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旁边氤氲的呻吟声猛然止住,又很快变成牙齿咬不住的急促喘息。裹着一层晶亮液体的手指随意地在被子上擦了擦,微微用力才捏起手机,胳膊在空中划出一道松软曲折的线,屏幕被倒扣在眼前。闪烁的白色数字上是浅且深的黑色湖泊,纳西索斯欣赏着自己的倒影,拇指不在意地划开接通。
“喂?”
*
在距离自动挂断还剩一秒钟之前,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更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性感的声音。长谷川慎刚翻身换了个手拿手机,把右手掌心的汗蹭在睡裤上,就听见男人不耐烦地问:
“到底是谁?”
他刚刚构思好、周到客气的开场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慎生怕男人的声音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急匆匆开口:
“请问,是色情热线吗?”
他红着脸抬起头又确认了一遍房间的确锁好了,拿起被子盖过头顶,在电话那头的空白里结结巴巴解释:
“我从周刊最后一页找到的电话,明天就是情人节——我是说,我有钱,你可以直接从这个账户里扣除三千以内的任何数字。”
窸窸窣窣的声响穿过来,慎忍不住想:对方是在穿衣服,还是在脱掉,也可能只是调整坐姿,色情热线的接线员应该是坐办公室的吧,还是他们会有一张床?
“什么周刊?”
慎十分郑重地说出口,像是在交托承载了亿万人生命的重要情报:“《Friday》,我们从中野老师桌子下面拿到的。”
“……你今年多大?”
“我成年了!”慎从被子里探出头,在抽屉里快速翻找:翔吾把自己哥哥的驾照借给他了,以防万一。
他拉开抽屉才想起来掩盖声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打开免提塞进枕头底下,过程中不小心拽到台灯的电线,床头柜上的杯子差点掉下去,慎出了一身冷汗。
枕头里传来低沉的笑声。
慎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掀开枕头把手机拿到眼前:“你吓唬我?”
“哼,”一个超级好听的鼻音,“所以你是怎么,没有女朋友吗?”
慎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属于色情电话的常规服务范畴,但是那个声音太好听了,就像是从他自己也不知晓存在的灵魂缺口里飘出来的,他在今天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觉得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听——是彻彻底底的雄性嗓音,和女人的清亮柔美毫不沾边,而是低沉、充满磁性,傲慢、游刃有余,又在最深处饱含攻击欲望,危险的令人着迷。
“没有,”他直挺挺倒在床上,觉得太热,把被子踢开,仍感觉不满足,又伸手解开睡衣纽扣,“之前有过,去年冬天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你技术太差了?”
慎没准备好进入主题,深呼吸好几下才找回脑子:“所以,是你来接待我吗?”他想了想自己刚到手不满两月的存折,咬牙确认,“我能不能先问一句这到底要多少钱?”
“哈……你有多少钱?”
慎老实答了,有点自卑:“一万日元。”
其实只有五千,但他可以向树和翔吾借,实在不行大树也可以开口试试。
“我只冲了三千,”他紧张地说,“但我明天就可以把钱全都打进去!”
对方听起来太贵了,他不想让对方白白干活,但也真的不想错过:为什么他才十六岁!要是他已经工作了就好了,他会有很多钱,也许可以买下对方一个晚上!
“三千,”男人发出一声大笑,“这还不够买我的——嗯,你刚说了,今天是情人节前夕,有特殊活动:你是第十三个客人,享受三折,费用正好三千五。”
三折。
慎算了算价格,吸吸鼻子,万分珍惜地开口:“我能占用你多少时间?”
“这要看具体情况。”
“什么具体情况?”
“看你什么时候为我射出来。”
男人说的很自然,慎着迷地听完一遍再过脑子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他可悲地立刻硬了,同时想要争辩:
“为什么只有一次?”
“因为你只够一次的钱。”男人真心为他惋惜一样,“我其实挺喜欢你,但这是工作,没办法的。”
“我可以攒钱!”
“那是下次的事,下次你就不一定碰见我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这个问题是不被允许的,我们这一行特别注重隐私,你的和我的,我就没有问你的名字,对不对?”
慎只能支吾表示赞同。
大概是听他太可怜了,男人安慰道:“不过你可以随便叫我什么,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他暗示的很努力,慎舔舔嘴唇,在脑海中依次划去“老师”、“哥哥”、还有“前辈”,对方明显是成熟男人,但他并不想在这场交易里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他想……
“你有、干这一行的代号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他:
“你听说过《决战东京》这部电影吗?”
“没有。”
“很好,你可以叫我LUPUS。”
好难念!为什么要起英文名字,光是念顺就要好久!
但慎不敢抱怨,也许这是色情电话行业的规矩呢?起一个外国人的名字,让人永远也不会联想到现实里的人。也许这能更好的提供保护。
慎说服了自己,低声连着把LUPUS说了很多遍,直到男人不耐烦起来恐吓他:“你剩的时间不多了。”
慎就又紧张起来:“那我们——开始?要怎么——我该——”
“……”LUPUS好像叹了口气,“从刚刚的话题开始吧,你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真的是技术不行吗?”
“没有、不是,”慎挣扎着把话推出口,“她不愿意、一直都说没有准备好,我就没有勉强她,后来她说我不够爱她,就分手了。”他又把委屈记起来,“我没有喜欢别人,她说我更适合找男朋友玩。”
“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在你开口的那瞬间。
慎吞了口口水:“不久前,就是,才发现的。”
“通过谁?”
“通过、通过……”乱七八糟的影像闪过眼前,慎随便抓了一个,周刊封面,“青山——青山陆!”
“……哦,”LUPUS的声音微妙地愉悦起来,慎侥幸地松口气,听他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想象成他。”
他才不要!那个男人的肌肉看起来可以把他打死!
慎含混过去,LUPUS没在意:“所以你还是个处男。”
好丢人,慎绝望地“嗯”了声,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等和哪个路过的僵尸春风一度后再出来见人。
“好吧,”LUPUS说,“第一次得温柔点,你想让我舔你吗?”
慎差点一用力把手机捏碎,他把自己埋进被子底,胡乱拽下睡裤和已经湿了一片的内裤,手指颤抖着拢住阴茎:
“拜托……我是说,想。”
LUPUS的声音从雄狮一样的骄傲威严滑向小型猫类的狡猾游离,他用语气轻重来操控爪子的步伐,边缘带着粗硬毛发的肉垫踩着慎的眼睛、鼻子、嘴唇,一步步来到脖子最危险的区域,在前胸位置他低头用上了舌头。
带着倒刺的舌面刮过可怜的乳头,没有任何液体的润滑,只留下刺痛,以及之后的麻痒。慎喘着气蜷缩起来,然后被LUPUS强硬地展开:
“我会含着冰块,因为这样你会更敏感——你会喜欢的。把腿张开,另一只手摸我刚咬过的地方,我可能把你的肩膀咬出血了,现在放进嘴里:
尝到血腥味了吗?”
