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饭桌上，吉野又一次听到了小叔叔的名字。
妈妈说，小叔的公司今年很忙，可能赶不回来，又凑在吉野身边耳语，让他去小叔那锻炼一下。
他刚想回绝，妈妈貌似很激动地起身朝门口喊：“呀，itsuki，这么晚还赶回来呀。”
吉野北人不经意回头瞟了一眼，外头飘着雪，连带着藤原树的发梢都沾了几滴雪化的水，濡湿脸颊。他正解了围巾朝客厅走来，吉野慢吞吞收回视线，丝毫不关心的模样。
妈妈拱拱他手肘：“打招呼呀。”
“小叔好。”他不得不站直了身子看着藤原树问好。
说完，没再看藤原树一眼，转身回了房。
转身的动作倒是潇洒，关上门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良久，又没骨气地靠在门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我不是在乎藤原树回不回来，只想听我妈有没有说我坏话。
妈妈在门外说，hokuto这孩子，今年刚毕业，一家人都在愁他工作的事，那孩子倒是不上心的样子。
又问：“itsuki公司这几年怎么样，应该很稳吧？”
话里话外都暗示藤原树帮衬一下他们家刚毕业的大学生，爸爸也不时附和着。
吉野北人听着没趣，趴在床上眼睛渐渐阖上，脑子偏要和他作对似的越来越清明，半睡半醒间，一道身影冲破云遮雾绕的记忆往里闯。
他和藤原树说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回忆，仅那一件，现在看来倒像是吉野北人单方面记了这么多年。
——
他的小叔叔自他记事起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好看、优秀、不苟言笑。他小时候倒是喜欢缠着藤原树，升中学之后就逐渐没了联系。
藤原树大学上京后基本不怎么回来，据说那会就捣鼓着创业了。
吉野上高中那阵子浑得很，一翻开课本就觉得外面什么都有意思，周末和朋友从卡拉OK出来将近十一点，卡拉OK位置太偏，附近连路灯都不见一盏。
他打开手机电筒晃晃悠悠往家走，越走越心慌，路上寂静得吓人。
正心神不宁着，不远处凄厉的叫声刺破浓重的黑夜直砸在吉野北人耳边，仿佛落雷，惊得他一身冷汗濡湿后背。
他僵在原地自顾自犹豫了片刻，不要命的好奇心牵着他蹑手蹑脚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挪过去，刚朝里张望了一眼，就猝不及防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扯着一个男人的头发把人使劲往墙上撞，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一下又一下，撞得墙面和男人身下的地面洇出一片不同于黑夜的深色，砰砰砰的响声和吉野北人加速的心跳逐渐重合，在吉野北人听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响。
没料到里面是这样的景象，不管那打人的疯子他认不认识，他都必须逃，连吉野自己都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他居然没被吓得腿软跪地。
他计划着不动声色离开，一墙之隔的那端又平地炸出一声雷：“看都看了，还躲什么。”
吉野硬着头皮应了，拖沓着步子走回去。
他刚走到巷子口，倚墙的那人正点好烟，腥红的火光把人脸照的通红，那人缓缓侧过脸和吉野遥遥对视，漂亮的脸隐匿在那抹艳红中，近乎妖冶。
藤原树似乎对吉野北人的出现并不意外，仰头吐烟，玩似的拨弄四散的烟雾。
吉野北人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昏死的男人，乖巧地冲藤原树打招呼，背在身后的手却因为兴奋攥得死紧，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绝世奇珍般激动得灵魂都在发颤，呼吸都险些屏住。
他的小叔叔姿态懒散地半倚着墙，猫一样斜瞥着他，和他记忆中的、和别人口中的全然不一样。他却并不害怕，反而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不过那感情太复杂，只一瞬就随着烟雾散尽来开，一丝痕迹都捕捉不到。
吉野北人说不出那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小叔格外的，格外的......
