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狭小的更衣室里，热得汗水都可以直接滴下来。
藤原树冷冷地看着吉野北人问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小点声。”吉野北人摸出裤袋里的阻隔贴递过去，“对不起，先把标记贴上吧。”
“解释。”藤原树怒瞪着他没有去接，把他的手晾在中间。
“你……你平时那么讨厌alpha我不知道怎么说。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你知道了之后和现在这样。”
藤原树都要被他气笑了，“是谁弄成现在这样的？你说出来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你骗我说你是omega，又没有我的同意趁我发情标记了我，又说我知道了和现在这样。造成这个结果的人是你。我那么讨厌alpha我知道你是之后，会求你标记我吗？还是说标记我你亏了你后悔了你就把我骗着玩的。你是不是故意放的信息素勾我？”
“一酱我们小点声吧。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故意——”
这句“小点声”又戳到藤原树，他计下心回想最近，打断了吉野北人嗫喏的解释。
“还有谁知道你是alpha？”
“没几个人。”吉野北人不敢说除了你，只能尽力找补。
藤原树听到这个敷衍的答案认准了吉野北人不肯好好解释抬手想打，但是被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气急了很怕让人知道？你还想被谁标记？被我标记很后悔是吗？”吉野北人想不到藤原树那么生气的理由，只能回想藤原树发情前在和谁聊天，气得急了开始口不择言，“你想被谁标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就算我是alpha骗了你，标记了你，我们还是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吃饭聊天看电影，并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为什么要那么难过？是因为你想要的这个人不是我吗？”
“你问我？”藤原树委屈得不想回答，一时之间也忘了去追溯这个委屈的来源，只是恨恨地看着吉野北人，“你说的话真的自相矛盾，我不想和你说了。”
“是慎吗？”吉野北人拽住了藤原树，过去的回忆不断在他脑海里倒带重演，“你最好是真的讨厌alpha。”
“我知道慎是alpha。我不讨厌他。”藤原树很难过，又看着吉野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让人更难过的话：“我讨厌你。”
不该信的，如果吉野北人还有一点理智，还愿意回头再想一下，他不应该那么好骗。
吉野北人的拳头错开了藤原树的脸，轻轻落在一旁的柜门上，逃避地背过身去，“我把阻隔贴放长椅上了，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不会说出去。对不起。”
这个意外的标记反正是临时的，你想当没有发生过也可以。吉野北人不想说这句话，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眼泪，转头问的时候眼角带了点晶莹，“所以我觉得你喜欢我是假的，对吗？”
藤原树没有直视他，沉默地盯着地板上吉野北人浅浅的影子说：“我不想看见你。”
吉野北人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欲言又止地回去像普通朋友一样一触即分地抱了藤原树，最后留恋地吻了吻他们信息素交融的空气。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接下来藤原树一个下午的课都没有再看见吉野北人，放学了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吉野北人的座位看过去，有种不自然的落寞。同学们都一哄而散，藤原树看着吉野北人没有收拾的座位，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他带书包。偏偏这个时候川村壱马没有走，过来问他吉野北人去哪了，怎么不陪你一起放学了。
吉野北人像是来给他解围的，逆着夕阳的光出现在教室前门，在地上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吉野北人问：“找我有事吗？”
那个黑黢黢的影子不会说话，坦然地在藤原树的注视下随着吉野北人的走进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一旁的座位。吉野北人随便的拎过了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给藤原树留下一个背影。川村壱马也跟上去和他小声地说些什么，一路走到校门口，看上去长谷川慎已经等了一会儿他们。