原始的腥气从皮肤里透出来塞满了整个被窝,慎呜咽着咬住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掐在鼠蹊部,想象一个男人——黑发、对、必须是黑发,还有……还有强硬的下颌线条和黑色、痛苦的眼睛,他伸出舌头,舌尖滴下冰凉的水,然后他舔掉了那些水,一边吮咬阴茎边缘的皮肤一边向下,直到、
“求你,”他渴望着对方所允诺的天堂,“LUPUS拜托、”
直到——
冰块和牙齿撞击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LUPUS一直以来精准锋利如同手术刀的声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腔被搅弄出湿淋淋又粘腻的动静,慎被幻想急速向上推,像是从海底挣脱回人间,他攥紧自己的阴茎上下摩擦,咬牙忍住濒临极限的低吼。
不要出声、不要出声,他饥渴地贴上手机,想要把LUPUS的声音更多地捕获。
电话那边,男人终于把嘴里的东西抽出去,他的嗓子有点哑了,说出的话带着微醺的痛苦和满足,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LUPUS也开始喘息,非常、非常色情的喘息,更接近于呻吟,里面夹杂着快乐的细小尖叫。
“哈啊……该死、”LUPUS抽了一口气,“你太大了,我——”
慎剧烈地高潮了,他惊恐又恍惚地陷入一片充斥各色跳跃光线的纯白中,什么也听不见了。
之前准备的纸巾完全没有派上用场,慎的精液弄脏了自己的手、睡衣、被子和床单,但他顾不上苦恼怎么收拾,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
已经挂断了。
慎停顿了两秒才把自己砸在床上,情欲的味道这时候才铺天盖地,他翻身爬起来想要回拨,手指停在绿色的按键上却久久没有摁下去:
他已经没钱了。
“啊……”枕头亲切接纳了他挫败的叫喊,慎翻身坐起来,闭上眼睛想下一次LUPUS会说什么。
他又硬了——不过这次、包括以后,他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再额外看什么东西了。
*
“很无聊。”
“我提前挂了。”
“我听见背景里有个小孩子喊妈,这将成为我毕生的噩梦,我不想要小孩了。”
树、翔吾和翔平分别说完感想后,齐刷刷看向慎。
慎摸了下鼻子:“你们、你们的服务人员都是女的?”
翔平张大嘴:“我们打的不是男性专线吗?”
“可是,”才发现自己有第二种取向的人争辩,“也有喜欢男人的男人。”
翔吾把那本已经被他们翻的破破烂烂的周刊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一个粉红色的方块里面有一行粗体字:
【真诚为您排遣深夜寂寞】
下面是三个电话号码,分别为:男性专线、女性专线、还有特殊需求专线。
翔吾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到底打了哪个?”
慎仔仔细细把第一个号码看了十五遍,树拦住了第十六遍:
“喂,你不会是打错了吧。”
慎半个身子都是麻的,眼神放空一会儿后猛地起身,差点把翔平挤到地上去:
“呵呵,嗯,那个,我,我要先回家了。”
翔平跳起来:
“这才第三节课!”
之后的每一分钟都是油锅里的煎熬,慎不停地看墙上挂着的时钟直到被老师扔到教室最后罚站,他急切地看着窗户外的学校大门,恨不得立刻化身闪电侠回到家里拿着手机查余额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焦虑到无视了所有送上门的巧克力,还有朋友们关切的目光。只有昨晚那个声音是重要的,其他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情人节大家都很躁动,老师很不满但也没有做出更多的惩罚。上午下课的铃声一响,慎就往外冲,翔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把他拉住:
“别急!大树还没出来。”
“啊?”慎呆呆的。
翔吾拿包砸他,树摸摸他的脑袋:“可怜的,还是没接受大树要转学这回事,这么黏哥哥怪不得没有女朋友哦。”
他很骄傲——因为他不仅保持着这个小团体里女友数量的最高纪录(三个),且也是时长的冠军(快五个月了)。
慎机器人一样扭头看他,终于把忘干净的事情想起来:
大树明天就要搬家离开这座城市,今天是他们最后一聚的日子。
TBC
被命名为“情人”的二十四小时即将燃烧至尽头,还差一点就圆满的月亮在蓝色的天空中摇摇晃晃,慎伸手想扶住它,陡然失去支撑的翔吾一个错步直接摔在地上。
树还在和女朋友解释自己并不是在酒吧胡混,也不是故意情人节和她一面未见,他捧着手机快要哭出来,翔平在他的背上睡得很香。
大树妈妈的车就停在一百米外的路口,车窗缓缓升上去,他们年长的朋友连同慎身上的某一部分永久地离开了此地。
潦草地把头发吹到半干,慎裹着浴巾冲进自己房间,关门上锁拉窗帘,他抱着枕头背靠床脚坐下,又把书包拽下椅子,才从被子里摸出手机打开。
“嘟——嘟——嘟——”
没有人接。
他用力撕咬嘴唇,执拗地拨打了第二次。
“嘟——嘟——嘟——”
第三次。
“嘟——嘟——嘟——”
慎仰头靠在床上,手机顺着指尖下滑,触地的瞬间震了一下:
“嗯?”
慎跳起来的动作太迅速,膝盖狠狠撞到地板,疼的他没忍住尖叫。LUPUS那边很吵,他移动着换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声音比昨天沙哑疲惫得多:
“已经到中途才打过来也太失礼了。”
“没有,”慎擦掉疼痛逼出来的眼泪,“刚不小心摔了。”
LUPUS叹了口气:“不用这么期待,今天没有特殊服务。”
慎张了张嘴,那句“你到底是谁”于舌尖消弭,他正处于自尊最膨胀的年纪,任何对外界的兴趣最终只会投射向自己:就像是一个还没变成完美镜子的哈哈镜。月边伴星似晦暗的情绪压过了好奇,他低声请求:
“能不能……就说说话?”
遥远的水声,还有肉体相撞的脆响和女人急促的喘息,隔板费劲地呼吸,LUPUS低低骂了一声,用手捂住听筒开始走动,慎安静地等待,身体滑下去倒在书包上。
大树送的衣服和手镯从开口处滑出来,电话线那头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在朦胧雨声衬托下LUPUS无比清晰的嗓音:
“怎么,情人节表白被拒绝了?”
慎觉得他是故意惹人讨厌,但很失败——真的,就算他抛开对这个声音的滤镜,他也不会对这种不含多少恶意的挑衅生气。
慎发出一声表示否定的鼻音,紧跟着解释:“是关系很好的哥哥离开了,他要去更好的学校。”大树说他们以后可以去东京找他,“他想成为明星,他什么都做得很好。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被抛下了很讨厌。”
“明星?”
LUPUS轻蔑地吐出这个词。
慎自顾自说下去:“他说自己很喜欢‘川陆野’那个组合,你听说过吗?我打算明天就去找来听听。他要去参加他们公司的选拔,他肯定会成功的,他会跳舞、还会唱歌,还会写诗和写汉字!我们四个人的篮球都是他教的,每次打完球,我们会去他家里,他会给我们做饮料喝……”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跟大树有关的回忆,也许途中不小心说出了谁的名字,但是他不在乎。
LUPUS一直很安静,慎必须在中途停下来确认他还在,LUPUS会不耐烦地让他继续。慎并不在意他的语气,他只想听他说话,有这样的嗓音,骂人也动听,就像壬塞,能把通往地狱的歌唱成天堂的愿景。
他终于把自己说的困了,声音弱下去,又不想就这么结束,就给LUPUS撒娇:
“你为什么不说话?”
LUPUS短促地倒吸一口气,慎凭直觉就知道了他很吃这一套。停顿了一会儿,LUPUS开口:
“我能理解这种别离的伤心。”
然后,他讲了一个非常冗长、非常繁琐,毫无节奏感的有关转校和朋友离散的故事。
慎的国文成绩很差,但他也知道故事不能这么讲:得有详略,得峰回路转,得重点突出,不能张口就是道理,不能把节奏打断去将话说的圆满。
“……不是说我们的伤心是假的,就只是、对前辈们的羡慕还有对自身的不足其实会更鲜明,这当然也是好事,证明有所追求。不过单纯伤心也是很正常的,非常感人的情感,嗯,其实只要好好努力,相见的人总还是能见到的。”
慎打了好大一个哈欠。
他藏的很好,LUPUS没发觉,于是他大胆起来,拿着手机上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嗯,LUPUS说得对。”
LUPUS于是继续下去,慎甚至能听出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口渴的,喝水打断了冗长的叙述,慎这时已经半入梦乡,冷不防听见他道:
“你很在乎他对你的其他朋友们也很好——所以你其实是喜欢这个前辈的吧。”
慎立刻吓醒了,但还是迟了一步被LUPUS听见了他困倦的惊呼,LUPUS立刻恼羞成怒起来:
“我要挂了!”
