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了,青山陸對自己避而不見七天了。
這是川村壱馬這幾天以來,每天醒來的第一個念頭。
川村皺著眉頭、睜開眼睛,點開手機螢幕,亮晃晃的五點五十分,提醒著他已經連續幾天沒能好好入眠的事實。
明明今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明明說好會陪自己過好幾個、好幾個生日的。
加大的床,對天生骨架細瘦的川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有太多讓寂寞入侵的空間。
可笑的是,在不久前,看似寬敞的床,才因為兩個大男生的軀體而顯得擁擠而濕潤,狹小到只能肢體交疊才足以容納雙方。
昏昏沉沉的川村把鼻子埋回棉被裡、下意識的磨了兩下,才意識到鼻頭磨著的並不是以往所習慣的,青山陸厚實的肩頭、胸膛,甚至是如山陵一般立體的下巴與鼻頭,鼻尖竄進的味道,已經找不到任何一絲青山陸身上常駐的甜香。
青山陸並沒有失聯,沒有異狀,至少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從他新年第二天就開始絮絮叨叨在社群上分享回家過年的趣事,夾雜著準備新年繼續健身的認真,彷彿文字都讀得出青山陸的心情。
而這些絮絮叨叨,本該有大半部分是說給自己聽的:回到家時,青山陸用健康又好吃的飯菜餵飽自己的同時,有時他會笑到露出一口白牙的說,今天誰誰誰又跟他說了什麼笑話,有時他的眉頭會低低的,說著自己寫歌寫的哪裡不順。
曾經習慣到有時還會有點煩躁的日常,在消失之後反而更顯得刺痛。
川村這幾天以來一直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想靠與他人的貼近、擁抱、公開宣告,證明自己很好,畢竟他在遇到青山陸以前,一直都是靠著這樣,來獲取自己的生存意義的。
存在於他人的眼光之中。
怎麼會有這麼可悲的事情,川村不禁自嘲。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握的很好,讓團員們可以為了他呼之即來揮之及去。直到此時,他才發現有些事情、有些人,取代不了,填補不了。
其實,川村是知道為什麼青山陸要避而不聯絡的,沒有訊息、不接電話、不回電話,甚至沒有回到屬於兩個人的家。
因為他藏不住任何的情緒。無論是快樂、痛苦、嫉妒、憤怒,甚至是愛與慾望,只要看向他小狗般大大的雙眼,所有的情緒都會一湧而上。
所以青山陸選擇,避不見面。在他壓抑不住不想被川村看見的情緒時。
但是知道原因又怎麼樣呢?川村把自己窩成一團、塞進被窩,抱著自己的膝蓋。
就是因為太灼熱,就是因為一切太真,面對無可救藥的愛情,他早已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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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次,是他們同居之後,第一次川村壱馬跟吉野北人一起拍攝雜誌封面。背靠背、頭靠頭、躺在彼此的身上、維持著曖昧的氛圍、以及一呼吸就能聞到彼此身上香水味的距離。
川村跟吉野早已習慣、也不以為意。因為這就是工作的一環,粉絲看得開心、有被更多人看到的機會,自然不可錯失。「如果這樣能讓THE RAMPAGE被更多人注意到,我就會繼續這樣做。」川村不只一次的這樣想,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專業態度遠高於自己的青山陸,也會這樣想。
「今天晚餐吃什麼?」工作結束,川村習慣性傳了訊息給陸。以往總是不到一分鐘就回訊的陸,罕見的無消無息,就連川村打開家門、都只看到一片黑,沒有人影、沒有飯菜、沒有音訊。
川村有點摸不著頭緒,心想或許是行程耽擱了。他有征服慾、但不是控制狂,不需要時時刻刻知道對方的所在,也就不以為意的點了份壽司外送當晚餐。
超過了十二點,川村又傳了兩則訊息問陸在哪裡,卻仍是不讀不回,他不禁有一點點擔心,頂著睡意、仍守著客廳的燈。
深夜兩點多,川村的眼皮快闔上時卻聽到門鈴急躁而不規律的響著,「為什麼有鑰匙卻要按門鈴?」驚醒而腦袋昏昏沈沈的川村趕緊去開門,打開門眼前卻是渾身酒氣的青山陸,穿著比平時胸口開的更低的暗紅襯衫,銅色的肌膚也因為酒意而泛紅。
「欸你喝太多了吧!」川村從沒見過青山陸喝茫的樣子,平時以自制力自居的青山陸也不容許自己做出任何「踰矩」的行為。
青山陸在玄關搖搖晃晃的把皮鞋踹掉,沒有回答川村的問題;川村見他站不穩,一手搭上了青山陸的肩想扶穩他,沒想到青山陸的大手一把扣住川村的手腕,另一手將川村細瘦的身體夾在他與玄關牆壁之間,直直的看進川村的眼睛,近得感受的到對方灼熱的鼻息。
