢谢你的画啦，咱们有空再约。”吉野北人拍拍藤原树的肩膀，开门下车。
“嗯，圣诞节快乐，那个什么，愿上帝保佑你？是这样说的吧......”
藤原树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吉野北人哈哈大笑。
“嗯，圣诞快乐，也愿上帝保佑你。”
藤原树第二次见到吉野北人，是在小区附近的小酒馆里。
那天他画了一整天，热情高涨得像个疯子，晚上的时候突然头痛欲裂，怎么睡都睡不着，索性就先去小酌一杯，借酒精酝酿睡意。
藤原树捂着羽绒服推开酒馆的门。
他听到有人在哭。
那天是工作日，酒馆里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衬得哭声愈发明显。
藤原树闻声望去，发现声音的制造者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上班族，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哭得要死要活。
不对劲，那人怎么这么像吉野北人。
藤原树没精力去细究，点了一杯后劲很大的鸡尾酒，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哭声消失了，藤原树好奇地扭头看，发现那个上班族正在抱着一大瓶酒猛吹。
那张脸分明是吉野北人的模样。
这么喝会喝死人的吧。
藤原树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把吉野北人手里的酒瓶子掰下来。
“别喝了！待会儿胃穿孔我可不管你！”藤原树顾不上打招呼。
吉野北人明显已经醉透了，愣了好久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藤原树的酒已经调好了，他把酒端过来，坐在吉野北人身边。
“说说，怎么回事。”藤原树撑着头，语气慵懒。
他早料到了，还能有什么事，十有八九是分手了。
果然，吉野北人的回答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吉野北人又开始哭，哭得快要仰过去，想拿酒的手被藤原树狠狠打了一下。
藤原树听吉野北人断断续续地说他跟那个女孩的故事，初遇是在教堂做礼拜的时候，吉野北人主动表白，谈了将近一年，女孩脾气不怎么好，冷暴力，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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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树边听边喝，快睡着了。
“上帝会惩罚她的！”吉野北人的声音简直委屈得要命。
藤原树搂住吉野北人的肩膀，亲了亲那张印着泪痕的脸。
“跟我谈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藤原树也喝得神志不清，一言一行变得大胆又鲁莽。
“这怎么行！上帝不让......”吉野北人想要拒绝，可是后半句话被藤原树的吻堵了回去。
“你忘了吗，我是上帝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是上帝派我来爱你的。”藤原树微微撤开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胡言乱语地给自己的表白找借口。
“真的吗？”吉野北人被亲得晕晕乎乎。
“真的。”
“好吧......”
一年后的圣诞节，吉野北人再次走上教堂唱诗班的台阶。
他笑起来，与藤原树对视，隔着人山人海。
然后他唱起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