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这一单任务的时候,和以往的每一次没有什么不一样。吉野北人在密闭的房间内接受上级指派的任务,密封信函被送到他手上,他会像往常的一样撕开,在一分钟之内阅读完内容并全部记在脑子里,然后离开房间,在纸上所说明的时间内去完成他的任务——枪杀一个指定的目标。
吉野北人经过了多年的精密严格训练,吃沙见血受伤都是常见的,像这样接任务的情况也已经很多次,他今年25岁,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优秀战士了。
但优秀的战士在上级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展开信函时,在白纸上过分显眼的黑色英文“LUPUS”还是让他瞳孔颤了一下。
现在是和平的年代,但军事上总是有着太多秘密,很多从事边缘敏感工作的人群在职业里永远不会被知道太多的身份信息,往往只有一个代号和一些明显的特征,不仅敌方不会知道,甚至对自身效力的阵营来说也只是一个好用的武器,一个专业冷静的狙击手的作用就在于此。
“目标:敌方狙击手。无明显特征。惯用M82A1狙击枪,近身常配左轮。”
“代号:LUPUS。”
几行字在吉野北人的脑子里转来转去。Lupus,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但是内心深处的抗拒依然让他猜想着这会不会只是个巧合。毕竟就算是执行过许多任务的经验丰富的狙击手,也做不到面无表情地在千米开外把曾经的恋人一枪爆头。
也许不一定就是一个人,但是这个英文名时隔多年再次被激活,吉野北人一整天都在魂不守舍地想着过去,他和川村壱马还只是一波出类拔萃的新兵中的同僚,每天在一起进行高强度的封闭训练,只有睡前有时间说两句话,在休息日的夜晚才能抽离高压状态一起坐在天台畅谈,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分道扬镳的时候。
Lupus这个名字也是那时候出现的,和川村壱马在天台看着许多星星的时候对方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说这是天狼座的意思,然后说hoku,你也搞一个吧,我们一起。随后吉野北人就也被安排了一个英文名,叫Lucas。
他一直不知道这两个长得很像的名字有什么意义,除了在认识的第二年他们开始做爱的时候,川村壱马会在床上这么喊他之外。那个时候他们的资历终于熬得不再是最底层,拥有了单人宿舍,虽然隔音很差,他们老是吐槽能听见隔壁的哪个人又在外放黄片,手淫也控制不住声音吵得自己睡不着觉。
嘴上如此说,但这样对话发生的情况往往是在谁的宿舍里又睡了一次之后。
似乎是因为身为士兵,两人都对自己做爱时能保持安静有自信,隔音差已经不是主要原因,发展到后面甚至谁忍不住发出点声音时会被对方从喉咙里发出的气音嘲笑,说就这样程度吗?吉野北人是比较恶劣的那个,会挑弄得更甚,然后在川村壱马真的快撑不住声带时及时捂住他的嘴,把他要冒出来的呻吟全都堵进去。而川村壱马只是会念叨着说,Lucas先生,你这样,以后要怎么上战场啊。
没有人问过是不是同性恋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情况在军营里不算少见,毕竟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只有队友天天见。其实只是因为年龄挨得近,无论是小组训练还是宿舍都很巧地被分到一起,刚开始的时候身为新兵还面临着被淘汰的风险,无论是过度劳累的体能训练还是因为扛枪和瞄准熬几天几夜肩膀僵得不能动,都是互相打着气撑着下来的,慢慢地习惯了军事化生活,也习惯了有对方在身边的日子,有些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理解地就发生了,总之是这么睡了几年,直到分配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次被分去了不同的阵营,几乎是结果下来没有两个小时就分开了,并且不是短暂的分别,吉野北人刚刚整理好内务就被叫走,提前坐上了运输的飞机,甚至没有机会来和刚下训的川村壱马道个别。
再见面已经是快一年了,期间有短信来往,但并不频繁,在长达五年的培养下他们都成长为了优秀的士兵,专业的狙击手。而一个狙击手,往往会为了一个狙击的最佳时间等上几天几夜,因为一枪打出去,就会立刻暴露他们的位置,接下来的时间随时可能丧命,所以这一枪必须有绝对的价值。
是十分危险的,需要极高专注的工作,投入的时候要舍弃内心一切牵挂和顾念,任何在投入这样的工作的时候都是多余的。很明显他和川村壱马对彼此都属于多余的那部分,短信的频率越来越低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一周,一个月,三个月,再见面的时候就几乎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差别,吉野北人是被多年训练出对周身环境的敏感提醒,在目视前方的时候把目光飞速投向了左侧一秒,才看见了自己曾经最亲密的队友。
只是身处不同阵营的方队擦肩而过一下,但吉野北人像多次训练时瞄准猎物一样的凌厉,在停住的几秒内死盯着川村壱马,对方没有任何眼神的回应,但在事后发来短信,告知自己如今工作所在的地区,并且表明由于他所效力单位的机密性以后不再会使用这个私人手机号了。
这并不意外,而是意味着川村壱马作为一个以狙击兵为目标培养的人,终于要去实现他的人生价值了,只是极特殊性要求身份的绝对保密。很快吉野北人也被以同样的要求,切断和以往生活的大部分联系,作为诚实专业的武器被派以各种任务,只有在每年初和年中的两个月休假中能恢复以往的生活。
按时间来看,这次任务应该是他休冬假前的最后一个,以他惯常的手法和出色的能力,干净利落地解决掉“LUPUS”,吉野北人就能过个好假期。
但是和以往的心态不一样,在等待去实战完成任务的几天内,吉野北人无比地焦虑,他不知道即将死在他枪口下的这个lupus到底是不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但是再强烈的知晓真相的欲望也不能让他不顾死活地开口询问,他只是一个接任务干活的士兵,不同的目标对他来说只是不同的移动靶,他还不够资格和上级询问任何细节。
吉野北人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毕竟他们的工作和亡命徒只一线之隔,任何人都可能是一个狙击手的目标,而自己也会是任何其他狙击手的目标。
可当这件事真的有概率会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恐惧了。
这样的情感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冷静的士兵身上的,恐惧杀掉目标这件事更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狙击手害怕去杀人,离谱得像是说游泳运动员怕水一样。
可如果真的是川村壱马呢。
真的要杀掉他吗?