那个词太龌龊，刚冒头就被吉野掐碎了芽尖。
一根烟的时间过后，藤原树捻灭烟头，胡乱在墙上蹭了蹭手上的血，也没管蹭掉没有，扭头问吉野北人：“这么晚还不回家？”语气神态和往常别无二致。
吉野北人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回家呢。”
“我送你。”注意到吉野北人眼神不停往下瞟，藤原树直接伸手拽住吉野的手腕把人拉出巷子，“没死，不用管他。”
藤原树不说那人是谁，吉野也识趣的没问，注意力渐渐从瘫成烂泥的男人转到藤原树握着他的那只手，温热的，熨得他手腕隐隐发烫，掌心里似乎有没蹭干净的血迹，黏腻湿滑。
吉野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青筋浮凸的手，陌生的感觉充斥四肢百骸，害得他满心满眼只有身前的男人，心绪乃至步调都随他而动。
这一晚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吉野北人把它封好挂上锁，拔出钥匙，扔进脑海最深处，往后都没再提起过。
——
吉野北人口干舌燥地醒来，非常想喝水。
他轻轻拧开门，怕吵醒家里人，灯都没开，抹黑进厨房里拎着水壶找杯子。
他转身，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心一惊，差点摔了水壶。
没什么比醒来就看到刚梦到的人出现在面前更让人心悸的了，吉野北人一时舌头打结，憋了许久才干巴巴问了句好：“小叔，你也口渴啊？”
藤原树轻轻地嗯了一声，打开壁灯拉开橱柜递给吉野一只杯子：“这么黑还不开灯，小心摔了。”
吉野北人乖乖接过杯子，不知有意无意，指尖擦过藤原树的手背。
小叔叔背对他倚着料理台喝水，吉野北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藤原树身上流转。
视线一飘，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抹黑影与他动作一致，他举杯，影子就举杯，可是下一秒，那黑影放下杯子伸手将身前另一道黑影——藤原树的影子箍在怀里。
属于他的影子偏过头和藤原树的脸贴在一起，分明是在接吻！
吉野北人心一骇，不敢叫出声，手臂伸长在两抹影子前晃了晃，没有消失。不能再呆在这，吉野北人慌张地冲回房间，差点左脚拌右脚摔个狗吃屎。
他坐在床上寻找自己的影子，不停躺下又坐起，影子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只是他产生的错觉。
无论是真是假，后半夜是彻底睡不着了。
吉野北人在房里挨到中午才起床，他有心逃避，打开门的时候看到藤原树还是呼吸一紧。
妈妈埋怨他早上不起来，他心虚地扭身躲去厨房说自己找点吃的。
“正好，你待会和itsuki去买点东西吧。”
“什么东西啊！”他隔着门喊。
“天天窝在家里像什么样子，”妈妈絮叨个没完，“你小叔叔这么久没回来，和他去逛逛啊。”
吉野北人嘀嘀咕咕，却没拒绝。
藤原树端坐着喝茶，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吉野北人，视线交错，吉野率先撇过头。
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后藤原树已经围好围巾站在玄关插兜等他，吉野北人低着头，掠过藤原树去开门：“走吧。”
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却迟迟不见汽车发动，吉野北人也知道自己装不下去，目光从窗外光秃秃的草丛中拔出来，落回藤原树身上，他的小叔眼神坦荡明亮，似乎还有些困惑：“你在怕我？”
吉野北人慌忙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没有的事，藤原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想去吃什么？”这次是吉野北人挑起的话头。
“嫂子说市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藤原树答非所问。
小叔别扭得很，就算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拐弯抹角地说，吉野北人却听懂了，莫名和他默契十足。
他于是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指路，我们去吃芭菲！”
藤原树点了巧克力抹茶，吉野北人私心和他选了一样的。
挑的是靠窗的位置，窗边模模糊糊映出人影，吉野勺子挖起一块含在嘴里，撑着头自以为隐秘地瞄藤原树，看他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挖，舌尖舔过冰淇淋，红润润的。