慎就像拽住他甩起来的胳膊一样死死扒着手机,用此生最快的语速说道:“不是!我没睡!别挂、求你了!我没有喜欢大树,我喜欢女孩子啊!”
LUPUS为另一件事留下了:
“我听起来像女人吗?”
“不不不不,我、我都喜欢,”慎乱七八糟地解释,“都可以,就是,女人的话喜欢,男人的话只喜欢某种类型,绝对不是大树那样的!”
LUPUS的声音阴转晴了,要不是慎正在极力留下他,一定会好好表达出震惊:到底为什么?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所以他叫大树。”很得意的语气。
慎无声地笑起来,哀求他:“别说出去,求你。”他越来越熟练地示弱,“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LUPUS咯咯笑了声,慎觉得他肯定是喝醉了。
“不会的,小可怜,我——我有职业操守的。”
慎的心狂跳起来,他攥着被子直到手指都痛起来,声音反倒空虚而庞大,塞满了整间屋子:“……嗯,我相信你。”
试探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剩下的部分尽是在索要一个承诺。
静了两秒钟后,LUPUS的声音悠悠飘来:
“长期是很贵的,小子。”
慎又开始:“我有一万日——”
他的紧张不安和毫无依仗取悦了年长的男人,LUPUS沉吟着,忽地呼出一个轻松的圆音。
慎从半空落到安全柔软的床铺上。
LUPUS语气严肃:
“我需要你听话。”
“没问题,我什么都——”
“那就睡觉,”LUPUS的声音重新陌生起来,就像最开始那样轻佻、疏离,天然和笨拙迅速逝去了,层层叠叠的冷漠竖起来挡在他们中间,慎在些微失望的同时快速兴奋起来,“下周二的这个时间再打给我。”
他毫不留情地挂断,慎的“晚安”才刚于唇边成型,不过他并不难过。慎放松地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笑容越来越大,他用胳膊挡不住,最后真的笑出了声。
被子带起风,吹开窗帘,月亮跳到地面上,终于变成完整的圆。
*
下一次通话前的每一天都是多余的,慎盯着日历本,只恨手中的笔不能直接划走时间。
快些、再快些。
他的步伐越走越快,目光越来越专注,翔平怀疑他偷偷恋爱了,树担忧他被骗,翔吾坚持他只是“到了年纪”。
慎享受着诸多猜测,很清楚自己永远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爸爸妈妈是属于哥哥和他的,大树属于他们四个,他们四个人属于彼此,只有LUPUS——
只属于他。
在LUPUS的嗓音外,他又多了个兴奋的理由。
情感疏导只是个例外,他们的对话绝大部分时候充斥着色情语句,LUPUS的需求很明确,他骄纵地”使用“慎,这在两人的心照不宣里同时也是奖励。
慎对此毫无意见——他要拨打的原就是色情热线,只不过现在变成了更好、更刺激的隔空做爱。
LUPUS不会像av里承受方一样夸张地叫喊,他的呻吟很收敛,甚至应该说是认真。慎闭上眼睛的时候会幻想LUPUS正在“描绘”高潮,从线条到涂抹,他和自己一样也在用手由浅至深地把快感从身体里勾出。
但也不一样。
他自己的快乐总是很急促,像一柄锋利的剑刺入石头直抵目标,而LUPUS的愉悦像一首歌,激烈且悠长,有低谷有高峰,像飞在空中又像是飘在海上。
慎很快发现比起追求自身的极乐,他更想泡在LUPUS的喘息里,他很笨拙、但终于学会了如何控制时间,怎么留有余力听到更多的LUPUS、甚至于反客为主带领他前进。
渡过了原始的单方面输出方式,他们开始拓展这种交流的边界:LUPUS很喜欢掌握主导权,但他总是不能坚持,他的高潮太多、太漫长了,那会在后期把他整个人变成一块被烤化的棉花糖;慎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指挥棒,他很喜欢口交,因为他们第一次就玩的这个,LUPUS不喜欢他说的有关留下痕迹的话,慎只能说些别的:
我会一直抱着你、我会从后面压住你、我会握住你的脚腕——
在有关皮肤饥渴症的怀疑掠过后,他开始明白,LUPUS想要坚定、不会动摇的爱。
这个描述出现在很多年以后他的脑海里,但是其中的意义他是早就明白了的。可能因为他不缺乏安全感,所以很容易就能发现LUPUS所求究竟是何样的存在;同样的,他猜测LUPUS获得了很多偏爱,所以才会立刻就察觉到他在追逐目标的真实样貌。
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一样,水会流向大海,风会融入天空,你所渴望的东西会奔向已经满载此物的船,好的一点是,如果你真的富有一种情感,那么当你看见短缺之人,会立刻明白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LUPUS很忙碌,且重欲,慎作为年轻的那个,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满足。他有时候会幻想LUPUS和自己一样都在此处找到了真正的放松和愉快,但可能性很小,LUPUS不仅很忙、夜生活丰富,事实上从很多细节里慎能听出来,他是个自信、成功的男人。
慎开始攒钱,因为LUPUS听起来真的很贵。他幻想过很多LUPUS真正的职业,全部都和性相关,他不在乎,只想着这说明自己要接触到他需要很多钱。
他列的职业猜想单子被发现了,翔吾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嗓音尖细地说:“慎!你该做个好人!”
翔平认真提问:“做牛郎也要从现在开始学习吗?”
树表示欣赏,并发表了对慎影响极深的高论:“这样才对,攒钱能攒出什么?就要赚很多钱才行!”
所以攒钱没用,他得赚钱。
慎又开始苦恼,老师终于找他谈话,然后热心给他推荐“真正能赚很多钱且能把钱留住”的好职业。
于是慎开始认真学习。
其他三个人跟不上他的节奏,怀疑开始往“附身”和“绝症”的方向坠落,慎及时制止,他说他们该长大了,而且,不是说好要去东京找大树?
——LUPUS罗里吧嗦的大道理们总还是有派上用场的一天的。
他们四个商量了新的目标,投入进或多或少的真心,树发誓成为有钱人,翔平要陪他,而翔吾绝不肯独自落后。
生活枯燥忙碌起来,慎扔开了被子的遮蔽,开始赤裸着自慰,他不再觉得满足自己是一件需要遮掩、藏起来的事。
有意思的是尽管看不见,但这种变化不知道为什么体现在他们的通话里,LUPUS的放荡开始落后于慎的进攻,他在会被完全包容和接纳的自信里挑逗手机那头的成熟男人,LUPUS则不知怎得弄丢了强硬——也许那从一开始就是伪装。
一年后大树给他寄来了“川陆野”的新专辑,慎随手放进光驱,然后被冒出来的声音吓到跌下椅子。
他开始疯狂地追逐其中一个叫川村壱马的成员,他买了能买到的所有杂志和海报,看了他所有出演的节目,包括深夜电台——尤其是深夜电台。
很像、太像了、有些语气词简直一模一样,却又在另一些时候存在微妙的差距,不同媒介里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慎反复听着这个容易害羞、性格直爽温柔的歌手的声音,像是最糟糕的跟踪狂。
川村长得很帅、很可爱,好吧虽然和他心目中的LUPUS不太一样,川村太和煦了,没有LUPUS的寂寞和张扬和孩子气。但那张脸还是离LUPUS越来越近,慎想忘忘不掉,终于没忍住出言试探。
LUPUS反应平平:“我的声音像他——这就是你喜欢我的原因?”