川村第一次看見青山陸這樣的眼神,平時水亮的大眼,暗的彷彿深淵,更因酒醉透著些許血絲。妒意與情愫,佔有與慾望,混雜著刻在青山陸骨子裡的自卑、不安與退讓,讓青山陸縱使將川村壓在牆上,強壯的手臂卻在顫抖。
川村看出青山陸的顫抖與喘氣的鼻息,一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臂。
「怎麼了?」
川村的下一句碎在對方急切而乾燥的雙唇之間。
川村知道青山陸的吻功很好,比自己的更好,但此時顯然青山陸的腦海只剩純粹的佔有與侵略,急於洗去心中的不安與嫉妒,所有的吻彷彿都成了動物般野性的互相啃咬。
氣息輪轉不過來,川村想推開青山陸,厚實的胸膛卻像一股高牆,只剩喘息與呻吟在玄關迴盪。
「他勾著你哪裡?脖子?肩膀?腰?」青山陸邊說,邊用長著繭的粗糙雙手,滑過這幾個地方,將川村的腰際往自己的方向拉近。
被青山陸大手撫摸過的地方彷彿有電流通過,川村這才明白青山陸醉醺醺回家的原因。
愛的愈隱密,妒意來的更狂暴。川村從沒想過,平時如同大狗狗一般陽光、溫暖的的青山陸,妒意竟能驅使他成為一頭野獸。
愛撫的力道與夾在脖頸之際密密的親吻,青山陸一反過去的溫柔,妒意讓慾望帶領自己、意圖征服川村每一寸肌膚,恣意的啃咬脆弱的白皙肌膚、留下一個個情色的淡紅印記。彷彿只有吻的用力、吻的濕潤,才能把吉野遺留的、其實並不存在的痕跡抹滅。
川村抵不住被大手恣意觸碰帶來的快感,撇開頭想遮掩自己忍耐不住的喘息,青山陸卻一把扣住他下巴、逼著他眼裡只看得見眼前的愛人。
川村熟悉征服的快感,無論是在舞台上扮演帝王享受眾人的目光,或是在床上按著青山陸金色頭髮、由上往下的看著他在自己下身專注的吞吐。
而他從沒體驗過被佔有的戰慄與灼熱,直到這一刻。他突然很好奇,從沒有看過的、青山陸的另一面,是什麼樣子。
「嗯⋯今天攝影師有⋯叫我們⋯頭靠頭⋯」川村知道這句話對青山陸的挑釁,他卻刻意為之。
接著是眼前一黑,甜膩的奶香衝進鼻腔,青山陸伸出大手遮擋他雙眼的視線,還有一隻手粗暴的伸進川村的褲頭。
視覺被剝奪,所有的感官彷彿被放大數十倍。粗糙的手伸進褲頭,狠狠扣上川村的下身,開始前後擺動,光是觸碰與迴盪在空中的呻吟就已經讓川村硬到發疼,因妒意而來的粗暴動作與感官限縮,更讓本已敏感的白皙肌膚陷入潮紅。
「不要⋯⋯太快了⋯⋯」川村的話語零零落落,混雜著憋不住的粗重呼吸與呻吟。
「憑什麼?憑什麼?」青山陸低聲、彷彿在喃喃自語。
憑什麼能大肆在眾人面前與川村親近的,永遠不是自己?憑什麼別人可以觸碰川村的身體?憑什麼川村可以對此不以為意?憑什麼我們的關係只能是秘密?
憑什麼總是只有自己受傷?
總是開朗陽光的青山陸,難得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征服的快感比想像中的更劇烈,混雜著赤裸純粹的情慾與情感上的臣服,縱使羞恥,川村卻感受到他的身體正在用盡全力汲取所有的快感,胯也不由自主的扭動,想感受更多的刺激。
玄關只剩雙方粗重的喘息與呻吟,還有下身傳來的水聲。
川村耐不住雙腿的酸軟,兩手向前環抱住青山的脖頸,「慢一點⋯不要⋯啊⋯」隨著快感一波一波,川村的身體愈發緊繃,終於隨著全身戰慄、釋放在青山陸手中,白濁的液體噴灑在青山陸漂亮的暗紅襯衫上。
青山陸鬆開川村眼前的手,川村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青山陸舔拭著手上殘存精液的色情畫面,「不要這樣子⋯⋯」川村試著別開眼睛。
「哪樣子?」青山陸再度狠狠吻上川村,用舌尖找尋舌尖,把川村的味道送回去給川村。
鹹腥的吻、強烈而粗暴的攻勢,川村近乎喘不過氣,腦袋嗡嗡作響,方才釋放過的慾望又開始勃發。
川村知道在青山陸的眼裡,是自己對他的背叛,也知道今晚不論發生什麼,都是自己應該承受的、應該用身體記憶的懺悔。
更羞恥的是,縱使動作再粗暴、再強硬,縱使情慾來自於妒忌與憤怒,川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想看見青山陸在自己身上展露更多的表情。
「對不起⋯⋯」
「⋯⋯你要怎樣都可以。」
川村雙頰潮紅,把臉埋進青山陸的肩窩,身體緊貼的對方,低聲的說。
青山陸把川村一把扛進臥室。
「把衣服脫了。」青山陸用難得的低沈嗓音,說著川村不容抗拒、也不想抗拒的話。
川村跪在床上,看著眼前衣著完整的青山陸,胸前解開過多顆扣子的襯衫、與露出的銅色肌膚,還有剛剛殘存的白濁的痕跡。
縱使早已成數次坦誠相見、在彼此的肌膚與肉體留下痕跡,在衣著完整的人面前裸身仍讓川村感到羞恥,卻也不敢不從。他低著頭除去寬鬆柔軟的睡衣,脫下內褲後可恥的發現,自己又硬了。
「看著我。」青山陸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川村抬頭看向對方,卻看見對方一把抽起他的皮帶。