吉野北人意识到了年少时的冲动行为埋下的后顾之忧,刚相识的时候他问过川村壱马为什么选择这样的高危职业,就算当兵也有许多其他选择,川村壱马没回答,而是反问他同样的问题。
年少轻狂的人总是有些过热的热血在,吉野北人说是我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无论以什么形式。川村壱马听了笑,说我们都差不多。
在新兵营待的第三个月,两个人因为白天的训练太过严苛脱水中暑倒下,一起获得了一天的病假,吉野北人才知道川村壱马为此和家里几乎断绝了关系。
“我没有什么牵挂了,但我还有梦想。”川村壱马躺在上铺说,声音嘶哑。
吉野北人还记得自己安静了几分钟,从下铺探出头说了一句:“那我们都要努力,一起成为狙击手吧。”
比起现在走钢丝的工作,当时听起来真是带着点天真的话语。在军营里一点一点地磨练,进步,一次次地打靶瞄准,跑圈练体能,由于年龄的相近总是被安排在一起,而川村壱马似乎也把吉野北人说的话记在心里了,没有牵挂的人开始会在意队友的生活细节,一些本来就似有似无的距离也开始慢慢模糊,真正消失掉也许是某一次又在天台看星星,终于赤裸着在同一个被窝里醒来的时候,川村壱马安静了许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不是不能当一个合格的狙击手了。
感情是像雾气一样的奇妙东西,会影响瞄准的精准度。这种说不清是肉体还是恋爱的关系带来了一些困扰,但终究还是败给了和另一个人一起陷入高潮时的快感,深度接吻近距离看着对方模糊的脸的痴迷,温热的气息扑到脸上时比军行床上的坚硬的布料更能感到温暖。
他们曾默契地说,谁在狙击兵团里呆个几年都不会正常。言下之意给这样的放纵找借口,他们确实是喜欢对方的,但更多的是逼仄环境带来的极度压抑和渴望,而做爱能带来最简单的释放和享受。
可万事都有后果,或许在多年后才会展现内容。就像现在吉野北人意识到,他无法想象川村壱马的脸出现在他瞄准镜的视野里。
离执行任务的日子越来越近,吉野北人心慌得越发明显,倒计时似乎不只是那位Lupus 的死期,也有可能是他的。
制定好的计划缜密而周全,那天是目标的休息日,他会在凌晨时分出现在近郊的某个地方,因为位置空旷,吉野北人要提前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定好隐匿的狙击点位,根据当天的日光、风向等随时调整伏击的角度,确保万无一失。目标会出现的地方十分偏僻,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所以是绝佳的时机。
信息的来源是刑侦部门,他们通过多日的跟踪埋伏后得知的,而任务的设置传达是负责部署的上级们,这些都不是吉野北人能干涉的部分,但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真的是川村壱马,他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同样身为狙击手,吉野北人就算是休假也绝不会去这样荒凉到把他直接干掉就地埋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
……也不一定是川村壱马。想到这步吉野北人强迫地安慰自己几句,即使没有任何作用,该心慌,该内耗还是一样,离行动越来越近的日期一直在他心脏上敲打。
这不是好情况。狙击手的工作是不允许失败的,一枪打出去的价值要么是在100要么是0,失败的代价也很简单,丢饭碗或者丢命。所以去执行任务之前需要保证几天合理的休息、睡眠、饮食,提前找好狙击点位,模拟目标各种状态,这都是他很熟悉的事项了。
熟悉个屁,吉野北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对着黑暗深呼吸。他清楚焦虑不利于调整状态,但是要怎么才能做到说服自己冷静接受可能要亲手干掉在过去几年里对他来说最亲密的人,这样的事实。
作为狙击手早已对一枪爆头这样对普通人来说太血腥的事脱敏,但如果是川村壱马呢,也许到时候对方会完全手无寸铁,看着他在毫无胜算且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开枪干掉,吉野北人根本做不到去幻想那个画面,更何况开枪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比起药物,最终还是选择了摄入少量的酒精来助眠,冰块丢进杯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吉野北人想到了冬天实地训练的时候,因为嘴里会哈出白气,为了尽最大可能保证安全,会含些冰块让口腔温度和外界保持一致,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许多人一开始最多含三块左右就冰得受不住,吉野北人好一点,能含五块,而川村壱马差不多能保证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含着冰。吉野北人下训后问他,壱马是感觉不到冰吗,这也太反人类了,有窍门的话教教我吧。
川村壱马说没有窍门只是忍着而已。然后拉着他到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音:“所以我的口腔里现在还是冷的,hoku想学的话,先感受一下吧。”
川村壱马的接吻请求总是千奇百怪,还有喝过了点酒之后拉着他说味道很好hokuto也来尝尝吧,装着不知道明明是一个桌子上下来互相扶着才晃悠回宿舍的,也等不及回复便蛮横地同他深吻,交换口中浓烈的酒气。但吉野北人喜欢,很喜欢,连现在回想也不自觉地笑,直到杯子里液体漫出才从沉浸的回忆里抽出来急忙收手。冰凉的酒精入喉,他又回想起含冰块的感觉。
过去的记忆总是伴随着川村壱马,这是他逃不掉的,已经几年未见未联系过也无法抹去的记忆。抛去身体素质之类的硬性要求,心软犹豫的人也干不了这行,然而就算认真做事的时候能果断地摒弃杂念百发百中,休假时这种完全属于私人的时间里依然会频繁地想到一些人和事——一些平时只是不去想,并不是能被轻易遗忘的东西。吉野北人尝试过但最终还是懒得去控制,毕竟他和川村壱马之间除了回忆也不剩下什么了。
非要说的话只有做爱后身上的深浅痕迹,这倒是很多次,总是蔓延着两个人的胸腹锁骨到容易被发现的危险地方,被咬得发红的乳头就算有背心的缓冲依然被硬邦邦的军装磨得生疼,每次都说下次注意,然后下次依旧,20岁出头的年纪,旧的消下去新的又被创造出来,做上头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但终究也是没几天就会消失掉。
除此之外没有留下过什么有意义的,部队生活粗犷大条,就更没有纪念日这种浪漫的东西,连一起的回忆也大多是在训练场、伏击点、实战现场、天台还有各自的宿舍里这些地方。等休假结束,把眼睛放在瞄准镜前,他还是那个杀人利落的优秀狙击兵。
在这方面吉野北人是合格的,但他觉得川村壱马应该是优秀的。
训练的时候有假期,他一般都是回家探亲,因为知道川村壱马和家里的矛盾也邀过他一起,私心是想和他一起出游,然而每次都被拒绝,说假期那么难得我们天天见就不要占用你和家人团聚的时间了。所以就连军队外的记忆也几乎没有,都是出外务,而那种时候很难有什么轻松的闲心。