慎察觉到危险,立刻激烈地否认了这个说法,他不是川村的粉丝,他只想要他。
“那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LUPUS不喜欢用一张名人的脸。
慎连夜扔掉了所有三人组合的相关物品,大树送来的专辑他转赠给了翔吾,然后在LUPUS面前赌咒发誓已经忘掉了川村整个人。
LUPUS听起来没有特别高兴。
慎明白了,此后没有再提过任何相关的哪怕一句话。
也许LUPUS长得不好看——慎很难想象这个,因为LUPUS从没有露出过有关这方面的敏感,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去思考这种可能。他不在乎对方的样貌,但如果LUPUS介意,那他的见面设想将变成一场空。
是的,慎一直想见LUPUS。
他不是真的恋声癖,他对其他更瑰丽、更下流的声音毫无兴趣,他还是想要肌肤相贴、想要汗水蹭在一起,想要能尝到、看到、想要抱住切实的温暖躯体。
……他不想自慰一辈子。
慎开始想方设法做出一些铺垫:他说自己长得一般,为面部的缺陷一直自卑,他开玩笑说约会的时候能不能蒙面,他说LUPUS,我会赚很多的钱,我们可以用这些钱实现很多梦想(比如整容)。
LUPUS啼笑皆非,但纵容了他冒昧的试探和安抚。
毕业季很快就到了,父母们商量好一起给他们四个人送了一份礼物:
他们可以去东京了。
大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是他已经进入娱乐公司成为正式的预备役,所以很忙。在翔吾策划和指挥下游遍了所有他们能负担起的知名场所后,无聊的翔平提议去找大树、帮他早点完成工作然后一起出去吃饭。
树赞成,他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艺人是极有前途的赚钱工作,正跃跃欲试。慎无所谓,心思压根不在这座城市里:LUPUS在知道他要来东京后就不再接电话了,说是等他回去再联系,旅馆里也不方便。
慎直觉这不是实话,但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他确诊罹患“缺乏LUPUS症”这一罕见病种,主要症状是持续郁郁寡欢。
没有人反对,翔吾就研究路线带着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直到终点,公司大楼里乱糟糟的,他们正在心里嘀咕,就撞见了扛着一箱饮料的大树:
“今天是海选日!快来帮忙中午有饭!”
正是体力最好的时候,就连看起来最瘦小的翔吾干起活来也能惊到一片高贵东京人,“大树的朋友们”很快成为这一栋楼声名远扬的最佳帮手,在搬了很多很多个箱子后,大树带着他们躲进空调最足的大房间里。
一排排化着妆的男孩女孩跳舞唱歌,慎满头大汗地灌水,眼角余光看见树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表情严肃地在评委席侧面搔首弄姿。
……他思考了一下是装作不认识还是抓紧逃跑,大树已经高兴地冲出去:“M前辈,这是我朋友!”
评委看着树脏兮兮且镇定自若的俊脸点头,另一边就坐在慎前方的女人则盯住了慎:
“你有兴趣吗,要不来试试?我们可以给大树的朋友一个机会。”
慎摇头:“我只是来帮忙。”
女人惋惜地正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就着急忙慌地接起:
“壱马哥,您说、您说、”
“昨天的化妆师……”
经过电流修饰的男声流淌于空气,周围人体贴地没有出声,让落到慎耳朵的岩浆越发滚烫。
天晃了晃,世界暂停下来等他粉碎的灵魂重塑,慎的心脏大概停跳了两拍。
川村简单传递了要求,通话很快结束,评委挂了电话正要出去找人,一抬头看见慎挡在眼前。
她实在是喜欢这张脸和刚刚几人表现出的性格,即使如此也没有生气,反而开玩笑道:
“改主意了?”
“嗯,”慎坚定地回答,“刚才只是太害羞了,其实我真的很想在这里工作——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翔吾没忍住,嘴里的水直接喷出去了。
TBC
舞蹈训练经他们一致同意是最快乐的课程,其次是声乐,因为老师总是笑眯眯的,唱得不好也不会被批评,老师说自己只负责教会他们唱歌,至于变好听——那是调音师的工作。
在“喜爱排行榜”上垫底的是礼仪培训课,每一节都是和困意的生死搏斗。
“去除说话中太多语气词要从每一句话做起,你在镜头前希望自己如何说话,平时就怎么说话;你不会在镜头前说的词,日常生活里就不能出口。妆容和衣服可以区分舞台上下、紧张甚至焦虑可以让你分开镜头内外,但说话——这是不能取巧的。”
“这是多媒体的时代,你们会通过各种渠道曝光自己,不可能每一次都有演讲稿做支持。如果你们真的重视前途,那么从现在、像一个真正的艺人那样谈吐。”
起立、鞠躬。
老师临走前赞许地看了眼慎,她当然以为慎的认真是因为追求梦想,最好年纪里活泼又骄傲的男孩竟然甘愿细细磨平性子。但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慎需要改掉自己的说话习惯,这样才不会在和LUPUS对话的第一瞬间就被认出。
他只在被选中时候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见到前辈们”,为偶像而来的入选者很多,没人当回事,负责人说只要你们加油努力就会和他们一起共事,而大树私下里跟他说了实话:除非提前商量好的同框,不然其实他们见到成名前辈的机会比外面一些粉丝还少。
但还是有机会的——慎刻薄地审视所有可能,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LUPUS很忙,每次都是他提前定好时间慎打过去,极少数时候是他打过来。LUPUS从不发邮件,现在慎知道了这是因为谨慎,通话只要不被录音就还可以解释,色情邮件则是实打实的证据。
他在放纵自己之余非常谨慎,慎曾经离真相无比接近的时候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川村不会承认、不仅不会,他会在发现慎究竟是谁的第一时间就让慎“彻底消失”。
公司会怎么做没有悬念,慎唯一的选择就是早日和川村具有同等的实力和地位,这样他才能在川村的怀疑和不安中争取到一个证明自己忠诚的机会。
集训住在一起不能随便外出,每天的训练榨干了每一丝精力,他们的联系频率无限接近于零,慎说自己上了寄宿学校(这不算谎言),LUPUS有一点失望,但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很快下定决心要抛弃这段关系。
慎不意外,所以告诉自己没必要失望。他现在知道了LUPUS的处境,知道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结果上周三晚上LUPUS奇迹般给他打过来,却因为在上课所以错过了,慎发现后不可置信地直接打回去,刚接通就被挂断。
慎知道他不会再接了。
愣愣盯着手机,慎当时直接哭了:疲惫、独自背负秘密的苦闷还有单方向追逐不知结果的惶恐,让他只想好好发泄一场。舞蹈老师破例提前下了课,第二天他们这批练习生的负责人还送来了零食礼物,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为什么。
哭过就没事了,慎不会让自己纠结在没用的情绪里,就像最开始他们通话时他没有沉浸于羞耻和自我厌恶,现在他也不会被委屈和失落牵挂太久。
他从未流露出对川村或者任何一个公司前辈的兴趣,这样反而获得了一些靠近他们的机会。他被支使去熨烫衣物、搬运盒饭器械,离川村最近的一次,他们组合演唱会的伴舞缺了一个,他因为身高体型合适去当替补,站在最边缘、没有一丝光的角落,必须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舞台中间川村的身形。
LUPUS和川村对他来说还是像两个人。
前者肆无忌惮,充满自信,能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高中男孩出言挑逗;后者风评很好,尊老爱幼、行事稳重、有自己的坚持,这都是好听的说法,直白翻译一下其实就是:
一个无趣、不知变通还有点好欺负的老实人。
电话那头对慎来说是情欲、成功、冒险和一切刺激及美好的集合,他仰望着那团辐射着金色雷电的墨蓝色云团,十分确信里面会有真龙在翱翔。结果他跨过了重重迷雾,靠近的却是一个在工作中坚持的普通人。
慎不可能认错LUPUS的声音,但是午夜梦回,他也会惶恐地反复自我折磨:要是猜错了呢?要是他为了一个很相似的嗓音弄丢了LUPUS怎么办?