「你只能是我的。」青山陸大手扣住川村細瘦的手腕,用皮帶緊緊將他的手腕綁了起來。
川村無暇思考自己的樣貌到底多羞恥,只能被愛慾與妒意的潮水推著向前。
青山陸的手伸進川村細軟的髮絲,把頭按到自己身下,一面解開襯衫的扣子。
成熟男性的體味與汗濕的濕潤氣息迎面撲來,青山陸的味道塞滿鼻腔,硬挺的下身把貼身的褲子胯部撐出弧線,川村的心臟猛力的敲打胸膛;川村求饒似的抬頭看青山陸,陸卻一臉冰冷的、露出「你知道怎麼做、不要裝傻」的表情斜斜的看著川村。
川村吞了口水,顫抖著把臉湊上前,牙齒艱難的叼住褲子拉鍊往下拉,卻怎麼也難以用嘴巴把褲頭的扣子解開。
「怎麼這個也不會。」看著愛人,忍著羞憤、在自己的身下扭動的樣子,青山陸的下身硬到發疼、再也忍不下去,一把解開自己的褲頭、拉下黑色的內褲,粗大的陽具彈到川村的臉頰。
令青山陸意外、同時也讓川村本人感到意外的是,彷彿身體本能,不用任何催促與壓制,川村已經深深含住青山陸火熱的下身。
明明以往自己總是在征服的過程中得到快感,將自己的印記留在對方身上,看著對方因為自己而潮紅、扭動、渴求更多,讓自己的存在意義也得以彰顯。
但被佔有的興奮感,衝上川村的腦海,讓他拋下了一切的羞恥心。
原來這就是青山陸的感受嗎?明明已經將全付身心交付給川村,在川村面前展露各種羞恥而無法言說的模樣,卻只能在白日看著愛人與其他人卿卿我我,那自己的獻身算什麼?
川村的唇舌不比青山陸來的熟稔靈活,而川村也有所自知,反而加倍的認真細心,舔弄火熱柱體的每一寸,用臉龐輕輕的蹭著大腿內側。
下體被溫熱的包覆,更看著平時自傲與自尊心強的川村,順從乖巧的跪在自己身下,為了取悅自己,一邊認真的做著自己不熟悉的事情,一邊不由自主的扭著下身,青山陸的喘息愈發粗重。
青山陸在川村口中忍不住爆發,川村的髮絲被射的黏膩、身上吻痕遍佈、眼神因快感而迷茫、腰肢因慾望而扭動,都是青山陸的傑作。
然而看著身前的對方,青山陸竟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噁心與眩暈。
自卑慣了的青山陸只知道如何在奉獻之中得到生存意義,卻對征服與占有的情感感到陌生。令他莫名做嘔的,不是川村激烈性愛身上的白濁,而是自己竟能放任自己藉著妒意成為禽獸,看著川村紅透的臉龐與迷茫的眼神,反而顯得自己是多麼的骯髒與不堪。
青山陸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唇,伸出手撫摸川村發燙的臉,輕輕抹去臉上的白濁。
墮落就墮落吧,我們的關係本就是在鋼索上顫抖著前行,終究會迎來墜落的一刻,或早或晚而已。能從彼此身上獲得的從來就不是什麼生存意義,只是肉體上的歡愉而已吧。
川村順從的趴在青山陸飽滿的胸膛上,密密的舔吻、啃咬,汲取對方身上的汗水,卻在身下感受到兩指侵犯時顫抖了一下,瞪了一眼青山陸「太快了⋯慢慢來⋯會痛⋯」,青山陸卻冷著臉,手指的動作未曾停下、只有愈發激烈,「是誰說要怎樣都可以的?」
隨著身下的擴張,川村的喘息愈來愈緊促細碎,憋不住從喉頭竄出的伸吟,大腿緊緊的繃著,彷彿在阻擋快感淹沒自己。
不等川村適應,青山陸將身上的川村一把甩到身下,雙手被禁錮的川村歪斜的埋在枕頭之間,無法撐起自己的身子,只有腰肢挺了起來。
青山陸狠狠的插入,不管身下的人顫抖著呼痛,彷彿身下只是個沒有靈魂的器具。他狠狠地挺進、抽插,不顧深淺、不顧力道、不顧節奏,只想把自己的全部都送進去。
川村的身體就像被火熱的柱體貫穿、鑿的千瘡百孔,理智盡失。
以往的青山陸總是輕柔而體貼,時時顧慮著他的身體、十指扣著他的手,一起探索慾望的盡頭;今天的青山陸,縱使只顧著自己的快感,反而讓川村興起一股被侵犯的恥辱與亢奮,混雜著痛覺與高潮前夕的窒息感,眼淚褥濕了被單。
青山陸用力拉起川村的上身,一手向下撫摸,一手緊緊握住川村細瘦的脖頸,掐出指痕,用力的挺進川村的身體,雙雙近乎窒息的迎來高潮。川村的眼神渙散而熾熱,青山陸的眼神卻黯淡而冰冷。
缺少了身體的碰撞與情動的呻吟,空間安靜的令人不安,直到青山陸抱著川村在浴室清理,嘩啦啦的水聲才成了兩人尷尬之間的屏障,但青山陸仍然什麼都沒說,川村也就什麼都不敢說。
整個夜晚都令人窒息的安靜。
除了某一刻,淺眠的川村半夜醒轉時,卻聽到床上背對著自己的青山陸發出小聲的嗚咽,做惡夢般的喃喃自語著「對不起」。
川村伸手一摸,才發現青山陸的臉上都是淚痕。
川村從床上驚醒,驚醒的那一瞬間,方才還糾纏著的惡夢變得模糊、令人不安的空洞感卻還殘留著。他下意識的往身旁一靠卻發現自己撲空,寬大的床上不見青山陸的身影,他腦袋一空。
他冷不防想起昨夜青山陸的眼神,陌生的、冰冷的、決絕的眼神,他彷彿感受到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縱使我們的關係本就是在鋼索上顫抖的前行,總有一天必須墜落,但他怎麼能自己一聲不吭離開?
