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再努力一点,再过分一点,去靠近这个人。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那满身满心的伤痕。
1
“慎,今天也一起去喝酒吗?”
感受到身后人熟悉的气息与亲昵的拥抱,慎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熟练的将手机熄屏放入口袋,然后轻声回应道,
“嗯。”
两人来到平时常来的酒吧。
一开始是川村壱马提议的,说慎你还没去过酒吧吧,哥带你去吧,就只是喝酒哦,没关系的。
慎心说我中学就已经去过了,明明纯情得不得了的人是你吧。
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
“好哦,にいさん。”
壱马的酒量很好,比慎好得多,这也是他强大特质的其中一个表现。
能吃辣,酒量好,热情直率,对于想要的东西很执着,做事认真,嗓音好听唱歌也好听,长得也很好看…面前这个人,真是,强大到犯规啊。
壱马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一边喝一边和慎聊些乱七八糟的,东一句西一句。一会说什么一个人的时候真是烦透了,一会说什么没有慎自己该怎么办呢。
慎用吸管搅了搅面前的柠檬茶,安静地看着面前脸颊已经染上红晕的人。
意外地,很怕寂寞呢,壱马さん。慎又怎么会看不到他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呢,那炽热的目光也好,亲昵的拥抱也好,他也希望得到同样热烈的情感回应吧。
自己是懦弱的吧,慎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怕进一步会伤到自己吗,毕竟那个人的热情并不吝啬,并不独属于自己。他只会在壱马踮着脚靠过来的时候轻轻拢住他过分纤细的腰,打游戏睡着靠在他肩膀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的位置…这样就足够了吧,慎没想过再进一步,这样的“兄弟”关系不就挺好的吗?
慎起身,过分温柔地架起喝醉了的壱马,这个人还真是过分呐,明明平时总是给人一米九的气场,抱在怀里还是小小一只。
“壱马桑,我们回家。”
2
大学生活比他们想象的要枯燥乏味,平时热衷和各种前辈后辈贴贴的壱马,其实私下一直独来独往。当然,是慎不在的时候。
壱马最近三天两头地拉着慎往酒吧跑,理由是觉得那里的酒很好喝。真搞不懂啊,明明就是勾兑酒。但他不会拒绝壱马的。
他们两个人最近在酒吧认识了一位大哥,名字叫岛田健郎,是他们大学里的前辈。偶然坐在他们隔壁桌,听到壱马吐槽大学里的事,就端着酒杯凑上来自来熟地说着“你也这么觉得吗”,壱马对朋友基本上是来者不拒的,说话次数多了就成朋友了。
后来岛田也会介绍新的朋友给他们认识,一起喝酒的时候壱马会搂着岛田的脖子笑眯眯地喊“岛田さん”,和慎过分小心不越界的动作不同,岛田会回抱住壱马把酒递到他嘴边。
这时候慎就会吸两口柠檬茶,然后无声地把视线转到一边发呆。
啊,突然不想待在这里了呢。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壱马突然郑重其事地把慎拉到一个咖啡馆里,说慎我有话要和你说。慎问今天怎么不去酒吧了,壱马说我和岛田桑交往了。慎沉默了几分钟,壱马也没有继续说话,慎突然抬头说,“恭喜啊,壱马さん。”
但壱马没有注意到慎平常的笑容消失了,慎也没有注意到壱马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3
那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联系就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说天天腻在一起,变成偶尔见面,到最后大学毕业了只剩line上的寒暄。但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对方在彼此心里的位置并没有改变,只是各自有一些秘密了。
“慎,晚上要一起去吃烤肉吗?我发了工资呢。”
后面配了一个小兔子跳起来的表情。
“嗯。等我下班。”
好久没见了呢,壱马さん,慎下班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精心搭了一身很风湿的衣服,顺带吹了两下头发。放下吹风机的时候才想自己这是干什么呢。他飞速出了门。
真到了店里看见他的壱马さん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恍惚的。面前的人比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要瘦了一圈,明明本来就已经很瘦了,现在脸颊肉也没了,略微凹下去的双颊显得整个人都很消瘦。
不过他也没想这么多,在对方热情的招手下快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啊,慎。”
“又变帅了呢。”
慎露出了往常和壱马一起时的笑容。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活、工作,但是都没提起情感生活。壱马好像有意无意地在避着这个话题,慎也没主动问,反正他本来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壱马烤肉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壱马领口下和小臂上隐隐约约露出的…伤痕?有淤青也有红痕。是错觉吗?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慎。”
“啊,没什么。”
慎发现,在他的壱马さん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他又如往常一样,闭口不提了。
“那我先走了,慎,今天很开心。”壱马回头看向他,“路上小心哦。”
“嗯。”
壱马转身离开。
“壱马さん。”
“嗯?”