最冲动的时候,他想直接冲到川村面前去问你究竟是谁,幸而训练辛苦,他没有太多辗转反侧的机会。不管他是否猜对,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告诉自己,现在这条路是正确的,出道才能接近川村搞明白真相、如果他猜错了,一份真正的事业才能帮他找到LUPUS。
一次清理公司废弃房间的工作里,他从一个废旧的办公桌柜子翻出了《决战东京》的光碟。这是“川陆野”出道前预热拍的粗制滥造粉丝向电影,慎查了查,发行公司第二年就倒闭了,这张碟一共只卖了137张。
难得的假期,慎拒绝了和翔平他们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的邀请,自己呆在宿舍把电影看了两遍。第一遍他忍住了没有快进,就算剧情再生硬、人物行为再莫名其妙他都咬牙看完了,第二遍他只专心看着LUPUS。
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杀手,招牌动作是在雨中抬头望天,身上黑色的大衣向下淌着血水,远景里像一尾妖冶的长裙。
慎截下了这幅画面。
川村在他现在的年纪出演的这部电影,他努力了,慎能看出来他想传递出来的迷茫和痛苦,但因为剧本的单薄,他所有的付出都更像是一个中二病沉浸自己世界后的自我满足,浮夸的完全不能让人共情,最多能让观众在可笑之余产生些许怜悯之心。
于是又有了第三个人,一个从各种意义上都异常单薄的纸片人。
多人宿舍里隐私总是无解的难题,他们会装作听不见旁边床上的骚动,也会在关系好的人之间传阅“好看的东西”。
慎会接受好意,并且传递出去,他盯着那些肢体扭曲的人体,幻想他们是自己的LUPUS,层层叠叠的人像中,川村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他开始恐惧有一天会脱口而出,于是更愿意把精力耗洒在舞室。
半年后,大树和另一个人组成双人乐队出道;又过了一年,慎和翔平、树、翔吾被选入公司预备推出主打劲舞的全新男团。
宣布那天是个黄昏,天气很糟糕,浮尘颗粒分明嵌在窗外,像很多细小的眼睛。没人知道这就是决定命运的一刻,负责人们和往常一样在后面交头接耳、轻松谈笑,他们刚结束新舞练习,口干舌燥地等老师点评完去拿自己的杯子。
老师却没有上前,走上来的是之前见过的部长。
她说完后没人能反应过来,都太累了,汗顺着脸、衣服往下滚,一身粘腻和燥热困得人头脑发昏,慎愣愣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余光看见部长转过身。
门被推开,川村就这么走了进来。
帽子、口罩、围巾,川村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慎开始怀疑这是一场梦,他死死盯着川村直到树在背后狠狠拽了下他的胳膊。疼痛让动荡的灵魂归位,慎低下头,看见汗水狼狈地砸在地上,他后退两步,站在所有人的身后。
吉野和青山也来了,前者穿着风衣,后者只套了件短袖,他们脸上还带着妆,看起来刚结束工作。
“……是的、就是他们……还请前辈们多多提携……对,之前说的冠番……如果可以的话,能在ins和Twitter多发些私人合照就更好了……合作很多……”
公司的资源有限,不能像大公司那样直接制造专属出道节目、或是舆论造势,最多的是通过老带新的方法推出后辈们。
这个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因为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粉丝反感,所以虽说是强制的工作,也还是得两人投缘才会推进。
青山非常开朗地过来恭喜他们,翔平已经兴奋地原地转圈了,他总是精力最旺盛的那一个。翔吾笑得很可爱,他是这三个人的真正粉丝,此刻脸通红,万幸还能说清楚话。吉野和川村都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就站在一遍,偏头和对方简单说什么,慎继续向后挪动,非常希望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让他掉下去。
树矜持地站在他身前,只肯在三个人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露出微笑,慎看着他发抖的腿有点担心,正在想要不要扶他一把,就看见有人往这边走。
“你叫什么?”
“树、藤原树。”
“别紧张——你是哪儿的人?”
吉野停住脚,慎张口正要松气,刚抬头就撞上远处川村的目光。
那双圆而黑的眼睛挑剔又好奇地盯住他,比起对他们的兴趣,川村很明显在享受他所占据的完整主动权。
熟悉的、自上而下、从黑暗安全居所投射出来的打量换了种媒介重新被他接收。慎咬住嘴唇,听见震耳欲聋的声响从不远处轰鸣而至,那辆撞碎了他平静生活的火车终于准时到站。
灵魂得意地尖啸: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巨大的满足驱散了疲惫和紧张,他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被水洗了一边似的,舒服痛快地直想叹气。
捕食者的镇静抓住身体的控制权。慎低下头,像是害羞极了。
“……是叫慎吗?”
“是的,很优秀的孩子。”
“啊,是很可爱呢。”
*
慎终于能把那串无比熟悉的数字正式存在新手机里。
【川村前辈】
有时候慎盯着这四个字会很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以及得到的如此轻易。
依旧没有通话,但是他们之间有了些邮件往来。
“谢谢前辈的照顾。”
“今天多谢前辈。”
“前辈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川村很热情、很客气,还很大方:
“慎君也辛苦了。”
“明天也请好好加油。”
“改天可以一起出去吃饭~慎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吧^-^”
完全是陌生人之间的交流,但慎能从里面窥到LUPUS的蛛丝马迹。
和LUPUS一样,川村也喜欢明确双方的地位、然后再尽可能做到极致,前者提供了最火辣且花样繁多的电话性爱,后者则试图做最体贴周到的前辈。
这其实很……
笨拙。
人和人的交往不是照本宣科,并非上位者都威严宽容,下位者也不可能一直被照顾与领导,但川村不知道为什么必须要用这种最僵硬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表现。
慎有时候觉得他像个古旧的机器人,对所有密而不宣的潜规则一无所知,只能一边默诵所有纸面上的道德,一边努力融入混乱不堪的人群。
但他又是不耐烦和骄纵的,在最开始的按部就班后,他就会像幼虎一样充满好奇地挥爪,一步就踏过那条底线。
——慎,来我家玩吧。
沙发上快要坐满了,海青和昂秀跑去书房里打游戏,翔吾趴在书柜前挪不开步,树忙着把翔平摁住不让乱动,龙端着饮料走到安静呆坐的慎旁边,露出同病相怜的尴尬和不安:
“川村前辈问你想喝什么饮料。”
慎站起身:“我去厨房找他。”
龙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庆幸自己逃脱了和前辈对话的可怕场面。
慎走的很慢,路过走廊的时候抬眼专注地看向卧室的方向,尽头的门紧闭着,门前壁灯洒下诱惑的光。里面藏着他的LUPUS吗?他什么时候能进去找他?
他慢吞吞走到厨房,看着带着围裙的川村正在快乐地做寿司。他不是真的喜欢招待来宾做个优秀的女主人——他甚至只会做几道菜,他就是因为再次找到了一个明确的位置在社交场合安放自己、且他能掌握所有的主动权而感到自在和幸福。
慎看懂了他,因而产生了更大的困惑:为什么川村会找不到自身的位置?他明明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性,这在日本是社会里最顶尖的地位了,可他还是走丢孩子一样充满不安。
就像他身边许多人,他可以选择很多女性、甚至男性来满足身体的需要,但他选了电话那头一个不具名的幼稚高中生。
他在逃避什么?
因为要做饭,川村把头发扎了起来,慎看着他束紧的腰和单薄的脚踝,神使鬼差地靠近,伸手帮他拿起脖子上的碎发,撤回手是“不经意”地用指关节蹭过他的耳后——这是LUPUS的敏感点之一。
川村吓了一跳。
他惊讶地回头,慎扭捏地后退一步:“抱歉。”
川村的耳朵已经红了,但他立刻摇头:“没关系,怎么过来了,是饿了吗?”