川村緊張的打開房門,抬頭就看見青山陸正悠閒的在廚房準備早餐。
川村想著自己竟然會因為起床時沒有青山陸在身邊,就這麼心慌,不禁臉一紅、自己睹自己氣的癟了癟嘴,默默從青山陸的身後輕輕的靠了上去,把臉埋進青山陸的背。
「早安⋯⋯」
「⋯⋯昨天對不起。」
川村低低的說。不知道是咖啡機作動的聲音太大聲、還是埋在肩背上的聲音被蓋的糊糊的,青山陸輕輕的「嗯?」了一聲,轉頭在川村的頰上按下一個吻,「你醒啦,早餐再等我一下。」
川村不知道對方是真的沒聽見、還是只是裝作沒聽見,但他睛亮的雙眸一瞬間的黯淡,仍然逃不過川村的眼。
「我最近又看到一個烤箱感覺超讚的!好想要換個烤箱,煮點別的給壱馬吃。」早晨的話題跟往常一樣,從青山陸最熱愛的家電開始,絮絮叨叨的,而川村只是聽。一切彷彿回復原狀,在他們之間不曾發生如昨天一般的插曲。
川村知道昨晚的事情,再怎麼問也不可能問出個所以然,再怎麼想要觸碰也只會反噬自己,縱使帶著不安,他也只能把不安壓在心底,把昨晚的事壓在心底。
畢竟他們只是鋼索上前行的夥伴罷了。什麼生存意義都是自己給自己的,鑽牛角尖只會讓自己痛苦,不如就在互相依存的假象上再多圖一時的溫存,來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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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過後,每天早上,川村都在青山陸的懷抱中醒過來,有時枕在青山陸的胸膛,有時是青山陸的大手摟著他的腰,把臉蹭在川村的脖頸。
早餐不一定有時間一起吃,出門前的吻卻不會被忘記。
分開時,青山陸仍總是絮絮叨叨的傳訊息給川村,報告任何一點生活瑣事;縱使川村回的訊息再簡短,青山陸卻是每次都秒回。
雖然兩個人都有著繁忙的行程,不總是能夠一起吃晚餐,但只要在兩人都沒有工作行程的夜晚,青山陸會興致高昂的準備一整桌飯菜,餵飽身前的川村,搭配今天工作上的小事,談笑的共進晚餐。
晚餐後的時間,他們會一起待在客廳,上新一集連續劇的日子川村會靠在青山陸身旁陪他看,有時則是青山陸饒富興味的看著川村手指飛快的打遊戲。
然後入睡。
在那一天之後,生活沒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青山陸總是對於川村的邀約,躲閃、逃避。擁抱與親吻仍是日常,但再更進一步的接近,總是會被青山陸用溫柔的笑容蒙混過關。
川村試著在睡前晚安的吻,多停留久一點,用舌尖輕舔對方的唇,吻過青山陸臉上的每一顆痣。青山陸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寵溺的回吻了川村的額頭,就別過頭去、背著他睡。
川村試著向他撒嬌,在他泡澡時硬是擠進狹小的浴缸裡,蹭著他的身體。青山陸一邊分享泡澡的美好,一邊替他搓洗身體、吹乾頭髮,然後什麼事情的沒有發生的,為他套上寬鬆的睡衣。
就連川村直接伸手覆上青山陸的下體,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想要」,手上傳來灼熱而逐漸硬挺的觸感,青山陸卻仍輕輕的挪開他的手,擠出工作當理由,拒絕了他。
川村不只一次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身體,縱使肌肉的飽滿不及對方,但腰肢的線條仍然漂亮。身上還留存著些許青山陸留下的痕跡,就快要痊癒、快要退去,川村卻不懂為什麼青山陸總是不願意再在他身上留下印記。
倦了嗎?膩了嗎?不愛了嗎?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但那些早安的吻與睡前的相依又算什麼呢?
川村以往從來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也不想管這些有的沒有。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青山陸,他總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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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慎的晚餐是早先就約好的,畢竟忙碌的工作行程,總是必須預先敲定,才能有難得的空閒時間。
況且,最近發生了太多事,鬱積了太多揪在一起的情緒,只能跟夠親近的人吐露。
川村以往不太會回報自己的動向,總覺得成年人彼此之間要給一點空間,又不是黏膩的小孩子了;但他突然記起那一夜,與吉野北人拍攝完雜誌的那一夜,他看不出情緒的抽動了一下嘴角,傳了訊息給青山陸:「我在跟慎吃飯喔。」
青山陸迅速的已讀了,卻沒有回訊,川村把手機放進口袋、不願再看,默默的舉杯輕輕碰了慎的酒杯。
慎乖巧的捧起酒杯回敬,卻不知道為什麼哥哥明明在跟自己吃飯,眼神看起來仍是如此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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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計程車上,川村忍著酒意、頂著不小心哭紅的雙眼,發了本日份的部落格。還好在喝了太多酒、聊了太多最近的情緒、開始抬不起頭的痛哭之前,先拍了可以看的照片。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跟弟弟吃飯喝酒,談論哥哥迷茫而痛苦的感情,在事後發的卻是與弟弟曖昧不清、像極了約會的部落格文章,這又算什麼呢?
