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川村壱马习惯性地上台领下发批改好的试卷，在看到封面第一张的姓名时，还是愣怔了两秒。
——「吉野北人」
试卷摆放的顺序按照成绩摆放，他走到那男生的桌前，埋头熟睡的人没有一丝反应，面对他的到来。
川村壱马不由得在心里有些迟钝地涌起恼火，这个天天上课睡觉下课还在睡觉的人凭什么比他多考了一分，于是在放下吉野北人卷子动作格外缓慢。
许是试卷的触碰惊扰了熟睡的男生，他先是微颤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蓝色校服外套敞开的领口，再抬头惺忪着眼看向来人。
“啊...班长早上好啊。”他又是一声哈欠，泪花从眼角渗出，显得整张脸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算了，总归是个好人。川村壱马这么想，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拍下自己的那张试卷，没有料想自己已经被吉野北人无辜的脸骗了。
作为A班的班长，川村壱马是所有老师的心头好。
每天绝对是一丝不苟地扣好校服衬衫的最上方纽扣，哪怕是运动服外套，也一定会整齐地拉上拉链条。
不像吉野北人，常年晃荡在外的拉链头发出空气中自我的碰撞声，在所有老师耳中都是无比刺耳。
可他偏偏没有触犯任何学校的红线，正常的穿着校服，而且成绩优异，除了上课睡觉罚站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可诟病的。
这种态度恰恰是川村壱马最咬牙切齿的部分，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超越自己拼命努力所追求的第一名，无所谓的模样，和欠揍无辜的表情。
在川村壱马又一次把草稿纸上写满「吉野北人」姓名的那一页撕掉揉成一团塞进抽屉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写不进去题目。
他第一次想要在放学后早点离开学校，最起码现在，他不想留在这里看着题目发呆，或者是漫无目的地写下吉野北人的名字。
2.
吉野北人没好好穿校服，翻起的领口看得川村壱马强迫症似的难受。
他纤瘦漂亮的手腕缩在袖口里，挣扎了一番才伸出，将书包随意地挎在肩上。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这栋楼的楼梯口偶遇，吉野北人不同于他的路径。一个从上锁的天台翻出，校服上还有着泥土；一个干净清爽从教室走出，正装校服的最上一颗纽扣也扣紧。
“吉野同学，你的领口。”
打过招呼已经转身要离开的吉野北人被川村壱马的提醒叫停，回过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欠嗖嗖地凑上前来自来熟地说。
“可我现在没有手诶，班长大人帮我整理一下吧。”
。
川村壱马很想回他一个句号，但自己挖的坑自己也得填，别扭了一会还是抬手去碰他的校服领口。
不小心碰到他白皙光滑的天鹅颈侧肉，奇妙的触感在川村壱马的手背上蔓延开来，像是月亮湖面惊扰平静的一艘船舶。
“…好了。”
“谢谢班长大人咯。”
他踩着板鞋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一蹦一跳地先一步下了台阶，在拐弯的时候还要往上看一眼川村壱马。
大概是因为吉野北人墨绿色的猫眼太像博物馆典藏的珍稀翡翠宝石，所以川村壱马晚上连做梦都是偷走那样一件宝物。
失眠了。川村壱马走上公车，再走下公车，一天浑浑噩噩的过去，完全不像往常般，甚至连同桌都察觉异样，问他是否生病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发烧了，不然怎么会在下公交的时候突然被吉野北人从身后扯住背包带，然后生硬的钥匙被塞到川村壱马的手里，连句道谢都忘了说。
吉野北人只觉得班长这几天的状态可真古怪，但最终也没问出口，把钥匙还给那人就准备跑回公交上，没成想那班公车已经驶离。
啊哦，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吉野北人心想，自己下次再也不要多管闲事，这次就当还川村壱马上次帮忙整理衣服的人情好了。
没等吉野北人对身后感到不好意思的人说一句“没关系”，瞬间涌来的黑暗吞没了世界，他直直地在川村壱马面前摔了下去，并且被下意识去接的人抱进了怀里。
吉野北人的脸埋进川村壱马脖颈处急促的呼吸热气让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奇怪。
3.
大概也许也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但是事实是他俩的的确确睡在一张床上。
川村壱马看到背对着他还在偷偷用手机背单词的某个人觉得好笑，至少是被偷学狗打败而不是吊儿郎当的天才。
于是他笑出声收获到吉野北人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投射来的探寻，一下子噤了声，但是盛满笑意的嘴角忘了收回去。
本以为会被面前这位调侃几句，吉野北人却收起手机迅速钻进了被窝里，没再动静。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川村壱马的笑迷晕了心智，尤其是在深夜安静的一张床塌上彼此贴近，好半天也想不出来到底该说些什么。
因为偷学复习临考导致睡眠不足被川村壱马背回家的吉野北人，此时紧闭着双眼在满是川村壱马气息的被子里强迫自己进入睡眠，最后大概是又困晕过去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吉野北人总觉得他们俩发出的气味是一样的，来自川村壱马的沐浴露香。
其实吉野北人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张扬，和川村壱马上夜班的父母回家撞个正着时，他正拿着新的牙刷没睡醒。
川村壱马没想到父母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没等他开口解释局面，吉野北人像兔子一样迅速重新回到洗漱间。
等到川村壱马解释清楚情况，此时的吉野北人已经洗干净脸，对着长辈乖巧地打招呼，讨喜的要命。
原来真的有人素颜也能如此好看。川村壱马想起在学校每天都有女生偷偷给吉野北人送情书和礼物，只不过好像没见过他在和谁谈恋爱的说法。
记忆回潮到昨夜，深夜时分，不安分的人裹着被子滚向自己的身边，睁开眼便是放大的这么一张脸。
川村壱马连忙别开了差点和吉野北人对视的目光，这种微妙的变化还真是...只有他在受折磨。
“昨天晚上多亏了你，壱马君。”
。
川村壱马现在还是只想回一个句号，但意义早已不同。
4.