吉野北人也不太清楚什么才是“亲密”的定义,几乎一直在一起却没怎么说过爱的也算吗?但都是亲过又操过那么多次的关系了,怎么也算是了吧。数年艰难成长的日子里也总是一起的,部队同僚换了一拨又一拨,即使他们最终也被迫分开,但不算短的相处时间里只要转过头总是能看见另一个人的,几乎是出任务会配枪一样令人安心的存在。所以在他的记忆和认知里,是把川村壱马定义成“曾经的恋人”的,即使这个“曾经”,是相对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来说。
不是没有好奇过川村壱马是怎么想过去、怎么想他的。由于分开地太突然从没问过,没了联系更不会知道。川村壱马应该也会有假期,所以也好奇过那种长时间休息的日子,不再是军事化作息的时候,他会不会和其他人睡呢?或者直接是谈恋爱了所以顺理成章的亲密,说起来完全不清楚对方如果谈一段普通的恋爱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吉野北人也不知道自己定义的“恋人”,川村壱马会不会认可。
不过这都不会有答案。好奇多少次也一样。
现在有了再见面的微弱可能,却没想到会是以狙击手和目标的身份。吉野北人在这样的想法中挨着时间,连前去踩点的时候都有些魂不守舍,作为士兵服从是天职,从瞄准镜里盯到了人后扣下扳机是必然的,吉野北人花了五年的时间来兑现他说过的话“我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可唯独这一次,在他不愿意面对的结果却是可能性不算低的现实面前,他第一次不希望自己是举枪的这个人。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本来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入冬后多云的夜晚更是带了点湿凉的冷清感,但为了保险还是找了更隐匿的时间段。综合了视野等因素最后把伏击的位置定在了一间废弃仓库的天台,周围建筑不多不少,挑檐的高度能很好地隐藏住他的身躯。
似乎是很久没有人上来过了,铁门的老式锁连扣环都掉了一个,维持着坏掉的状态,很多落灰和铁锈,摸上去是刺骨的冷。
……有些危险因素在,万一被发现了直接被堵死只有跳楼一条路,不过往好处想的话如果够敏捷也更方便自己撤离,吉野北人有些浮躁地想。设定好伏击角度,用望远镜粗略观测了一下视野后就准备撤了。
在收东西的时候经过多年训练的敏捷听力捕捉到了一些声音,不太像是风吹草动的自然声,有些短促又刻意的感觉在,吉野北人有些警觉,但太过微小了,听错也不是不可能,又安静地待了一会没发现更多异常便迅速离开了天台。
所选点位没有遭到异议,常用的装备也都好好地躺在仓库,基本是万事俱备只差目标按时出现和他利落地开一枪了。目前看起来一切顺利,和以往的很多次圆满完成的任务一样。
除了吉野北人乱成一团麻的心。
他又把关注点放在了“Lupus”这个代号上,他也有代号,不过是随机分配的,常见的名词加上随机数字这样的格式,用一段时间就会换,有特定代号的其实很少见,说明对方至少对效力阵营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如果真的是川村壱马倒是合理,说过自己了无牵挂的人,确实更能心无旁骛地投入这样的工作,即便如此吉野北人依然抱着点希望他们不是一个人。
托川村壱马的福,这个不太常见的词在以前的记忆里总是和自己的Lucas一起出现,即使是被安排的,潜意识里还是莫名其妙地把两个名字凑对了,似乎只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是Lupus和Lucas,睡不着的时候吉野北人甚至产生了“Lucas怎么会干掉Lupus呢”这样邪门的想法。
强行控制一些无意义的纠结,然而那一天终究会到来,吉野北人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去执行任务会是这样沉重的一件事,他向来称得上是个专业的武器,第一次打活人是个意外,当时他只是跟随的驻守兵,然而目标却在一个很意外的时刻出现在了侦查视野里,吉野北人思考了半秒钟就冲向了狙击枪,第一次瞄准活人,像无数次训练那样冷静地跟随,然后一枪干掉了上级头疼了许久的敌方目标。
新兵技术好,但看着狙击镜里上一秒还是逃窜的人下一秒就血肉横飞的场面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直到上级轮着过来夸依然脸色煞白。事后回想自己当时并不是不害怕,只是他训练扎实加上有股初生之犊的莽劲儿在。好的开头很重要,从那以后他的职业生涯都很顺利,出任务也总是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
除了现在这次。未知的“Lupus”的身份一刻不停地在他绷紧的神经上跳来跳去,吉野北人第一次感觉他是被许多不可控的外力推着走的。然而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他只能一次次默默祈祷,夜晚降临时,目标出现在狙击镜的视野里时,黑色瞄准线集中在目标上时——
那个人千万不要长着川村壱马的脸。
踩点的时候是个多云的天气,天空中都是灰蒙蒙的,遮盖住了原本的样子。目标会在深夜出现,吉野北人在天刚进入到黑暗的时候到达,以最快速度安置好伏击装备后无意间抬头,发现这个地方在晴朗的时候竟然是满天繁星。
城市里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情况了,他总是怀念着还未离家时故乡的星空,幸好新兵营偏僻的基地远离闹市,得以让他又多看了几年这样的美丽,即使那记忆也都伴随着川村壱马。
无论私下的情绪有多么抵抗,一个狙击手进入到工作状态时都是绝对专业的。吉野北人安静地蹲守着,周围的环境安静得只能听见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动后的干响,冬季埋伏很难熬,要维持一个姿势许久冻得手都没知觉。狙击埋伏时连嘴里带热度的空气都是容易暴露的因素,即使是习惯了也依然觉得很难熬。
何况他时刻都面临着格外为难的选择,侦查视野里的空荡无异于吊在斩首台顶端的利刃,吉野北人不知道足以斩杀他的情况会不会就在下一秒出现。
时间在煎熬的心上一分一秒地走,望远镜里一直是空空的,吉野北人看着时间,已近破晓时分了,满天的星星也逐渐变得不再明亮,难道是刑侦部门的消息出岔子了吗,他纠结着还要不要继续蹲。
冬天的凌晨比午夜更加难熬,带着湿意的寒冷刺骨,一呼一吸间口鼻都泛着巨大的寒意,吉野北人实在是不想再含冰块了,放任呼吸带着体内热度冒出来和寒冷的空气结合成白色的雾气。眼看着依然空空荡荡的目标点,他想着等天完全亮就撤退,不管那人是不是川村壱马,都给他多留一天活路吧。
被目标放了鸽子不是第一次,以往吉野北人都会抱怨无功而返,唯独这次有些庆幸。他带着巨大的私心希望是对方发觉了埋伏所以没有按照计划出现,就算不是川村壱马,对方也只是个狙击手而已。作为一个武器他没有资格过问目标的任何信息,但任务单上没有写他有多么的罪大恶极,多半是一些斗争的牺牲品。何况他实在是不想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狙击镜里的现实。