川村不想思考那麼多,每當念頭一觸及這個問題,立刻在腦海中用「粉絲期待」這四個字搪塞過去。做為藝人,他自然知道粉絲想看什麼,於是就投餵什麼。
他不願意承認的是,這篇文章其實不是寫給粉絲看的,甚至不是寫給敬愛自己的弟弟看的,而是寫給青山陸看的。
因為他忘不了那天,青山陸看向自己的眼神,青山陸粗重的喘息,青山陸純粹的佔有慾。那樣的情愛令人顫慄、令人渴求,讓總是流連在不同人身上尋求生存意義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被擁有、被獨佔。
身上的每一吋都在想念一個人,而這個引誘對方觸碰自己的方式,又是多麼的拙劣而扭曲。
而當自己一走進家門,青山陸從燈全暗的房間裡,抱住自己,大手緊扣著自己的脖頸、另一手大肆伸進自己寬鬆的毛衣,喘息著往下探,川村嘴角勾起自嘲的笑,自己怎麼會談起這種相愛相殺的感情。
從一踏進玄關就被緊緊扣上喉頭、掐住下身,在難以呼吸與灼熱的高潮中,腿軟而近乎跪倒在青山陸身前;意識恍惚之間,被扛進浴室、壓在洗手檯上,用充滿水氣的雙眼看著眼前的鏡子,倒映出自己在青山陸的抽插撞擊之間的媚態,以及青山陸毫不留情的在脖頸之際的啃咬;回到床上,不等青山陸的命令,顫抖著將對方的下身坐進去,環抱對方的肩膀,忍著淚扭動自己的腰肢,在高潮之後癱軟在對方懷中。
那一晚的記憶黏膩而模糊,川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入眠的,只記得青山陸熾熱而充滿慾望的眼神,胸膛的起伏與薄薄的汗水,兩人不加掩飾的喘息與呻吟,彼此都只想在彼此身上汲取最大量的歡愉與高潮,除此之外無他。
久違的性愛讓川村身上的每一寸都在顫慄,而隔天早晨的全身酸軟、脖子與胸膛的吻痕,更逼人牢記著這淫靡的夜晚。
川村睜開眼睛時,青山陸已經起床了,少了身旁的溫度,川村想起身去找他,卻因腰肢的酸軟而摔回了床上。
「早餐好囉!」青山陸端著熱騰騰的三明治走進房間,放在床頭櫃,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川村看著青山陸大口大口吃著三明治,心想,這人不是總要求自己不要在臥室吃東西的嗎?
青山陸抬頭看了看川村,水亮的大眼多了一絲溺愛的味道,「不要光看我吃,你快吃!」
川村乖順的在床上坐起身,卻因為肌肉的痠痛「嘶—」了一聲。
難不成是擔心我身體,所以才把食物送進來的?
川村用他人察覺不到的幅度輕輕挑了挑眉。也不想想這都要怪誰?嘛,可能要怪也得怪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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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想到,本就已在鋼索上行走的感情,竟還能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彷彿成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循環,屬於他們的,近乎互相傷害的相處模式。
先是青山陸對他的寵溺卻相敬如冰,給予無限的愛與啄吻卻毫不渴求他的身體;然後川村明知故犯的,大肆對外宣傳今天又與誰相依、與誰約會;而青山陸也總是毫無意外,用狂暴而激烈的性愛,把自己的痕跡刻滿川村的肌膚,獨佔對方的每一種感官。
玄關,臥室,浴缸,餐桌,落地窗前,都有他們肉體交疊的記憶。
扼住脖頸,遮蔽雙眼視線,摀住嘴巴,禁錮雙手,從唇齒的啃咬與指尖掐出的血痕,甚至到了巴掌、皮鞭與粗大的玩具。
川村沒有想過他會經歷這樣的性愛,無關習慣不習慣、喜歡不喜歡,因為是他,因為是青山陸,他願意不問理由的臣服在他之下。
也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更多的青山陸,看見只屬於自己的青山陸。
縱使再享受對方的寵溺與陪伴,卻只有在情感上傷害對方、懷抱著不安去接近他人,才能得到自己渴求的接觸,再在顫慄與淚水中迎來高潮。
川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無法從墮落之中抽身。
到底是不敢、不知道怎麼抽身,還是不想抽身,他其實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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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川村愈來愈常在獨自一人的床上醒轉,一個人吃著青山陸精心準備的早餐;愈來愈常回到家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一個人吃著隨便叫的外送,再一個人躺上偌大的床,一個人睡去。
無論是有工作或沒工作的日子,青山陸變得總是比自己更早起,比自己更晚回家,川村幾乎僅能從冰箱裡少了幾罐啤酒,鞋櫃中空著的那一格換了,洗衣籃中又多了幾件衣服,床上的另一顆枕頭有凹陷的痕跡,來獲取青山陸曾經回到兩人共同的家的事實。
除了工作場合之外,他幾乎見不到醒著的青山陸;但近乎每個夜晚,他都會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身旁的啜泣聲,看見他皺著眉頭、緊緊抓著床單的一角、哭到不自覺發抖的樣子。
川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窩進對方的懷裡,鬆開對方抓緊床單的手、親吻他的手掌心,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在他喃喃自語著對不起的時候,抱緊他。
是因為自己嗎?他哭泣的原因,他顫抖的原因,他不願意清醒著面對自己的原因。
但又是為什麼呢,明明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明明自己是這麼愛眼前的這個人,明明自己深深的渴求他的全部。
為什麼眼前的他,看起來卻這麼的陌生呢。
青山陸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太好的人。
這點自知之名,他還是有的。
擁有一副並不適合團體風格的歌喉,落後於其他兩位主唱的人氣,甚至歌唱實力也困在瓶頸,總是豔羨著川村能夠輕易的掌握舞台、渴望擁有像吉野一樣穩定的聲線與唱功;看著雜誌邀約不斷的找上川村與吉野,而自己的名字總是無法被並排而列。
這又算什麼呢?