庆典晚会活动川村壱马本不想参加，在上交名单前看到吉野北人好看的签名，鬼使神差地又落了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扫过一眼，惊喜地对他说：“川村，你终于愿意参与班级活动啦？”
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改变。
其实吉野北人也是一样。
为了不让川村壱马这个班长难做，吉野北人在自习课上吃零食的频率都大大降低，当然，他还是会偶尔来两口。
然后讲台上看堂的某位公正廉洁的班长大人只在心底偷笑，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记下任何违规的行为。
就像是偷情那般横跨整个班级四目相对，再心照不宣地承接对方的好意，哪怕自那以后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私下联络。
“吉野同学，我喜欢你！”
吉野北人习以为常地笑着拒绝女生递来的情书，然后弯腰收下她手工制作的饼干。
“饼干我就收下啦，但是抱歉我不能答应你，希望你能多爱自己。”
“那…吉野同学是有喜欢的人吗？”
吉野北人停住脚步，脑海里不自觉飘出的身影使他久久没能做出回复。
最后，他轻轻点头，承认道。
“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从长廊回到班级，周围的朋友又在起哄，而吉野北人却第一时间去看川村壱马的座位。
他一反常态的并未沉浸在做题里，而是用浅灰色的眸盯着他在看，像是紧盯猎物的狼。
他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感，而他坚信川村壱马和他察觉到的东西是相同的。
5.
庆典活动那天，班级里出戏剧表演，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负责演背景布里的路人甲乙。
结果两个人刚出场就被台下的惊呼声包围，来来回回的人群里他俩总是被反复抓住利用。
最后站在舞台一起谢幕的时候，川村壱马没有思考什么，将吉野北人校服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再一同鞠躬。
头顶是受万人瞩目的聚光灯，他们在人群的中央闪耀，又是在人群的角落躲藏。
而吉野北人被他握住的手开始短暂地发颤，直到川村壱马更用力地回握他，那瞬间的颤动才消失。
但，不如说是转移到了心脏。
心跳的频率加速，与他相连的手臂脉搏异常波动，吉野北人弯腰同时去看身旁人的脸。
川村壱马在笑，和那时候同一张床铺上笑起来的感觉一模一样，而幸福感的来由都是他。
他很确定，因为川村壱马始终没有松开手。
走出后台站在宽阔长廊休息间，同班同学正积极拍照，猛然注意到说悄悄话的两人。
川村壱马被狠狠一推闯进摄像头的黄金拍摄点，还没反应回神，下意识地错开镜头的记录。
方才陪在自己身边的吉野北人慢悠悠地踱步来到他的身边，轻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伸手比耶。
于是在闪光灯绽放的刹那，川村壱马不敢看他，表情是被拆穿的不自然。
“壱马君很害羞呢。”吉野北人在他耳边说道，还带着引人沉迷的笑意。
川村壱马是在那一刻确定自己的心意的，比如说他开始在回家的路上疯狂地回想吉野北人上挑语气读他的名字。
不满足止步于此的念白，随着公交停靠站点，川村壱马猛地从座位起身跑了下去。
还好开出学校并没有很远，川村壱马跑了一两站之后，额前的碎发已经发潮。
而他喘着气，在那里撞见了闭着眼等车的吉野北人，那一眼便是漫长黑夜里寻见灯塔般照亮了整片视线。
那艘船有了想要停靠的港湾。
吉野北人缓缓睁开眼，侧面看他的睫毛浓密纤长，眨动的时刻会有短暂地阴影投射。
这几秒的阴影赋予了川村壱马晦涩心理想法的表达空间，于是吉野北人站在台阶上笑着向他打招呼的下一秒，迎接他的是潮湿的吻。
川村壱马的指尖紧贴着吉野北人的，伸进他蓝色的校服衣袖，再往深处走，手臂的线条全数是滚烫的触碰。
在长久的吻中难舍难分，最后是吉野北人被吻着后退一步，从腰塌陷的身体，被川村壱马扶起。
这样分开后有很长时间的沉默，但两人的绯红神情早已互通未说出口的心意，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相缠的指尖在校服的袖口下隐藏，泛白像是重新翻开的篇章。
然后，谁也没说喜欢，只是吉野北人又上前碰了碰川村壱马的嘴唇。
“要一起回家吗，错过末班车了呢。”
“好，一起回家吧。”
6.
又是一天发布考试成绩，川村壱马照旧分发试卷。
吉野北人又一次被放在了第一位，位列他之上。
等到放学两人呆在秘密天台一起看书，吉野北人冲他讨要第一名的奖励，川村壱马才想起一件事。
这件事被他们遗忘了差不多一个月，在相恋的每一天，他们都不曾提及。
川村壱马习惯性地去握吉野北人藏在校服衣袖里的手，在摸上的瞬间将面前的人扯得更近。
那人好看的猫眼有一秒的扩瞳，在听到他笑着说出口的那句话时。
“好像还没有说过，我很喜欢北人君。”
“あなたのことが大好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