虽然做着刽子手一样的工作,但这只是工作而已,从人道主义来讲也是并不希望任何一个罪不至死的人失去生命的。吉野北人默默地想。
可他确实是犹豫了。如果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也并不是他的原因,但吉野北人知道自己此次的表现和内心想法是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狙击手的,至少和他以前比起来。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视野里依然是空荡荡的,吉野北人蹲守得疲乏。分心想别的事情会降低专注力,所以稍微有点走神的脑子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就像老虎也有闭眼的时候,向来敏感的听力第一次破天荒地没留意到周围安静的环境里反常的声音。
他后来怎么想都觉得是那个坏了的门锁的问题。
他蹲守的地方很昏暗,人走过来也没有阴影,但再走神的注意力也还是在的,即使吉野北人意识到身后不对劲立刻反应的时候已经晚了。
手是比脑子更快反应的,距离已经不合适直接用狙击枪防御,但吉野北人手刚刚碰到腿上的枪套,还没来得及抽出便被一股巨大的重量压迫。对方也是懂的,一只手直接牵制住了他摸枪的胳膊,随后不轻的重量从后脖颈上传来,同时腿上配枪的位置也传来了外界的压迫感,吉野北人一秒反应过来他处在被压迫的劣势。
来不及埋怨自己走神也没时间分析来者是谁,现在保命最重要。吉野北人迅速用自由的另一只手摸索对方的腿部位置尝试抢夺配枪,但扑了个空。随后又被更强大的力量控制着脖颈,对方一言不发,却也没有枪口抵上他的脑袋。
这不正常。如果对方是按计划毫无装备地出现,却意外发现自己被当成了目标是绝不会这样的,毕竟他装备齐全,敌方狙击手脑子搭错筋了都不会赤手空拳地上门送死;而选择反追踪的话他应该会直接被远程干掉,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近身肉搏的结果。吉野北人不甘心地继续摸索,对方似乎也就站定了,只是继续用力钳制着他的胳膊和配枪的腿。
吉野北人疑惑了半秒钟为什么对方没有选择控制他另一条胳膊,然而只处在半身被控制的情况下又不能成功抢夺武器,不,他好像根本没带武器。吉野北人把另一只手换了方向,争分夺秒地尝试用仅存的自由去抓狙击枪,终于激发了身后这个巨大压迫感来源的其他动作。对方放开了压制他脖颈的重量,迅速用上臂力量控制住了他的上臂,阻止着他的尝试,手也出现在他面前,吉野北人一瞬间有些绝望,觉得他应该是要把枪从天台上推下去了。
但出乎他意料,对方对他的狙击枪没兴趣的样子,而出现在视野里的手也是穿着便服毫无武装,在吉野北人挣扎着双臂的时候靠近了他的脸。
妈的不会是遇到不要命的了吧,无意间看到狙击兵蹲守,觉得是现实中很难遇到的情况于是来找刺激?怎么敢的啊,吉野北人脑子里一片混乱。
对方捏住了他的脸,没有很用力,但是吉野北人双臂和一条腿完全被控制了,彻底处在了一个被动的状态。他格斗成绩可以,但力量上是劣势,而眼下…他的对手似乎是个力量不错的人。
虽然他目前除了钳制住他没有什么其他进攻的行为,但投降是不可能的,吉野北人从进军队的第一天就从没有过服输的心,哪怕成功只有10%的事他也会去尝试的。
飞速思考的结果是用另一条腿攻击,但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发挥力量的最大化。大脑高速运转着的时候世界安静了几秒钟,吉野北人意识到不对劲,他完全搞不懂对方的目的,明知他身上两把枪还来近身肉搏,就这么有自信能控制住他?而且下一步要干什么呢,也不像是要干掉他的样子,所有的行为似乎只是为了控制住他而已。
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对方似乎站定了,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持续的进攻给了缓冲时间,一些回忆非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吉野北人的脑海里,他被这样只是以控制的目的而控制住的时候很少见,除了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就是以前和川村壱马在宿舍的床上背着所有人享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体会到的欢愉,却又时刻因为能听见隔音不好的宿舍门外时不时传来队友、巡查员、清洁工等人正常活动的声音而被迫停下的时候。暂停会把军行床搞出过大声音的动作,捂着彼此的嘴,口腔中的热气会从手指缝隙钻出来,伴随着拼命汲取氧气的沉重呼吸声。在极端放纵的时刻被迫刹车,全身细胞都是燥热的,却要被迫进入冷却状态。
这种情况下,吉野北人喜欢盯着川村壱马的眼睛,看着他马上就要烧起来的样子但又得不到满足的崩溃,满眼都是过于强烈的渴求。他也讨厌这种被迫打断的感觉,但不妨碍觉得这个样子的川村壱马对他来说是绝佳的催情剂,能给予对方满足的只有自己这件事给他提供了掌握性的快感。而吉野北人知道自己的眼睛看起来也是差不多这样,因为往往重新做起来的时候川村壱马也要比之前更迫不及待,调情般的吻都变成快把嘴亲烂的力度。
回忆飞快地闪回,吉野北人意识到自己这时候想这些简直是不要命了。周围的安静在此时形成了巨大的对比,压迫着他的神经,呼吸声都变得急促且明显,在黑暗中汇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从眼前飘过。他此刻精神高度紧张,身体上却处在绝对被压迫的劣势。
无数的对策在大脑里混乱地搭配,吉野北人刚蓄力准备发挥另一条腿的作用,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Lucas先生啊……”
只是一个称呼,一个短句。但注意力被顷刻转移走,蓄好力量的腿也停止了要进攻的状态。
第一个音钻进耳朵里的时候吉野北人感觉自己大脑空白了瞬间,而后便如同电流般穿击全身。
像一个被埋藏已久的约定,却在一个极其意外的时刻,对上了被尘封在记忆里的暗号。
还有谁会喊自己Lucas。
“这么冷的天,蹲守都不记得含冰块。”
”Lucas先生就是这样上战场的吗?”
没给他时间整理好情况,熟悉的声音继续传来,发声源也离耳朵越来越近,在大冬天都不受控地激起了半个身子的鸡皮疙瘩。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了。
新兵营上千个日日夜夜里每天都能听到,喊口号的时候响彻在训练营每个角落,一起看星星的时候呢喃般念叨些琐事,做爱的时候在耳边响起,失眠的时候也会听仅有的几段通话录音。
他最熟悉不过的,川村壱马的声音。
感受到他挣脱的幅度减弱,被控制的力度也逐渐减轻了。吉野北人除了呼吸不知道该做什么,有些发抖的喘息持续对外输送着洁白的雾气。
对方的手松开了,不再捏着他的脸,但还停留在自己眼前,吉野北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余光似乎看到那手指也在颤抖。
他努力尝试整理事实,却发现大脑处在前所未有的混乱里。川村壱马怎么发现他在这里的,他到底是不是Lupus,不是的话他蹲守的目标又去哪里了,他们在这里搏斗的动静会不会被什么人看到啊?