隔着宽松的裤子,慎看见川村的大腿隐约……夹紧了一下。
“是来说想喝柠檬汁。”他的喉结上下一滚,真的口干舌燥起来。
川村于是匆匆忙忙扔下手头的活去开冰箱,慎在他身后捡起差点落地的手套,又把旁边的火调小,案板上歪七扭八的原料已经备起,慎看了一圈:
“该煮萝卜了吧。”
川村才刚切开柠檬,听见他的话就点头:“是,想做个汤来着,是家里的配方,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吃得惯……”
慎已经把萝卜扔进去了,他不怎么在川村面前说话,因为怕被听出来,LUPUS的絮叨时隔许久落到耳边,慎觉得怀念。
他没有问要不要帮忙,川村也就没办法拒绝,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按照流程连拒绝都不太擅长。
于是他们开始合作,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既不能主动,也不能漏下川村的任何一个细小的需求。川村果然很满意,觉得舒服,慎看见他眼角的愉悦就觉得好笑:川村以为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心灵相通,但其实肋骨化作的爱人也不可能任何想法都一致。所谓默契天成,其实就是事事都顺了他的意。
川村当然会越来越喜欢他。他的“喜欢”表现为两方面:男人的控制欲,告诉你该做什么他会喜欢、并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的愿景会被实现;还有女人的患得患失,他不停地靠近又疏远,用这种“折磨”确认慎不会离开,由此获得了稳定的安全感。
要不是先一步认识LUPUS——
慎打开洗碗机,把盘子和杯子都放进去,然后洗手,搓出丰富的泡沫再用水冲掉。他感受着骨缝里冰冷的刺痛,试图无视旁边川村散发出来的暧昧温度。
他们都喝了酒,呼吸是相同的味道,川村昏昏沉沉、害羞似的打量他,慎忽然烦躁起来,直接捉住他莫名伸到自己眼前乱挥的手,他捏着细瘦的腕子,感觉到凉水在皮肤相触的地方迅速温暖,进而滑腻起来,剩下的水滑进他挽起的袖子,衣料被打湿贴在身上,如同一下亲昵的舔舐。
川村面对他的强硬慌张无措起来,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的孩子,慎差一点就想把他拉近终止这场他快要玩不下去的游戏,但他终究不能无视川村眼睛里的恐惧——到底是为什么?——他放开已经印上自己掌纹的手腕,临退走前用食指尖轻轻掐了下川村的掌心。
又一个敏感带。
慌乱融化了,川村的脸红起来,他应该对这些接二连三的巧合警觉起来的,但酒精和慎的良好过往记录都劝他放下心,于是他接受了这些如同天赐、淫秽且完全私密的讨好,撑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向下扣紧了桌面。
慎礼貌地告别离开,川村可怜小狗一样看他:
“真的不留下吗?”
“不了,”慎说,“明早还有活动。”
翔平倒在沙发上就不肯动了,翔吾和树一个房间,慎锁好门拿出旧手机走进浴室。
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五十秒过去,LUPUS摁下接听键。
他喘的很厉害,根本抑制不住哼叫,慎拉上浴帘,靠在墙上低哑地问他:
“你在哪儿?”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他像个暴君一样宣告自己的主导权。
“……床上……嗯啊……”
川村大概是扬起头,头发和枕头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慎闭上眼睛,一边捋动自己的阴茎,一边用短句下达命令。
LUPUS的渴求完全藏不住,赤裸裸透过电话线,在他耳边高声呻吟哭泣,慎想起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和永远看弟弟一样的眼神,恨意汹涌滋生,他凶狠地要求LUPUS不许射,想想他此刻就在自己身前,他会被如何责打和教训直到发誓再不会有任何隐瞒。
然后慎会奖励他,他会用嘴给他一到两个高潮,然后他会操他,他不会给他好好扩张因为这样他才能记住,他会从背后操他直到他哭出来,然后他把他转过来放在腿上,舔咬他的胸口,允许他拽着自己的头发。
一切都狂乱起来,LUPUS在高潮后支离破碎地请求:他说你快点舔我、用上你的鼻子,还有手,我喜欢你的手。
慎把精液抹在墙上,喘着气问他:“你在想谁?”
LUPUS挂的飞快,慎把手机放起来、打开花洒,在水珠四溅里露出一个笑来。
川村躲了他一段时间,翔吾很为他紧张,慎没多说什么,安静地干自己的事情,他开始交新朋友,但拒绝了所有暧昧。
平静大抵能够传染,川村很快收拾好心情回来,慎没问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川村就更加安心。
于是慎继续进行他们之间漫长的前戏,他在川村看不到的各个角落里视奸他,装作不经意地触碰和撞击他所有的敏感点,然后在川村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表现出一无所知,甚至还会离开些以证明所有靠近都只是工作。
川村日渐焦躁起来,他被挑逗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来源,只能像个受惊的动物那样竖起耳朵四处张望。人不能被空气操,显然,但动物们会和春天年复一年的交媾。需求被煽动起来,身边正好又有一个足够听话且容易掌控的单纯后辈,慎感受到他终于炽热起来的目光,侧身和龙开始聊天。
川村无趣地走开了。慎盯着他的背影,猜想他会忍到什么时候。
慎倒是没怀疑过川村会不出手,他如果是那样压抑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有交际,他藏着很多秘密,也许其中有一部分非常沉重,但慎了解LUPUS——
那个男人绝不缺乏突破界限、追逐渴望的勇气。
综艺后是演唱会串场嘉宾,结束之后青山热情地要请客,所有人都去了,很多酒、很多肆无忌惮地谈笑,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前来招徕生意,慎坐在川村身边,看着他的目光从最左划至最右。
没有对女人掠夺性的贪婪,亦无悲哀的同情;没有对男人迫切的渴望,亦无涵盖恐惧的鄙视。
他平等地看着所有人,像个与此无关的局外人,甚至有些羡慕他们各安其所。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慎,在他耳边说:
“我要先回去了,你能送我吗?”
慎没指出他们皆无驾照、负责开车的助理就在另一边这些事实,而是点头应好,放下酒杯摁灭烟,起身护着川村向外走。
已经接近凌晨,地下没剩下几辆车,川村打开后门坐进去,慎站在门边没有动,灯全部都没开,他们在黑暗里沉默,直到远处突然扫过一道光。
明亮撕裂了完整的空间,慎下意识眯起眼睛,在转瞬而逝的光线里看见川村探出来的小半张脸。
他探身下去,被一把拽住领子,车门在身后关闭。慎被压在车后座,川村坐在他的大腿上,浑身发抖。一只冰凉的手摸索到他的脸上,川村紧紧贴过来,捂住他的嘴:
“别说话、别出声。”
慎从川村的大衣下摆探进去,扯开衬衫摁住他的腰,然后张口咬住川村的无名指内侧慢慢吮吸。川村的手颤了下,移到后面抓住他的耳朵,慎向前把他抱紧,脸埋进他的颈侧。
川村想向后躲,被慎牢牢摁住,他用舌头吻过所有他意淫过的部位,然后停在耳畔,川村没忍住轻叫,慎把一个微笑印在那里,然后用气声问:
“壱马哥,你想让我舔你吗?”