“以后能常一起吃饭吗?”
壱马笑了。
“好哦。”
4
那天互相道了再见后,慎满心期待地等着壱马下一次的邀约,想着下一次要一起去壱马さん爱吃的寿司店吧,自己最近有在留意呢。
但他先等来了医院的电话。
那天他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准备先去那家店看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もしもし?”
“请问是…慎吗?”
“我是。”
“川村壱马先生重伤住院,我们在他手机里只发现了你的电话号码,请你过来吧。”
是突发疾病?还是车祸?这是慎第一次体会到心急如焚的感觉,他无法停止猜测,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意看到。打开病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慎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崩塌了一样,巨大的耳鸣声在他耳边爆发。
他的壱马さん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白色的病服下露出大片的淤血、青紫,脸上有红肿的类似掌印的东西,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嘴唇上有干涸的血迹,像是自己咬出来的。
慎觉得这个场景会像噩梦一样永远印在他脑子里,他颤抖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不敢太用力,也不想放开。他害怕面前的人就这么像白沙一样流走了,消失了。
感受到有人靠近,壱马渐渐从昏迷中转醒。
“是慎啊。”
他开口,是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
“抱歉,让你看到这幅样子。”
他努力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抓着床想起身但失败了。
趁着换药,医生把他叫了出去。
“是有人打120说他倒在路边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几乎只剩一口气了,身上各种抓伤、咬痕、被击打的痕迹,下身撕裂,还有……大量精液的残留。”
“我们初步判断病人遭受了性侵或者性虐,但他坚持不让报警,我们只能尊重病人意愿。”
医生冰冷的话语像恶魔的宣判一样,汇成了一把尖锐的利刃刺进慎的心里,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真是…比死还难受。
“你是病人的朋友吧?我想你一定对他很重要,我必须提醒你,身体上的伤总会愈合的,但有些心里的伤痕可能会留一辈子。”
慎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握着壱马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壱马几乎有些无措地胡乱擦着慎的眼泪。
“慎,怎么了?”
“不要哭,我没事的。”
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的壱马さん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人现在就能变成这幅样子。
愤怒,难过,心疼…
更多的还是自责。
他早就发现了的,日渐消瘦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多的伤痕。他觉得只要壱马不说,只要壱马身边的位置还是他的,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怎么能不担心呢?怎么会没事呢?
接下来的几天,慎一直留在壱马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帮他上药,陪着他。大多数时候壱马只是坐着或躺着发呆,眼里无神,也不说话。慎就这么陪着他,一直到可以出院了,慎说壱马さん来我家住吧,有游戏机哦。壱马点了点头,两个人就一起住在了慎的家里。
两个人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些无聊的恋爱剧,壱马入神地看着画面,看到感人的地方眼圈会红,慎就盯着他看,一直到壱马困极了靠着自己的肩膀睡过去,他就搂住他,果然很小一只呢,一个胳膊就能圈住。一开始壱马睡客房,但慎发现他半夜会突然惊醒,有时候会做噩梦,就问他要不要一起睡。慎搂着他睡,他就整个缩到慎怀里,第二天早上会笑着说多亏了慎,我没有做噩梦呢。
5
和慎一起睡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怎么闭眼。没有做噩梦其实是因为根本就没怎么睡觉。
壱马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确认慎已经睡着了之后,才大胆地睁开眼睛仔细端详。果然很好看呢,慎。
喜欢慎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其实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因为那只会轻轻拢住他腰的大手,也可能是因为慎可爱又带点孩子气的笑,又或者是因为他给自己打耳洞时认真又温柔的神情。
因为喜欢,才会不自觉地想要再靠近一点,看向他的目光会想要更炽热一点。但当他发现,每当自己想更进一步的时候,慎就会刻意地躲开。
果然会厌恶的吧,自己的爱意。克己如壱马,从慎躲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把这份龌龊的情感砸得粉碎然后永远藏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会突然喜欢去酒吧,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因为酒精会让人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吧,可惜他很少有喝醉的时候,慎也只点柠檬茶。
直到他遇见了岛田,他和慎不一样,他不会躲开壱马的触碰。那天慎不在,壱马去找岛田,岛田给他喝了带料的酒,然后把他摔在酒店的床上,俯下身问他想要吗。
壱马知道,快要毕业了,等到毕业之后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待在慎的身边呢?最好的朋友或是兄弟?别扯了,他对慎的那些情感根本就抹不掉,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也不想隐瞒着龌龊的感情装作什么都没有地和慎相处,这对慎不公平,对他自己也太残酷。
如果一段其他的亲密关系能让他暂时放下慎,他愿意试试。
所以他点了点头,抓住岛田的背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他不顾壱马的意愿全部释放在了里面,做完就倒头大睡,留壱马一个人拖着酸痛的身子去浴室清理。
疼,太疼了。
但是是温暖的。
后来他和慎坦白自己和岛田交往,慎的反应让他很安心,起码他没有因为自己喜欢男生而感到恶心或者厌恶,虽然慎过分的平静还是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这样也好,慎应该不会突然离开自己了。
和岛田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是在做爱。他并不像壱马看上去的那样,是一个温柔的大哥,相反地他在床上过于粗暴,有时候会掐住壱马的脖子让他窒息,有时候会说些下流的话刺激他,在他身上留下无数旖旎的痕迹。壱马承认自己并没有受虐倾向,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学长,他是混黑道的。所以当壱马想逃开的时候会被他抓着头发威胁。
“不想让你那个好弟弟有事就乖乖躺床上给我操,你是暗恋他的吧?”