许多问题交杂在一起全都想不出答案,吉野北人发现自己其实只在意一个事实了。
转过身,能看见川村壱马的脸。
不是在狙击镜里,不是在无法交流的方队阵营里,不是相隔千里只能通过无线电波,而是在现在这样的距离里,见到川村壱马。
见到他分开多年的恋人。
川村壱马穿得很随意,完全的便服没有任何装备,一身黑像个夜行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的眼睛在逐渐亮起的天色下也模糊看不清。
他们有几年的时间没见了,模样大概是变了些,但也没变很多。吉野北人在寒冷的室外待得久了,脸上泛着红,这样的也不是没见过。即便是眼睛对视上,看过千百次的瞳仁就能一秒确定身份,两个人依然处在一个奇怪的静止状态,但似乎没有谁想先动一下,安静地只能听见不算平稳的呼吸声,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最终是吉野北人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他伸出冻得僵硬的手,缓慢拉下川村壱马的口罩,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终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冲击的不真实感终于席卷而来。
久别重逢应该是喜悦的,但和现在的情况有些不搭。一个刚和自己搏斗完的偷袭者原来是日思夜想的初恋,剧烈挣扎后现在还都在平复着呼吸,而且他的胳膊和肩颈还残留着被压迫的感觉。
但这不重要……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川村壱马此时并不是他所要面对的移动靶,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了。
吉野北人在破晓时分的模糊光线下看着川村壱马的脸,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年少的稚嫩感,取而代之的是硬朗的线条和更加坚毅的眼神。目光所及之处被收进眼底的每一个细节缓慢地在吉野北人的脑海里丢下一个又一个炸弹,震荡的余波贯穿躯体每一处血管,炸得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更凶猛,炸出几年来汹涌的想念和仍存的爱意,席卷了脑海中所有的思考余地。还有很多仍未知道答案的问题,但略有些激动的情绪没来由地占据了理智,他除了川村壱马什么也无法在意。
吉野北人艰难地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Kazuma,”终于打破安静,“好久不见了。”
这样的开头总不会出错。
川村壱马同样在并不清晰的环境光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视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样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体验一次的情景下似乎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放大了,两人之间仍然飘着呼吸的雾气,在空气中浮动着提醒这并不是静止画面,但很显然完全不足以遮住彼此眼中掩藏不住的强烈情绪。
“嗯,好久不见。”川村壱马终于开口,他声音果然是没怎么变,“Hoku。”
依然用这个称呼,一个有点过于亲昵的昵称,在军队的时候只有川村壱马会这么喊他。
像个开关一样打破了静止状态,他们依然有相当的默契。些许微妙的表情变化代表着情绪的喷涌而出,相隔的距离便被迫不及待地缩短,同时拥起对方的脸开始用力接吻。冰凉的唇触碰在一起,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似乎此时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只需要亲吻就能懂得一切了,用嘴唇去感受重逢的喜悦,对失而复得的牵挂表达着所有的想念。过去的记忆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被放出来,以前没有问过,但初吻大概是都给了彼此。在同窗的几年间亲吻了无数次,像现在这样荒郊野岭驻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唇舌如同刚才纠缠搏斗的状态一样霸道地纠缠在一起,和冰冷的脸颊皮肤不一样的口腔内部是火热的,来不及换气时从接吻的间隙挤出空气,又化成白雾飘出。
似乎承载了过多的欲望,发展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有些野蛮的掠夺吻,谁都不愿意先躲开,都贪恋着这失而复返的感觉,要掠夺干净对方口中所有可以挑逗的地方才好。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直到吉野北人感觉呼吸都困难才推开川村壱马,大口的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川村壱马也有些气喘,随着这个亲吻过去天色更亮了些,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越来越复杂的东西,脸上红扑扑的地方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亲得太热烈。也有很多话想说清楚,问明白,可此时并不是好时机,心脏在疯狂叫嚣着重逢的激动,把理性驱逐干净,川村壱马内心强烈地想就地扒了吉野北人的军装,但因为天气太冷只能作罢。
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做什么说什么,川村壱马突然身体一顿,他的余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是斜前方一栋废弃小楼突然反常小幅度开合的一扇玻璃窗。两个狙击手对周遭环境的敏感度是刻在骨子里的,吉野北人也立刻注意到他的反常低声询问。川村壱马如实回答。
“没有威胁举动,反常但是不方便采取措施。”他低声回答。然而话音未落便注意到玻璃窗迅速大开,模糊的人影和熟悉的射击装备出现在窗口被川村壱马视力极好的眼睛捕捉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会出现三个狙击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被反追踪了,目标不是他就是吉野北人。
“枪给我,你趴下。”川村壱马迅速说,他确实是手无寸铁。吉野北人迅速抽出配枪在挑檐的遮掩下塞到他手里,川村壱马接过随机抬手瞄准,吉野北人在挑檐下匍匐回到狙击点位,做好准备一旦川村壱马一枪没准他便立刻补上。
现在的环境光还很昏暗,但川村壱马的固定瞄准向来稳准狠,而且比起来其他狙击手,他并不惧怕暴露自己,只有50%的成功率也敢开枪,并且往往会成功。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沉闷的声响,吉野北人听到玻璃被震碎的声音。
“什么人?”
“黄雀吧。”川村壱马把枪递还给他,淡淡地说,“先离开再说。”
“……他目标是我?”吉野北人有些意外。
“也许是我也不一定,但我不已经是你的目标了吗?没必要他也来蹲我。”
川村壱马承认地坦然,吉野北人一时说不出话。但这件事背后肯定很复杂,一时说不清,无论如何都应该先离开。
川村壱马蹲下帮他一起收拾伏击的东西,触摸到一个小型的重物,一看是保冷的冰块盒。不合时宜的奇怪心思便涌上来。
“Hoku。”吉野北人听到扭头,却发现川村壱马的脸近在咫尺。
只有一秒钟的安静,随机便陷入一个被动的吻。不猛烈也不火热,相反他被对方突然强硬渡进口中的冷物冻得一激灵,被迫打断的亲密又续上,吉野北人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应该推开,但他发现自己的理智失败了。想离开后颈却被紧紧按住,只能被迫接受冰块在唇舌的交缠中一点点化掉。
川村壱马确实是这项训练的强者,和若干年前相比,这倒是真的感受了他口中的冷意,只不过挑逗的意味从语言上发展到行动上了。
他的接吻由头依然这么不正常,就连这种情况下都要见缝插针地挑逗他一下。但是吉野北人知道自己仍旧喜欢,或者说一切在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会和别人发生的事情上,他都喜欢。
重要的记忆往往会在未来的千百天中都不会磨灭颜色,喜欢和川村壱马接吻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冬天再出任务一定别忘了含冰块,”川村壱马放开他的后颈,舌头离开前又在他上颚打了个转,划着牙齿才离开。但脸依然贴得近,声音带着点调侃,“不然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我蹲了一宿,就偷懒了一会而已。”吉野北人不甘地狡辩几句,脸有些红,口中还泛着他强迫自己品尝的寒意,还好因为天色仍未完全亮起的原因,没有被发现。
意外重逢的喜悦还没消化掉又惊险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吉野北人即便是实战经验很丰富的人也会觉得后怕。被反追踪并不是没经历过,提高警惕性注意周身安全对狙击手来说是必须时刻装备在脑子里的事,然而他这次出任务状态肉眼可见地不好,踩点的时候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也因为比较微弱没有引起高度重视,这地方又格外偏僻,以至于他真的没有发现这个潜在的巨大危险。
“大概率是想等你解决了我,那个人再干掉你。”川村壱马分析道,“我们都被做局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吉野北人捋清楚情况后还是问出了压在心里多日的问题,现在他们之间还有太多未知,这次是侥幸,而不弄清楚的话以后依然会有枪口要对准对方的可能性。
川村壱马沉默了一会,说:“来看星星的。前年回来的时候路过,发现这里好看,不忙的时候就会过来。”
吉野北人有些惊讶,随机感觉心脏被重重地捏了一下。几个字便勾起回忆,不同于总是伴随着汗水的艰苦训练,也不同于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夜晚,只是坐在天台上望着繁星密布的星空算是当时在他们之间产生的一些不合时宜的浪漫。夏日夜晚的记忆带着点冰凉和热烈,他们说过很多话,没意义的居多,天马行空没根没据地跑火车,川村壱马指着不知道哪个亮点跟他说我想叫Lupus,hoku就叫Lucas吧好不好。
“你之前是去哪里了吗?”吉野北人继续询问着,他有些急切地想知晓这几年在他记忆里完全空白的川村壱马都做了什么,并且期待着他也来问自己些什么。
“去维和了,半年,立了功就回来了。”川村壱马简单地回答,不等回复便换了话题,“天快亮了,进市区之后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头顶仍有星辰在闪烁,川村壱马觉得眼睛有些发干。向来专注的心态和稳定的情绪能让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发热的心脏一刻不停地在体内蒸腾,源源不断地向大脑输送鲜活的血液,他眼中的吉野北人是明亮的。
“好。”他听到身边的人说,“你还能健全地坐在这里,真不容易。”
是在说他维和的工作危险。战乱频发的地方,维和的工作不亚于刀尖行走,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一句“真不容易”的感叹,背后承载着多么沉重的经历也只有同为军人的人能理解。
下一秒即便没有转头也感受到了一个热源的贴近,川村壱马本来就不平稳的心又狠狠跳了一下。
“壱马立了功的,却差点被我当成目标干掉,真是不好意思。”吉野北人声音听着有些哑,气息扑来,不重,但川村壱马耳朵立刻红了。
“我该道歉的,壱马想让我怎么做?”