負面情緒彷彿已經被刻在骨子裡,更因為長期豢養內心的黑暗面,早已學會了如何好好把這些情緒藏在心底,用陽光的偽裝,裝出開朗的樣子,而不被團員們發現。
青山陸拎著一罐啤酒、走出陽台,點上一根菸。每個做完惡夢的、失眠的夜晚,也只有尼古丁與酒精可以與自己作伴。
他已經熟練了不把川村吵醒、躡手躡腳下床的方式;畢竟他沒有那個自信,在惡夢之後躺在川村旁邊,能夠忍住不把自己埋進川村的懷抱裡,尋求川村的氣息與安慰。
吵醒了他可不行。自己的情緒自己處理,影響到他休息,影響到他的工作就不好了。
畢竟他是那麼的耀眼,他的未來將會是多麼的精彩,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
愛上川村,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誰能對他沒有一點迷戀呢?
他還記得第一次與川村對上眼,從眼神中透出的野性與自傲,而這也隨著他的成長,一步一步的茁壯。在舞台上的川村,就像是個帝王,彷彿舞台是為他而生,他也為舞台而生,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他的光芒,在他之下什麼東西都失了神色。
但私底下的他,又是這麼的柔軟,就像一隻貓,貴氣的貓,軟呼呼的蹭往每個人的懷裡,在不留心時露出一臉沒有防備的樣子。
他不記得是哪一刻愛上的,他只記得自己真的很愛、很愛。就算不知道這份關係的盡頭,能走到哪裡,他仍然丟了理智的,愛上了他。
愛上川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能被川村挑上,卻是在意料之外。
為什麼呢?這應該是一生的謎題吧。明明有這麼多的選擇,明明有這麼多人的關愛與渴求,卻選擇擁抱自己、親吻自己,在每個夜裡卸下防備,窩在自己的身邊。
或許川村只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尋征服感,選擇一個能夠襯托他的對象。
但沒關係,他想要的,我就給他。
他想要陪伴,無論什麼時候的電話,一定馬上接起,無論他在哪裡,一定馬上趕過去;他想要親吻,就用整副身體與每一次心跳換取他的歡愉;他想要空間,就將自己縮到不能再小,默默的為他守候。
這就是青山陸的生存意義。
他對於能夠得到--不,能夠感受到一點點的川村,就已經感到知足。
本應該是如此的。
最近卻一切都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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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陸常常在想,他是哪一步走錯了嗎?怎麼會淪落到總是用互相傷害來相愛。
或許,妒意本身就是錯的,酒醉後不顧理智的性愛也是錯的,互相試探底線、再顫抖著相擁,也是錯的。
他沒有辦法原諒傷害川村的自己,卻沒有辦法停止傷害川村;沒有辦法直視川村滿佈吻痕與傷痕的身體,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在被妒意激怒的夜裡,狠狠的把川村壓在身下,幹過一遍又一遍,把指甲掐進他的皮肉,揉躪他的每一寸肌膚。
就像畢達哥拉斯裝置,在每一個分歧點都指向了最惡烈的結局,讓青山陸內心的情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他自己也認不得的樣子。
他發現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向川村了。該是指責嗎?明明是自己的愛人,卻總是毫不避諱的索求其他人的懷抱;該是渴求嗎?畢竟自己是這麼的愛他,卻怕沒能得到相應的回應;該是溫柔嗎?太真實的眼神,又深怕交出太多的自己。
藉著晨練的藉口,隱藏自己失眠到盡乎無法入睡的事實,在川村還沒醒轉時就逃離他們的家;在每天苦思晚歸的理由,就算再拙劣,他也只能盡力演好這齣戲,才能把自己眼裡的思緒保護好,不被川村看穿。
他知道他的情感與妒意就像一團火燄。
讓火燄灼燒自己就夠了,不要燙傷了心愛的人。
這是他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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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忙碌的行程、接連的巡演,讓青山陸無暇想這麼多,全心全意投入排練,而川村也是。
不用再煩惱要用什麼理由晚歸、什麼理由一大清早出門,雙方的行程終於有了盡乎相同的時刻,家裡、公司,兩點一線,把表演內容練到最好,把最好的一面交付給粉絲們。
令人鬆一口氣的是,腦袋被工作塞滿了,那些多餘的情緒就少了能夠突襲的空間;但令人動搖的是,與川村相處的時間拉長了,青山陸沒有自信能夠看著他的眼睛,而不透露自己的情緒--無論是感情上的不安,或是身體上的渴求。
好在每天滿滿的練習,總是能把兩個人都累到,幾乎沒有力氣做其他的事情。
以往他們總是避嫌的,就算是同樣從公司離開、回到兩人的家,都還是會分頭叫車;勞累的工作行程,已經沒有心思在這種小事上,而是兩人以順路的名義、搭上同一台車。
川村總是一上車就窩成一團、開始補眠,而青山陸也總是稱職的做好一個照顧者,再累也醒著,指引著眼前的道路。
無論在台上的氣場多麼強大,私下的他,總是這麼的柔軟,就是一個愛撒嬌的小朋友。青山陸邊想著,睡著的川村一邊重心不穩的、把頭蹭到了他的肩上。
青山陸低頭看著川村修長的睫毛,在司機看不到的角度、飛快的,吻了一下川村緊皺著的眉心,伸手握緊川村小小的手掌。
我們有沒有可能不只是在鋼索上顫抖著前行的夥伴呢,有沒有可能不只是互相在身體上尋求歡愉呢,有沒有可能被獨佔、也獨佔對方呢。
自己有沒有可能被肯定、被渴求、被擁有呢?