TBC
每个人控制自己欲望的节点是不一样的,有人长于在中途倦怠、有人会在浅尝后立刻醒悟离开,壱马觉得,属于自己的那个点位于开始之前。
就像玩游戏,他一旦体验了其中乐趣,“中途而废”就不再是个可选项,他要体验更多不同的游戏、在一个游戏里赢取更多的成就。又比如吃饭,他完全无法做到少食多餐或者只吃有益的品种,当他坐到餐桌前,他就会想要吃到所有想吃的、并且吃的很饱;所以他的节食只能是不吃,只能是很久才给自己一次正式吃饭的机会。
欲望对他而言,只有被彻底满足和不曾开始两个状态。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或者不好,只是会调整各方面和自己的“习性”共存。
不去批判天性,以及所有客观的事实:母亲从小时候就反复告诉他的。人类会规定一件事物“应该”有怎样的形态,但那只是一种理想,具有不可行性和时代局限性,你得了解它,同时绝不能相信它。
母亲是一位非常智慧的人,她这么说,其实是用心良苦,她预见到他在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后会产生的困惑与恐惧,所以把最终答案在问题产生之前教给了他。
他是一个双性人。
母亲选择让他成为一个男人是出于实际的考虑,力量(金钱、地位、强硬…)这些于他是越多越好的,而男人总是拥有更多的机会和特权。
他在青春期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且普通的男生。
第一节生理课的时候他呆愣住了,幸好其他人忙着起哄和害羞,并没有注意到他心底掀起的巨浪。那天他坚持到了放学,跑回家直冲到母亲面前,连鞋都没换。
母亲稳定地握着锅把,跟他说我们饭后谈这件事,你先放下包洗手。
他被这副平静淡然的样子击败了,以为这其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可以拖到酒足饭饱后再考虑。
于是紧张自然而然地褪去了,他吃了饭、写了作业,母亲煮了茶把他叫到客厅,开始这场他之后才醒悟过来其实她从自己出生后就一直在准备的谈话。
这不是谁的错,她首先说,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查过资料,这只是基因变异和重组的小小玩笑。
哦。他捧着茶杯仍觉委屈。
母亲看了他一眼: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有人愚笨些,有人行动不利,还有的人总不能在正确的时候说出得体的话。我带你去见过他们。
他想起来:是的,所以要针对性地帮助他们,教给他们生活基本技能,让他们拥有一技之长,没有胳膊的可以用金属手——银色的!
母亲点头:那你觉得你需要什么?
于是话题从为什么会这样变成了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个他在回家路上已经想过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保密,因为别人不会接受的,他们可能会说没关系,但他终究会被视作不同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得努力做一个成功的人,事无绝对,万一有意外发生,他得能自保,而且强者的不同之处会被视作特点,弱者的异常才会被看作怪异、连带整体都成为饱受厌弃的瑕疵品。
母亲赞同,提出另一个问题:
如果你下定决心不让第三个人知道,那就意味着你选择了孤独,你真的要放弃爱情以及婚姻吗?
这个问题把他难倒了。作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异类和弱势者,明智的选择是放弃正当权力来换取安全,但母亲和社会是将他作为男性抚育长大的,他一直觉得爱人、性都是他应得的奖励,就因为他的与众不同,他就得远离这些人人都可以获得之物吗?
理智想点头,情感拒绝了。
他折中了一下,决定等有了钱和地位之后再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谈话圆满结束,他竟然还睡了个好觉。醒来后生活也没有天翻地覆,只是身后多了根鞭子,在同龄人享受生活的时候抽打他奋力向前,不过胜利也是他天性的一部分,所以一切都不难接受。
身体迎来第二次发育,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步步成功,生长痛不在骨头深处,而是一分为二,在深夜里化作对未来的焦虑和小腹处不满的渴求。
他入选、然后出道,在咽下第一口烈酒的同时见到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享受。
他受邀和前辈去看了莎莎舞,丰腴的舞娘贴在他身上缓慢挪动,他感受着她大腿的挤压,坐的更直方便她倚靠。
每个人都在取乐,没人注意这里,舞娘低头看他,然后在浓烈的眼妆后笑弯了眼睛,假睫毛岌岌可危地颤动,他茫然地上视,听见她说:
“要是我的每一个客人都有你这样的眼神就好了。”
壱马慢了半拍:“……什么?”
“我跳得好吗?”
“很好。”他发自内心地称赞,“你很软,而且很有力,表情控制的也很好。”他真正喜欢的部分是她如何自信而大胆地展示身体,大腿内侧的凹痕、还有肋骨的凸起,看得见的汗水把皮肤变得莹润,看不见的汗水则让她曲线紧致。
舞娘俯首在他耳边:“等结束后请我喝一杯酒?”
他立刻答应了,迟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几杯都行,但是我、”
他并不为自己的取向羞耻,只是觉得辜负了对方的美意。
舞娘明白了,失望地垂下眼,旋即又笑起来:
“看来我只能拥有你这一支舞的时间,”她说,“所以接下来,请只看着我吧。”
之后他还是请了她一杯酒,但没有更进一步,前辈们恨铁不成钢,他只笑着接受了所有打趣,并不想要为自己正名。
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舞娘的笑和舞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展示、勾引、索取,他喘着气惊醒,在二十多岁的“高龄”开始学习如何取悦自己。
熟悉和不熟悉的、同公司和不同公司的,他听说及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恋爱,或是单纯地放纵欲望,而在任何地方都不甘于人后的他却在此处停滞了。
这种停滞并非自愿。
他可以忍受无望付出的折磨,因为他知道这是有所回报的,但仅仅出于“不被伤害”而折损他生来具有的权力,壱马开始觉得烦闷。
袒露真实是一种不健康的欲望,人人都有,再封闭的人也是希望被理解和接纳的。他开始反复无常,渴望下一个遇见的人就是值得被信任的,又在下一秒钟觉得自己身处暴露风险之中,需求和外界会对此产生的反应尖锐地对立起来,他在中间孤立无援。
身边的女性工作人员都很喜欢他,有些朋友(比如彰吾)认为这是因为他的取向,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由于他真正一部分“理解”她们,理解夹在追逐真实的本能和社会打压真实之间的痛苦挣扎。
他只理解一部分,另一部分他甚至是嫉妒的:她们是有同伴的,呼救时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挣扎的时候能触摸到彼此的手。
他仍然是一个人。
自慰变得频繁起来,他对自己的处境无法可解,但生理的快乐是没有极限和尽头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那个电话。
一个年轻的、说话带颤音的男孩问他是不是色情热线的接线员。
他当时正处于高潮的空白里,世界像个蓬松的奶油屋,他躺在上面呼吸着甜蜜的棉花糖,世界另一边有人诚惶诚恐地索取一份有偿的快感,他听见羞耻和对被发现的恐惧,听见即便如此也想要争取的难耐。
他好像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没有追问他的年龄,这样他就只是“可能”在和一个未成年人进行电话性爱——这有什么,他想,你的年龄阻止不了你多久,而我的身体会一直令我在现实中沉默。
他把自己曾有的幻想一股脑倒了出来。
被回应的感觉不该有这么好,结束后他开始后怕,但仍意犹未尽。第二天很忙碌,疲惫让他昏沉起来,以至于他接起了那通电话。
男孩说,他感觉自己被抛下了。
——该死的,他忍不住又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男孩试探地、小心翼翼地说相信,几乎颤抖地祈求他留下。
他真的看见脚边的深渊,被倾听、被理解、被需要、被陪伴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欲望,而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去,清楚自此成瘾,再也无法回头。
他的克制必须在开始之前,欲望一旦点燃,就必须轰轰烈烈才算满足。
安全,他仍然记得安全,所以他小心藏住身份,只肯谈论性,不肯让交谈溢出至私人生活和情感。他用这个方式控制界限,构建虚假的自我安慰:没关系,我不喜欢他,这只是双向的利用,他不知道我,他是弱小的、无力的,就算他找来我也能轻易制服他。
他们的关系还算健康地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男孩说他去东京、又说进了住宿学校,他那陌生的、小小的同盟离他远去了。
壱马不想承认自己为此而感到失落,他请彰吾帮忙牵线,想在现实里寻找一个真实的人来依恋。这不难,他见了不少人,但喜欢的很少,他只留下了一个人的电话号码,然后在约会的第一次落荒而逃。
——那个人的声音和电话里的男孩听起来一模一样。
他到底在追逐什么啊?!