…这家伙在这方面一直坏得很。
在最近的地方找了家旅馆,老板和川村壱马似乎是相识,看着他随身携带的巨大箱子还有吉野北人军装外又裹常服显得有些异常的外表并没有显得很意外。
“以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就会住这家,环境好,采光也好。”川村壱马解释道,虽然他知道自己还是吉野北人都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他说这些话只是觉得一路上过来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太干燥了,说点平常的能稍微稀释到不那么一点就着,也给他今天反常的急躁刹一下车。
但荷尔蒙的密度是降不下去的——东西还没放好便迫不及待地挤在门框上亲热,一个比一个着急,川村壱马在沉默的对视里一件件脱掉吉野北人的衣服,军装对他们来说是有神圣的意义的,然而此时对川村壱马来说只是管束他全身,不能彻底释放的禁锢而已,即便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一件件地去解除。先是伪装的薄棉服,再是硬邦邦的迷彩服,最后是防弹背心,像拆礼物一样层层扒开,终于露出柔软布料的私服。
从专业冷酷的狙击武器吉野北人,变成可以和他肆意亲吻做爱的吉野北人。
吉野北人的手从川村壱马敞开的风衣中伸进去,顺着腰侧滑到后背,没费什么事就抽出他塞进裤子里的衬衣下摆,冰凉的指尖触摸到肌肤的一瞬感受到他下意识地轻颤,旋即起了坏心眼直接把整个手都贴上川村壱马的温热的后背。比起四肢和脸,不常暴露在空气中的躯干肌肤格外细腻且敏感,川村壱马整个人都抖了几下。
“呃……你别。”声音从颈侧传来,吉野北人用无辜的眼神对上,说抱歉不是故意的。
鬼信他。川村壱马重重出了一口气,两个人嘴上亲着,手上忙着,脚下也磕磕绊绊地才走到床前,彻底砸进柔软的被褥中前吉野北人想到什么,眼神瞟了一下确认窗帘是拉上的。毕竟和川村壱马做爱一直是极为隐秘的一件事,再着急也不想有被人偷窥到的机会。
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皮肤随着摩擦也不再泛寒,开始变热,变粉,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亲密过了,久到终于赤裸相见的时候互相愣了一下,比多年前更漂亮的身体线条暴露在彼此的视野里,肢体动作有一瞬间的生疏,然而做爱的记忆是不会被淡忘的,前戏依然做得轻车熟路。眼前是熟悉的身体,除了更明显的肌肉线条,以及一些在触摸时才注意到的已经愈合的新旧大小伤疤。
两个人都有点,川村壱马更多些,右侧手臂后侧有一条大概十厘米的连贯伤,已经愈合但疤痕触感明显,吉野北人摸到后有些发愣,被川村壱马抚着后颈说受伤的时候不严重,没伤到骨头也没缝针,没关系的。
吉野北人沉默地吻了一下他的伤,川村壱马解释说不必担心的话语让他有点不是滋味,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这明明是荣耀也是价值。
感受到另一只手的热度在自己后背由上而下地轻抚。无声的肢体动作传递着对劫后余生迟到的庆幸,以及相隔多年还好终究未缺席的重逢,融合成一种莫名的感动。
然而没几下那手便不老实地顺着腰线往下滑,几秒钟的沉重转瞬即被更强烈的欲望打败。他们全身的肌肉都是紧实的,川村壱马试探着掐了一把,吉野北人没躲也没说话,只是把下半身又凑得更紧了些,稀稀拉拉的吻落在他的胸口、肩膀,身体贴合的地方变得更加燥热。
险些打起来的时候吉野北人是用尽了全力在挣扎的,身后不知道是谁的人被他判断成会进行殊死搏斗的敌人,被短暂压制的不快在此时冒出了一点幼稚的报复心理。他扣住川村壱马的手腕,俯下身去索取一个用力的吻,柔软的唇瓣反复彼此碾压,他用舌头扫荡口腔里每一处角落,交换呼吸和唾液,听着交缠时产生的水声,鼻尖一下下点在对方的脸颊上,比起户外那个情不自禁,更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确认重逢现实的深吻,这个吻不再有那么强的掠夺性,却更充满了情色的味道。沸腾的情绪在舌尖传递,身上也被点起一处又一处的火,川村壱马逐渐难受了起来,也开始有挣脱手腕的动作,却被吉野北人继续用力按住。
用了过大的力气,所以他又看到川村壱马烧着的眼中透出不解和哀求般的渴望。是他所熟悉的,被迫停下来时会在床上看到的川村壱马的表情。
“你在天台就是这么控制着我的啊,忘了?”他额头抵着川村壱马,口中幽幽地说。
好幼稚,所以他会怎么做呢。吉野北人好奇。
“你放开我。”川村壱马开口,语气意外地软,“放开我,我想摸Hoku的脸。”
吉野北人听话地放开了,川村壱马也确实抬起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然而没有一秒钟便反客为主地翻身压过去了。
“Lucas先生,就是这么道歉的吗?”他哑着嗓子说,本想让亲密只是亲密,温柔些缱绻些,因为当想念的战线拉得太长时反而会失去所谓爆发力,他没什么过多需求,只是多看着吉野北人的脸就足够了,这张漂亮的脸在他刀尖舔血和沙尘相伴的日子里是最有效的镇定剂。但对方似乎不这么想,在床上依然是相对恶劣又调皮的那个,就算这些年也没变。
川村壱马不恼,也受用,这是他们在性爱上契合的体现。
“那你想让我怎样,我听Lupus的。”吉野北人慢悠悠地说,尾音带着点刻意,抬起小腿勾着川村壱马的,呼吸都带着滚烫,“做吧,我好想你。”
邀请的意味太明显,不意外,他向来直白。川村壱马不再说话,沉默着低下头轻轻啃咬着吉野北人的锁骨,他骨架比自己明显,手腕锁骨这些地方也更突出,川村壱马没说过自己一直有些着迷于他身体上这些起伏的微小弧度。他把手伸向腰间逗弄着两人贴合摩擦的地方,喘息声交织着越来越重,下半身紧紧地贴着,发热的皮肤摩擦着快要着火。吉野北人手指在川村壱马有些长的黑发间穿梭,有一下没一下地把腰往上顶,小腹和大腿不停地碰撞,撩拨着彼此已经浓到要爆炸的情欲。酒店的房间里泛着淡淡的香气,崭新的床单有消毒过的味道,混合着做爱时会令人昏头的荷尔蒙浓度,冲得两个人脑子都嗡嗡的。
房顶的灯光打在川村壱马上臂,拉起一条亮线,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那皮肤并不光滑,有深浅挫伤的印子,吉野北人把整个手掌放上去包裹住,感受着他的肌肉在皮肤下的紧绷。血液似乎被烧沸一般,混合着高浓度的肾上腺素,随着心跳的节奏在身体里乱窜,最终集中到身体贴合的地方。
摩擦得早就起反应了,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两人平坦而有精瘦线条的小腹上,吉野北人从川村壱马开始脱他衣服的时候就知道必然要经历一场久违的,漫长而难忘的性爱。外面天色已逐渐大亮,但他有预感可能直到今天的太阳都落山,他俩都不一定会离开这间屋子了。