所以当岛田带着一群男人围住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死死盯着他们,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淫荡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狠狠地扇了壱马一巴掌,他被掀翻在地上,一阵巨大的耳鸣席卷了他,他的嘴被撬开灌下去特效情药,他们撕了他的衣服逼着他自己扭着腰求欢。他的后穴里、嘴里、手上都是男人丑陋的性器,浑身上下被射满了精液,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但是仍然无法清醒,他痛苦的叫着,承受着一轮又一轮无止尽的侵犯。到最后后面都要被操烂了,好几个男人的精液混着他自己的血,一动就会流出来。他被干得神智不清,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慎,想起来他的笑容。身心都是剧痛,下身还在不住地痉挛,他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意识朦胧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他不想让慎看见自己这幅样子,但他又想让慎紧紧抱住自己。
被贯穿了的不止他的下身,还有他的心。撕裂的痛和铺天盖地的绝望无助席卷了他。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死掉呢?他想着。看着慎怜悯的眼神只会让他更加痛苦,可他承认,他贪恋着慎的温柔。就这样一辈子窝在他怀里该有多好。
可惜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拖着一副破破烂烂千疮百孔满是伤痕的身体和心去接受慎迟来的爱,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伤痕已经无法愈合了呢,他想。
就放纵一回吧。
他仰起头轻轻吻了吻慎,然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6
后来他们在某一天表明了心意。慎说壱马さん,我喜欢你哦。壱马笑笑说我也是,然后他们开始接吻。
他们做了每一对情侣都会做的事,去游乐园,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拥抱,去鬼屋的时候慎会躲在壱马身后,壱马会笑着拍拍他的头说没事我在。一起看电影,一起约会,相约以后要一起去看海。不停地牵手,拥抱,接吻。
慎能感觉到,壱马就在自己身边,那样鲜活和美丽。但是他却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安渐渐攀上他的心。
那天晚上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壱马凑过来,问他要做吗?慎看见壱马眼里的水光,有情欲,有爱意,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哀伤。慎温柔地进入,壱马颤抖着高潮,放声地叫着,紧紧抱着慎,无休止地接着吻,久到他以为自己都要断气了才放开。
“慎,我爱你。是真的。”
“嗯,壱马さん,我也是。”
7
第二天早上,迎接慎的是清晨温暖的阳光,和空荡荡的床。
壱马不见了。
他急忙起身去找他,只在客厅桌子上看见了一封信。
慎,对不起啊。
我好爱你,从大学里认识的时候就开始了。不是哥哥弟弟的喜欢,也不是好朋友的喜欢,是想和你交往,想和你接吻的那种喜欢。说起来有些可怕吧,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但是慎真的是很好的人呢,和慎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幸福。
但是越是喜欢慎就越想要躲开呢,因为害怕慎知道了我的感情会离开我啊。我果然很狡猾吧。
后来和岛田在一起了,我发现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好人,他很粗暴,之前进医院也是因为他。
不过慎不用担心!已经都解决了哦。
这段时间我很幸福,慎说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那些伤痕让我变得残缺不堪了,这样的我,已经没办法和慎在一起了。
对不起,慎,说好要一起去看海,我要一个人先去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能幸福,能过上正常的生活,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
好好地生活,好吗?
川村壱马
等慎回过神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把壱马的字迹模糊了,他无力地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流个不停。
慎坐上了去海边的车。
独自一人坐在沙滩上,他一张张翻着相册里壱马的照片。
真狡猾啊,壱馬さん。
慎没来得及抚平壱马的伤痕
壱马化作慎心里一道抹不平的伤痕
直到他永远离开。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