看到长谷川慎的那个瞬间，吉野北人回头瞥了眼藤原树，目光交汇处像一个死结，一触即分了。
藤原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三五步的距离，可能是信息素的影响，跟在吉野北人身后传来的薄荷味虽然发凉但也让他觉得心安。前面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吉野北人看起来好不把跟在身后的他当一回事。
以前不是这样的，藤原树一句话，吉野北人就可以鸽了朋友来找他。就算家在相反的方向，吉野北人也会送他到家。藤原树现在有点想喝汽水，可是他停下来去买不会再有人等他了。
“树今天很不高兴吗？怎么跟在后面不说话。”
长谷川慎不懂就问了，一旁的川村壱马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看看吉野北人眨眨眼，和慎咬耳朵：“吵架了啦。”
“没事吧？”慎小声地问。
“应该没事吧。”川村壱马回头看了眼，“小矛盾小矛盾，还没老死不相往来。”
吉野北人听不清，但看他们的神色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好像他们之间哪怕是标记这样的事也可以算作玩闹原谅。藤原树是要原谅他吗，还是说因为长谷川慎在这里所以跟到现在。吉野北人好累，在路上停了一下，对慎说：“你们先走吧。”
低头的藤原树撞到了他的肩。
“……”
“慎和你家是一个方向的。”想去就去好了，反正你讨厌我。
吉野北人和他面对面错过，一点薄荷味都闻不到了，晚风带过校服衣角，凉飕飕的。
“你想说你喜欢我吗？”藤原树站定了。
他是一只很聪明的小猫，或许都不应该那么聪明。他很清楚吉野北人不够爱他，只是占有欲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在作祟。
这比起未经允许随便的标记和欺骗都更伤人心。
过去那些有过的美好从吉野北人那句自以为是开始，全都要打上一个问号。藤原树无法去辨别那些是喜欢还是占有，或许吉野北人自己也分不清，可是这一切都弯弯绕绕地让人走不出来了，陷进去后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人。
去年十月十九日的那个夜里，吉野北人踩着单车捧着一束玫瑰站在他家楼下，藤原树以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喜欢。就算吉野北人是omega也没有关系，是什么都无所谓，也不用说爱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过去，就好像是路过看一眼，来不来都随你。或许一切从这里开始就有预兆。吉野北人占有了他十几年来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那天太晚了，藤原树因为omega的身份不被允许出门了，他是从二楼阳台踩着树偷偷翻下去的，过围栏的时候一个踉跄跌在了吉野北人怀里，满是花香。那束红玫瑰因为一瞬间的仓促和兵荒马乱被抛在一旁的角落，花落了一地无人在意。
他们默契得没有说话，静悄悄的。
吉野北人点亮了手机屏幕，指了指时间：11点47分。
“要随便转转吗？我带你？”吉野北人轻轻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朝藤原树挑眉。
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
“诶诶！你稳一点啊！！北人！”
“这不是刚起步吗！你小点声要被你妈妈听见了。还有看着点时间，别错过了！”
“这么远早听不见了，你要带我去哪啊？”
“不——知——道——，你猜？”
“55分了还有5分钟，这什么鬼地方啊。”
“再两分钟！”吉野北人努力骑上一条窄窄的上坡小路，等到下坡欢呼着指着远方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喊到：“看海！”
“哪——里？”下坡的速度太快了，藤原树不自觉就环住了吉野北人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说的话好像都陷在吉野北人的毛衣里，闷闷的。
“是不是快到点了，下来下来，这里将就一下。”吉野北人仓促地停了车，等藤原树的头撞在背上，手摸过去像撸猫一样捋了把他的脸，然后下车拿出了自行车篮子里放的一块蛋糕。天太黑了，只能勉强辨认人影，也没人注意经过一路颠簸的蛋糕早不是最开始的光鲜模样。
“干嘛。”藤原树还在迟钝地回答那一捋，接过了蛋糕等吉野北人插上蜡烛。