青山陸忍不住這樣想著。或許應該再相信一次,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把所有難解的、無以名狀的心結,說清楚,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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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青山陸面對的,卻是在勞累的連續三天巡演過後,川村與吉野在Instagram上,互相留下的愛心。
只是一顆愛心而已,能夠承載的情緒卻很多,多到青山陸近乎沒有辦法呼吸。
青山陸近乎落荒而逃的,徹夜逃離兩人共同的家。
趕上了。
在1月7日的深夜11點半,東京飄下初雪的那一刻,青山陸終於再度踏進了他與川村兩人共同的家。
他準備好要用什麼表情看向川村的雙眼了嗎,他準備好要如何收拾自己慌亂的心情了嗎,他準備好要怎麼開口、跟川村說些怎樣的話了嗎?
怎麼可能。
然而,就算顫抖,就算不安,他知道他必須來到川村的身邊。不只因為這是他的生日,更是因為,自己需要他。
需要見他,需要感受他,需要他。
更需要跟他把一切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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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七天裡,青山陸把自己緊緊關在房間裡,近乎沒有辦法踏出房門一步。屋外的陽光太刺眼,路上成雙成對的行人太刺眼,自己彷彿是那個多餘的存在,就跟在關係中的自己一樣。
他發現自己快要想不起來川村對著自己笑的樣子了。川村對不同人所展現的,是不同的笑容:對吉野的笑是謹慎的,攝影師說怎麼笑、就怎麼笑;對長谷川的笑是溺愛的,就像是寵愛小動物一般;對其他團員的笑是溫暖的,對粉絲們的笑是自信的。
他對自己,是怎麼笑的呢?
在無數個共進晚餐的時刻,被他精心準備的健康晚餐餵得飽飽的川村;在無數個清晨,在他懷中酣睡著的川村;當他舉起手機偷拍川村的時候,當他從背後摟住川村的時候,當他們親吻的時候。
那些只屬於自己的表情,只展現給自己看的表情,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回過神來,能想的起來的,只剩下川村雙頰潮紅而眼神迷茫的樣子,推著他的胸膛、哭著喊不要的樣子,事後癱軟在床上,喘著氣、無法起身的樣子。
甚至是每次事後看向自己的,讀不出情緒的,深沉的眼神。
這是自己想要的嗎?這肯定不是川村想要的吧。
如果一份關係只會讓對方痛苦,那放手讓對方自由,才是最好的做法。
縱使自己將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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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陸推開門,燈火通明,彷彿怕寂寞一般的,家中全部的燈都打開著,川村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家居服,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青山陸輕聲的走近,跪在沙發前,輕輕的吻去川村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我回來了。」
太久沒有被觸碰的雙頰,太久沒有聞到只屬於青山陸的甜香,川村從淺眠中驚醒,看見自己最想見的那個人時,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川村一把抱住對方。
「你回來了。」川村低聲的說,把泛紅的臉埋進青山陸寬大的肩膀。
「嗯。」青山陸感受懷中瘦小的身體,不知為何微微的顫抖著。縱使他很想一直、一直,抱著他,他還是輕輕的推開了他的懷抱,「說好的,陪你過生日。」青山陸壓抑自己想哭的衝動,轉身去拿他準備好的蛋糕。
「生日快樂。」青山陸把小巧的蛋糕插上一根蠟燭,點了火,推到川村的面前。
有許多話想說,也更多話想問。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避而不見,為什麼又要再這個時候回來。川村選擇不問。
「第一個願望,希望世界和平。」
「第二個願望,希望THE RAMPAGE新的一年,有更好的發展。」
「第三個願望,留給自己。」
川村吹熄了蠟燭。
在吃蛋糕的時候,偌大的客廳就只有叉子與盤子碰撞的聲音,分離太久的兩人,沒有人有辦法找出合適的字句。
川村默默的回想著剛剛許的第三個願望。他從來沒有這麼希望一個願望可以成真;但無論怎麼想,這個願望又脆弱到,幾乎不可能實現。
畢竟,彼此的關係,在鋼索上顫抖前行的關係,又談何永遠呢。
川村自嘲的、無聲的拉起嘴角的笑。在吃完蛋糕、指針剛剛跨過十二點的那一刻,青山陸開口了。
「對不起⋯⋯」
「⋯⋯我們分手吧。」
青山陸甚至不敢看向川村的雙眼。
川村並不意外,甚至早有預期。
「你怎麼總是陪我過生日,又馬上毀掉我的生日願望呢?」川村不怒反笑。
「上次生日,我第三個願望特別留給你,我希望我新的一年不要再愛你,因為太痛苦了。」川村嘆了口氣。「結果我才剛吹蠟燭你就跟我告白,完全毀了我的第三個願望。」
青山陸低著頭,緊緊的咬著下唇。他還記得,當時他是如何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如何壓抑全身的顫抖,在給對方生日的擁抱時,向對方坦白。他已經做好會被一把推開的心理準備,卻被對方伸手抱的更緊。那時的觸感,對方身上的味道,他都還記得。