他没有张口问不确定的问题,川村壱马似乎也默契地没提,即便吉野北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开始难得的休假。然而狙击手的生活太特殊,一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也许川村壱马的休假频率和他完全不一样,也许这之后他又要去哪里维和,太多不定,也太多危险了。
只有眼下是能抓在手里的机会,抓紧有机会的时间和爱人进行放纵的亲热,明天对他们来说是不确定的,是像天边的云一样是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存在。所以吉野北人每一刻都用力地缠着川村壱马,像菟丝花一样缠得死紧。他们在床上向来没有分得很清,成年男性的自尊不会允许自己一直是被承受者的角色,何况体验过了也知道怎样才最爽。然而或许是天生体力差距,吉野北人的持久力总是比川村壱马差一点,以前往往是他最后累到倒头就睡。
——但这次不一样,吉野北人在释放过后仍带着剧烈的喘息一刻不停地亲吻着川村壱马的皮肤,吻他的脖颈,胸腹,舌尖掠过每一处或深或浅的伤,他喜欢亲吻,尤其是在数次高潮过后,用嘴唇去感受着爱人的存在,失而复返的喜悦在此时达到了最高,让他不愿停下来。
“好了…Hoku,好了。”川村壱马也到了体力极限,汗津津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他意识到了吉野北人超乎记忆中的不同,于是轻抚着他的背说,又顺着摸到腰,这里不久前才被自己一下子没控制住的力度刺激得弹起,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以为自己弄疼了人还没来得及安抚却又被更紧地缠住腰说没关系,因为没套他想抽出来释放也被制止,予给予求的行为让他有些意外,然而随后自己也被压着做了比预计更久的时间,亲得他快窒息,嘴唇都被蹂躏得发麻。
吉野北人慢慢地停下了雨点般的吻,透过水光淋漓的眼睛看着川村壱马潮红的脸,胸膛紧紧地贴着,想念了许久,如今终于接触的真实的触感令他有些上瘾。
“怎么像发疯了一样,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这些年睡了多少人?嗯?”川村壱马捋着趴在自己肩头正平稳着呼吸的后脑勺问,心知肚明除了有些异常的兴奋之外这人在床上一点没变,但使坏的心理也不是只有他有。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吉野北人把脸贴着他的耳朵,“谢谢你没把命丢在维和的地方,让我还能再睡到一次。”
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脸上的汗随着吉野北人沉默地把距离拉近而交融,川村壱马稍微收紧了些环着他的双臂。
“还会有很多次的。”
不是事后调情,而是一句简短的承诺,但足以安抚着吉野北人此时翻涌的不安。
“我长留国内了,别担心。”
听到川村壱马说今年开始进入了差不多和他一样的工作系统,并且会长期留任后,吉野北人无声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喜悦,更多的是放心。虽然重逢时间很短,他也已经默认和川村壱马是处于一种亲密的关系里了。他们以后依然会有大部分的时间是紧绷的工作状态,但远离危险了些毕竟是一件好事。
又沉默地抱了一会,从皮肤到骨头都降了温才分开,中央空调的暖风不间断地吹进来,屋子里温度上来,身上都带着一层薄汗,和刚见面的时候是冰火两重天。
刚做完的时候没人想说太多话,身体累嗓子哑,多年的军事化生活作息也没有吸烟的习惯,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只剩轻微的呼吸声和亲密了太久浓厚到能被闻到的黏腻气息。
被伪装好外观的狙击枪安静地立在角落里,黑色的盒子正对着他们做爱的床,具有极大威慑力的武器就无声地躺在里面,川村壱马有一瞬间的羞愧,有一种被他们最赖以生存也最敬重的伙伴窥视了全程的感觉。
吉野北人先打破了安静说去洗澡。酒店的水压和温度都很好,足以放松肌肉。在寒冷的夜晚里蹲守一夜后又因搏斗而变得紧绷,甚至再往后又做了几个小时剧烈的床上运动,抬起头就能在浴室镜子里看见一身连亲带啃的痕迹,再睡一觉起来自己身上肯定要酸痛了。
哦,没有时间睡足觉,他还要回去报告他应该完成的任务。然而交给自己的目标不仅没杀成功还一起滚上床了……作为一名向来兢兢业业的士兵来说,他这次确实是有点冲击性地离经叛道了。
真相应该就是和川村壱马说的一样,他们被做局了,被川村壱马一枪干掉的人背后所代表的才是对他们,甚至对两人所效力的阵营最大的威胁。知道川村壱马当日的私人行程,还知道吉野北人被派以枪杀他的任务,埋伏着当黄雀企图以最少的子弹处理掉他们两个。作为指哪打哪就好的武器,吉野北人不清楚阵营上层所做出的决定代表着什么斗争或者利益,但让川村壱马成为他的目标应该也是第三方计策的其中一环。
只不过对方没有想到的,他们过去的关系,以及川村壱马绝佳的反侦察能力和他会选择直接去相认的行为,反而保护了他们。于是对方慌乱之下企图直接干掉两人,却倒在了川村壱马在突发情况下优秀的固定瞄准下。
洗澡的动作慢了一下,吉野北人想到了什么别的可能,但很快就被自己否认掉。哗啦啦的水声灌进耳朵,没几秒就恢复了手上的动作。
浴室外,川村壱马看着跟一堆衣服一起躺在地上的吉野北人的配枪发呆。
从意识到被当成目标开始反追踪,到他不管不顾地去相认,然后干掉意外的威胁和吉野北人一起离开,这段时间内他差不多调用了自己全部的冷静心思。在这个基础上又和久别重逢的人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过去几个小时经历的信息量太大,他感觉大脑运转有一些混乱。
挟持着吉野北人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的信心,几年不见了,再见面的时候自己是他的目标,又完全赤手空拳,吉野北人如果因为绝对的服从心理直接持枪崩了他也是合理的。
但是怎么办呢,想念的火舌窜得太高,每一秒都是内心在驱赶着行为,保持着冷静只是最后的理智,还好看到那双久未谋面的眼睛时他能确认自己赌赢了,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极为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感觉顷刻间就让他心里的火苗窜得更旺。
激情四射的时候没有时间观念,现在才发现外面天色早已大亮,厚实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但还是有无孔不入的从缝隙中漏出。
“想什么呢?”裹着浴巾的人从浴室出来,浸湿了的头发软趴趴的,声音有些哑,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新鲜的吻痕。
现在房间里太多的地方都体现着他们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过得有多放纵,衣服堆了一地,床单上满是褶皱,两个人身上深深浅浅一堆痕迹。
“你把枪递给我的时候,是因为足够信任我吗?”