“快快快，还有一分钟。许愿许愿。”吉野北人点燃了蜡烛，接着火光看清了歪歪扭扭的蛋糕，也看清了藤原树亮晶晶的眼神。
藤原树来不及去嘲笑这块蛋糕的狼狈，在那一小片温暖的烛光下闭上了眼。
“希望这一刻能永远。”
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没有急着吹蜡烛。
他在借着烛光记住此刻，记住每天都能看见的吉野北人的笑脸。
几乎要舍不得吹蜡烛了。
10月20日00时00分，那一点微小的光芒还是熄灭了。
没有什么能永远。
“许了什么愿？”吉野北人托着蛋糕好奇死了，烛光一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希望这块蛋糕能和原来一样漂亮。”藤原树随口胡诌，一手按上蛋糕就要碰到吉野北人的脸。还是吉野北人更快一步，把整个蛋糕糊在了藤原树脸上，但接着藤原树的手也一整个贴在了吉野北人脸上。
他们闹着笑着尝过了蛋糕的味道，一路跑到了海边的公共厕所洗脸，又在里面稀里糊涂地玩水。
那晚他们玩到了天亮，在海边依偎在一起看到了美丽的日出。
随着太阳东升西落，海水涨退，生日蜡烛的光芒点燃熄灭，藤原树生日的过去，时间一直一直在走，所有一切都在说没有什么是永远。
你为什么要用愿望这么美好的东西去证明一个不可能，去创造出一个绝望呢。
吉野北人停住了脚步没有回答藤原树，他听见藤原树慢慢地组织语言，努力地在表达。
“吉野北人，你骗我说你是omega是想和我在一起，像你说的那样一起放学一起吃饭甚一起做很多情侣间可以做的事情。甚至我的世界里都是你。我的生日和你一起，跨年是你，情人节也是你。你掌握一切主动，你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说走就走。”
“我说讨厌你是骗你的。你信了也走了，摆出一副多受伤的样子，那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还要我全部揭开来讲吗？你那些被占有欲冲昏头说出来的话不心虚吗？”
藤原树心里难受得站不住，慢慢缩成一团蹲在路边，带着哭腔，一边抽气一边冒出句：“我想喝汽水，薄荷味的。”
吉野北人听到最后那句就知道了藤原树的意思，走过去和他蹲到一起，贴了贴他的头，舍不得离开藤原树去买汽水，摸着他的后脑勺接了个吻。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好像做不成朋友了，当不了情侣就该老死不相往来了。
“薄荷味的。”吉野北人搂住了藤原树，“你好像不太想听对不起了。可是我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那么伤心。我太害怕你逃走，上午就没有忍住。或许这就是你讨厌alpha也讨厌我的原因，那些遏制不住的自私占有欲和自以为是的爱你。”
“但是你那么难过我又在偷偷庆幸，至少你喜欢我不是我的自以为是。可是你讲的话也让我很难过，你看我的书包里什么也没有，我是来找你放学的。我要来拿的不是书包，我没有走。如果有人那么说讨厌我，我肯定给他摆一张臭脸——”
这句被打断了，藤原树抬头接话：“你后来一直给我一张臭脸。”
“别为难我，你不也板着脸不搭理人。”
“不准吵，继续说。”
吉野北人把书包打开给他看，像摊开了自己的一颗心，“我没有骗你，虽然里面还有一点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看这是你用过的润唇膏，你要用的抑制剂，阻隔贴。对了，你看这是什么？”
藤原树凑过去，被吉野北人在脸上亲了一下，听见他说：
“这是吉野北人的吻。”
“油腔滑调。”
“你要原谅我吗？先原谅我欺骗你，原谅我标记了你，最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交往。”
“那我原谅你。你快把信息素先收一收。”
“信息素味道很重吗？我没有故意——”
“今天一直都很明显啊，你是不是快易感期了？有没有带你自己的抑制剂。”
“没有，应该还不要紧。你先告诉我。”
藤原树好无奈地拽着吉野北人起来，蹲太久了脚麻得只能扶着吉野北人。
藤原树稳了稳就跑到了药店买了alpha的抑制剂和阻隔剂，转头见吉野北人晃荡晃荡进了便利店，出来拿了一瓶薄荷味的汽水递给他。
藤原树顺手把口服的抑制剂递给他，拿着阻隔剂就是对着吉野北人一通乱碰，又站远了些，“你的味道影响我品鉴汽水了！”
“那还是我买的呢！”吉野北人被口服抑制剂难喝得脸都皱成一团，“怎么挑的和我有仇？”
“呵呵，最便宜的。”
藤原树一直没有说他的决定，吉野北人也一如既往地送他回家。
要分别了，吉野北人有点不敢再问，沉默地站在门口看藤原树跑进家里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吉野北人还没有走，他也有点舍不得，所以一切都刚刚好。
藤原树在阳台看下去，一如既往的是那个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