他知道他是個軟弱的人,他知道他只要一抬頭,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我希望可以一直陪在青山陸身邊』,這是我剛剛許的第三個願望。雖然大家都說第三個願望說出來就不會成真的,但去他的,如果這個願望都已經被毀了,說不說出來也沒差了吧。」川村抽了一下鼻子。從青山陸消失到現在,他硬撐著的情緒已經快要到達臨界點。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青山陸忍著淚水,低聲的說。
「你看著我。」川村打斷對方,伸手握住青山陸發冷泛白的手。
青山陸撞進對方的眼神裡,才發現對方也在忍著淚。
「我不想問原因,原因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如果你真的不愛我了,膩了、倦了、不想再擁抱我了,那沒關係,從明天開始,我會把這一切當做沒有發生過,我們還是最好的夥伴。就只是最好的夥伴。」川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沒有顫抖,有沒有邊講邊哽咽。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但如果你還愛我,只是不夠愛你自己,不夠相信你自己⋯⋯那可以拜託你嗎,讓我來愛你,讓我來相信你,讓我來擁抱你,好嗎?我知道我一直在傷害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原諒我⋯對不起⋯⋯」川村終於再也忍不住啜泣,淚水滴在剛吃完蛋糕的空盤上。
看見川村掉淚的模樣,青山陸一時之間慌了手腳,連忙起身、蹲在川村身旁,拉住對方的手。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你在傷害我。」青山陸的淚水再也止不住。
「是我一直在傷害你⋯⋯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知道壱馬一定不會喜歡我這樣,我知道愛你就要給你空間,但我看到壱馬跟其他人在一起就會忍不住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夠好,我本來就不值得像你這麼好的人⋯⋯」本來想要安慰對方的青山陸,卻不自覺的蹲在對方腳邊、哭了起來,像一隻濕漉漉的小狗。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川村探下身、摟住青山陸,把哭過的、還帶著淚痕的臉蹭上他的肩膀,熾熱的手心緊貼著對方難得發冷的背。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你的溫柔與包容,你的陽光與開朗,失去過了才知道,自己是這麼仰賴著對方而生活;縱使是你的自卑與不安,你的妒意與慾望,也因為那是「屬於你的」,所以自己全盤接受。
如果沒有青山陸在身邊,我該怎麼辦。川村這樣想著,平時的他一定害羞的說不出口,但他決定要改變自己。
「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根本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而且⋯⋯難道你以為我會愛上一個不好的人嗎,你是在質疑我的品味嗎?壞狗。」川村朝對方的脖子輕輕咬了一口。
青山陸什麼都沒說,但川村可以從相擁的軀體感受到青山陸不知不覺架高的心防,正在慢慢的卸下來。
川村將手指伸進青山陸的金色髮絲中,輕輕柔柔的,像安撫小狗一樣的,安撫著對方。
「所以不要再說什麼分手了好嗎?」
「嗯。」
「不要再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好嗎?」
「嗯。」
「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好嗎,你不是知道我最喜歡聽你說話的嗎?」
「嗯。」
「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
「嗯。」
川村把身前的人抱的更緊。
「⋯⋯我還想說是不是最近胖了,被你嫌棄了。」川村輕輕拍了一下對方的頭,作為懲罰。
「我才覺得你太瘦了,怎麼一直餵都餵不胖。」青山終於破涕為笑,笑著捏了一下川村的腰。
漫長的相擁,時間卻怎麼樣都不夠。
太多的胡思亂想,太多的猜忌與揣想,太多的自我懷疑,讓他們彼此浪費的太多時間。而這些重要嗎?或許從來都不重要。過往的他們都忘記了,應該要相信眼前的人,應該要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對方的愛。
當青山陸將身體拉開時,卻感受到川村的手不肯鬆開。
「抱我去床上。」川村低聲的說,像是在撒嬌。「還沒睡就不算隔天,今天我生日,我最大。」
「我不是答應說不會再拒絕你了嗎?」青山陸一把公主抱起壽星,「你今天別想睡了。」
「你也是。」川村飛快的在對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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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或者說,那天的清晨,拂曉來臨,天空從暗夜的深藍慢慢染上粉橘的時分,兩人終於相依著沉沉睡去,床久圍的,擁擠、狹小、濕潤、卻溫暖。
再也沒有人失眠,沒有惡夢,只有沉穩的呼吸聲交疊。
人是複雜的,縱使兩個人再相愛,都無法成為彼此,無法呼吸彼此的呼吸,無法揣想彼此的心思。
唯有此時,兩人擁有著相同的思緒。
「你就是我的生存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