毕竟我是你名单上的狙击者,把近身唯一的配枪塞给我,把后背就那么坦坦荡荡地露给我,确信什么也不会做。只是因为足够信任我吗?
安静了两秒钟,吉野北人品到了川村壱马语气里的复杂,带有一丝紧张和欣慰,唯独没有他最不想感受到的,对他的警惕。
“这样的理由不充分吗?”他说,没带有任何犹豫。做过爱的床早就一片凌乱,吉野北人躺倒在另一张干净的床上,看着川村壱马的眼睛,“现在才问?有点晚了吧,我都跟“怀疑”的对象滚上床了。你怎么总这样,当初也是,都睡完一宿嘴都亲烂了才清醒过来说完蛋你是不是要当不了狙击手了。要派你去卧底的话是不是被彻底策反才会反应过来啊……”
川村壱马正起身也转移到干净的床上来,闻言一怔,没想到第一个夜晚后他说的话,吉野北人还记得这么清楚。
在他没注意的角度,吉野北人快速说完一串后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怀疑虽然不强烈,但猎手不会问猎物“你是真的信任我吗”这种毫无经验仿佛不打自招的问题,他们俩都是工具棋子罢了。
川村壱马语气放松了下来。“我去维和的时候立了几次功,如果敢留在那里几年的话,已经比现在军衔高更多了。”
“但太危险了。”他看着天花板,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呆满半年就回来了,一起回来的队友理由都是家人。”
“我和家人,在前几年的时候和解了,这个原因占多数。但还有……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要心无旁骛才算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对自己负责,对培养我们的系统负责,所以无用的情感都是多余的对吧。但世事也许就是难预料,刚进队的时候我硬得像一块铁,在刀尖上走,流的血都是我的价值,可后面慢慢发现我并没有那么不惧怕流血,我变得柔软了……有些想法出现的次数让我不能再告诉自己它是多余的了,更何况我时时刻刻都想着和你重逢……其实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了,但我也想活着,要活着才有机会,再见到你。”
慢慢地陈述着内心,短短几句话囊括了多年来积累变化的情感。身边响起动静,吉野北人把身体凑得更近,两人因为彻夜未睡又大肆运动都显得有些疲惫,但他眼里并无多少困意。相处的每一秒都珍贵,他不想浪费在睡觉上。
朝川村壱马拱拱下巴,吉野北人用过于正经的语气问:
“这几年谈恋爱了吗?”
意外的问题。川村壱马扑哧一声笑出声:“和谁谈?和枪谈吗?那地方饭都吃不饱,我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吉野北人固执地要得到个答案,川村壱马被问得烦,过近的距离让本来就没安分过的心又有点儿要冒头,他翻过身把吉野北人按住,凑近他的耳朵说Hoku呀我连打飞机的时候都是想着你的脸呢不信的话已经做了那么久还没点数吗,然后看着他露出一个自己意料之中的得逞的笑。
不是非要得到一个“没谈过”的准确答案,是要听他亲口说出就算过了这些年还是最喜欢他而已,这家伙对自己被爱的自信一向很强。
“我觉得,北人是我练得最好的固定靶了。”
出乎意料的情话,吉野北人听着格外开心,伸出手勾住川村壱马的脖子,借力抬起头来啄他的嘴唇,川村壱马给予着回应,顷刻间感觉似乎是又有什么蠢蠢欲动地要烧起来了。
也许根本就没灭过。吉野北人在最近的距离贴着他的唇,两双眼睛因为距离太近聚不上焦,连问出的话都含糊:
“从今天和我谈吧,你觉得怎么样?”
当疑问句会得到的答案几乎没有其他可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个强烈的命令句了,比起询问更像是陈述想要得到的东西,川村壱马知道在自己面前吉野北人不会张口问没有把握的事,除了离上床之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那时候的吉野北人像个热锅上纠结的蚂蚁一样天天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总是意味含糊地说一半儿,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内心没来由地产生期待,又怕张口问了就连朋友也做不得,最后变成越来越拧麻花的状态。那段时间在外人看起来称得上是熟稔中却带着客气的尴尬,明明认识很久了还是其他人眼里最经常在一起的上下铺,却莫名其妙地连话都不能好好说。
这些情况让基地的星空变得混沌了,本来就似有似无的距离拉扯着变得模糊,川村壱马一度有些烦恼,他连瞄准的时候都无法做到绝对的平静了。好在尴尬的状态在他们终于睡过之后算是消失掉,做爱时灼热的体温突破了维持了许久的无用的社交温度。但那时产生焦灼的心境却是永远也不会忘了。
“我也没谈过女朋友,有人介绍我都拒绝了,我总是时不时会梦到你,睡不着就会听和你的通话录音,当时私录的……壱马不会介意吧?”
川村壱马忙着贴在他脖子附近啃咬,没有多加思考,只是觉得这行为有点幼稚地可爱,一不留神也小声说出来了。
吉野北人不知道听见没有,持续念叨着:“我怕谈了女朋友人家说我半夜说梦话喊壱马啊,肯定会怀疑我出轨质问那是谁吧,到时候我怎么解释,说没出轨,只不过第一次是和男人做的吗?”说着说着又有点急了,“我一直都很想你,想和你接吻也想和你做爱。即使我们是狙击手,在意什么的话也不是多余的。”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吉野北人嘿嘿一笑:“看来我固定靶也练得挺好。”
直白的表达像是把油点泼向细微的火星,顷刻间便燃烧起来。一边听着吉野北人急切的剖白一边尽力回应着亲吻时川村壱马瞥了一眼时钟。
天亮了,但属于他们的夜晚还长着。
算了,再做一次再去洗澡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