彰吾说这有什么啊,他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这事就莫名搁置了,他不想放弃,只是觉得需要空间和时间重振旗鼓。
他暂时放过自己,然后在公司遇见了一个英俊、苍白、害羞的后辈。
壱马对所有距离感都感到安心,他看出来长谷川可能并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肢体接触,但又因为工作需求必须对他恭恭敬敬——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的捉弄心。
他对长谷川很好,像饲养宠物一样投喂他、照顾他,然后心花怒放地看着他慢慢融化、对自己敞开心扉,他为此感到满足。给予比接受更快乐,他继续对这个弟弟好,下定决心为自己培养一个密友,但是秘密带来的不安全感还是经常出来作祟:
他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呢?
这种计较本身毫无意义,但他克制不住,被需要和认可像是毒品,他没办法不伸手去索要这些最甜蜜的糖果。
结果大概是之前积攒的幸运终于爆发了?——长谷川完美地契合了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他没有厌烦也没有惊慌,就站在那里任由他试探,坚定地好像永远也不会动摇。
……他的喜欢,就像另一个方向转去了。
好消息是长谷川喜欢男人、好像也挺喜欢他的,坏消息是他依然没能下定决心。
深夜分享者离去后的高潮也寂寞起来,他总觉得没有完全满足,以至于身体在生活中也敏感起来。
问题变得迫在眉睫。
很小一部分理智觉得应该按照程序来,他靠近、追求,然后坦白、视对方的接受程度进行下一步。
壱马知道自己不愿意。
他可以在别的事情上按部就班,唯独这件事不行——他想要的亲密关系绝不能从把自己的特殊之处作为“缺点”来“告知”对方开始,他的确与众不同,但他不觉得这是应该自卑的事情、是应该感谢对方容忍的事情。
他乐意主动,但绝不乞求。
于是这事就一直没有个明确计划,他开始在长谷川身边喝很多酒,期待酒精啊混乱啊能帮他解决问题,去他的理智,他值得放纵一回。
黑暗是他给自己找的最后一层遮羞布,看不见让他回归了熟悉的堡垒,他压着长谷川,感觉心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也许这一次他们可以不脱裤子、也许他还是应该提前——
“壱马哥,”长谷川贴着他喘息,“你想让我舔你吗?”
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他没抓住,但非常、非常、非常重要,他愣在那里试图回溯,长谷川把不语解读为默认,俯身把他压在车座上伸手解开他的裤子。
等等、等……他推挤着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真的拒绝,长谷川已经分开了他的腿,湿热的吻从胸口向下,像一条蛇游走至他最大的秘密。
他有点惊讶于对方的急切,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了,温度迅速在车厢内攀升,他像条湿透的鱼向上挣扎探身,一只手贴上冰凉的车窗玻璃,他哆嗦了下,曲腿像顶开身上的人,但到底迟了一步,长谷川已经把他的内裤拽到了大腿上。
从天而至的十字架把他钉在原地,他下意识想要把腿并起来,长谷川按住他的大腿内侧制止了。
太黑了,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滚烫的呼吸落在腿间,长谷川好像低低笑了声,他条件反射地用愤怒压过受伤的感觉,伸手想抓住长谷川的头发把他扔出去。
指尖刚碰到柔软的触感,长谷川就一手抬起他的膝弯、一手托着他的髋,俯首含住他的阴茎。壱马瞬间收紧手指攥住他的头发,长谷川没在意地快速吞吐了一下,紧接着向下,侧头舔上已经在兴奋张开的阴唇。
被前液打湿的嘴唇仍能感觉到粗糙,壱马仰起头,感觉到舌头、甚至牙齿。这是他第一次和真实的人肌肤相贴,不能评价长谷川的技巧究竟是好是坏,只知道像是大病一场,高热还未完全褪去,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长谷川把手里的腿放下,撑着身体向前,他的鼻子和嘴巴上在黑暗里有一层朦胧的水光。他看着仍回不过神的壱马,低头咬了下他的脸颊:
“这算是我们的初吻……”
近在咫尺的耳语终于触发了记忆,壱马猛地睁大眼睛,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掐住长谷川的脖子,几乎不能理解自己说的话:
“你、你、你说LUPUS、这个词、你”
长谷川笑起来,摁住他的胸口:“好啊,LUPUS。”
*
可怜的壱马完全呆住了,慎趁他想明白的功夫用拆礼物的速度把他扒光,然后又解开自己的裤子。
他是没想到壱马的秘密会是这个——但这比他所有的猜测都好太多了,他甚至有忧虑过万一壱马有两个阴茎他能从哪里多出一个洞来满足他。
慎心情很好,他舔了舔嘴唇上咸腥的液体,感觉自己硬的都疼痛了,他兴致勃勃地探索着从理论上早就被他熟悉的位置,伸手制止了壱马在他脸上制造伤口的尝试。
他舔了下已经变得温暖的手指,挤进壱马的两腿间:
“不要在脸上,明天会被看到的。”
壱马就狠狠抓了把他的胸,慎吸了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混蛋,你这、、你这骗子、居然——”
“LUPUS也是骗子,说什么不喜欢和川村声音很相似,”他不满地嘀咕反驳。
壱马快被他气死了:“到底什么时候!”
“进公司的第一天,你给田中前辈打电话。”
壱马立刻露出回忆的表情,慎叹口气,低下头用鼻尖蹭他:“别想了,嗯?没关系的,LUPUS,我好难受、我们快点开始好不好?”
他胡乱顶弄,壱马烦了似的回神:“初吻又是什么东西?”
慎眨眨眼,撒娇地拖长语调:
“因为LUPUS下面还有一张小嘴啊。”
壱马扭过头的力气太大,甚至发出了咔的响声,慎觉得他是太震惊了才会这么害羞,一边在心里尖叫好可爱一边忍耐不住地抬起他的腰。
“……LUPUS?”
“闭嘴!”
“能不能有第二个吻?”
壱马怒气冲冲地转回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吻住,他尝到自己的味道和慎的混杂在一起,催情素冲昏大脑。他们都没有实际经验,只凭对彼此的渴望挤在一起,刚碰到就一发不可收拾。
终于分开的时候,壱马只觉得灵魂都被吸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慎已经塞进两根手指。
他们隔空探索对方身体已经很久了,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壱马被抱起来从上而下操慎的阴茎,他自己的则被挤在两人中间,回馈给他间断刺激的欢愉。
慎变回电话里的活泼,一直在壱马耳边兴奋地念叨他们之后还要尝试怎样的新花样。壱马被他不停勾起兴奋,攀着他几乎溺死在反复的高潮里。
车身终于从摇晃中停下,壱马靠着车门坐,慎汗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胸前。
“手拿下去。”
“可是……”
壱马暴躁了:“你怎么还能硬起来?!”
慎委屈地收回手:“因为、额,年轻?”
壱马忍无可忍地抽了他一下,慎夸张地喊疼,爬上来又要了一个吻。壱马的腿还是软的,骨头泛出酸意,他捏着后颈把慎撕开:
“你是不是、兴奋过头了?”
是有那么一点。慎的脸很红,嘴唇肿着,明明刚闪到了腰,还是要不够似的往这边贴。
“大概?”慎不满足地转过身把他完全抱住,阴茎蹭着他的大腿,“因为很——”他想起极得意的事情,“壱马在现实中也喜欢我啊。”
完全不知道是他、但依然在所有人里只选了他!
壱马深感被玩弄地丢脸,但因为太舒服了不能真的生起气来。慎察觉他的沉默,仰头冲他笑:
“没关系的,因为我也只喜欢LUPUS。”
壱马的呼吸可能停顿了两三秒。
**
嘟——嘟——嘟——
“嗯?怎么这时候打过来?”
“请问,是色情热线吗?”
“……你应该先问我方不方便。”
“哦!还没回酒店吗?都已经一点了。”
“回了,但下次——”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所以可以开始了吗?”
“……”
“咳,那个,请问——”
“不。”
“……壱马哥,我们说好了的。”
“我没准备好、嗯、现在好了。”
“请、问、是色情热线吗?”
“是的,我是您的专属客服:LUPUS,很高兴为您服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