如果能尝他嘴里的……
吉野北人心绪一动，窗边的人影似有所察一般，他的影子倏然站起来，手掌撑着桌面俯下身按着藤原树影子的下巴逼迫他伸出舌头，和自己唇舌交缠。
这是大白天，甚至是冬季难得有太阳的晴天，吉野北人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他像要验证什么似的，眼珠一转，想藤原树喂他一口。影子果然动了，面前的藤原树毫无动静，还在专心品尝那杯芭菲，满足地眼睛微眯起来，身边的影子却把手抬高，勺子伸向吉野北人的影子。
吉野北人假装看风景，却借着影子肆意肖想，或许他天生坏种，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对亲叔叔可怕的痴念，他玩腻了乖小孩的伪装游戏，至少在藤原树面前，他不想再装了，那株四五年前被他亲手掐掉的嫩芽在这不短的年岁里蠢蠢欲动，终于破土而出，顷刻间就密密麻麻遮盖了他整颗心。
他找到了极大的乐子，芭菲也没心情再吃。
藤原树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看看吉野北人，又看看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芭菲，冰淇淋快化成水了，他舔舔唇，问：“hokuto，你还吃吗？”
“啊......”吉野愣愣地看着他，摇头。
藤原树心安理得把甜品拖到自己面前，吃不腻一样满满塞了一大口。
吉野北人静静地盯着他，眼神炽热。
他的注视太有存在感，藤原树也懒得装没看见，眼眸一弯，勾起唇：“怎么，你又馋了？”
“嗯。”吉野北人毫不掩饰地吞了口唾沫。
“那没办法了，我吃了就归我咯。”他又舀起满满一勺，被冰得鼻子都皱起来。但凡藤原树转头看一眼，就能发现他的影子已经被压在桌上锁住双手了，可他满心满眼都是甜甜的芭菲，浑然不知对面的混小子快要在脑子里把他扒光了。
——
离回家的路越近，吉野北人越心躁难安。一旦跨过那扇门，在其他人面前，他又要做回懂事有礼的小侄子，不能向他的小叔叔表明心意，不能环着叔叔紧致的腰，不能抵着他接吻，不能......
他甩甩头，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手腕，小叔叔嗔怪地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不看路。”
他站在原地，任藤原树拽着他手腕，眼睛下意识寻找四周的墙，角落里，两抹黑影肆无忌惮地拥吻。
一旦明确的自己的心，他就越发没羞没臊起来，踩上藤原树的步子，翻转手腕，将藤原树的手抱紧掌心里，笑眯眯地说：“小叔叔的手太冷了，我帮你暖暖。”
将近三点的深夜，一道影子在藤原树的房门前来回徘徊，他觉得好笑，数了几分钟起身开门，那人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曲着两根指节，傻呆呆地看着藤原树。
藤原树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吉野北人站直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卧室可怜兮兮地说：“我房间暖气坏了，小叔能收留我一晚吗？”
“暖气坏了？”藤原树扬起眉。
吉野北人重重点头，眼神真挚。
“好吧。”藤原树侧身示意吉野北人进屋，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吉野正喜滋滋地拿自己的枕头铺在床上，身后幽幽传来一句：“我明天叫工人来修。”
“不麻烦了吧，”吉野北人脱口而出，“过年还让工人跑来跑去多不好，等年后吧。”
“小叔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交流一下感情呀。”
藤原树躺下去背对他，听到这句似乎笑了一声。
良久，久到吉野北人眼皮快撑不住了，身边才轻轻飘来一句：“随你吧。”
他得了令般猛地清醒过来，小心翼翼，不带任何掩饰地凑到藤原树身边，近得藤原树再往后挪一分就能碰上吉野北人的胸膛。
他隔着被子拥住藤原树，热乎乎的气息撒在藤原树颈窝：“itsuki，晚安。”
吉野北人直白得让人害怕，这不长的假期里，找了各种借口和藤原树歪缠，藤原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纵着他由着他。
看这小孩被自己牵动着喜怒哀乐，他一笑，那小孩就欣喜雀跃；他一皱眉，小孩就沮丧得眉眼耷拉。一种难言的愉悦升腾而上，成为藤原树难以启齿的快感来源。
再过一天他就得回东京，藤原树有心要探探吉野的态度。
他连门都没敲，大大咧咧走进去：“hokuto，我还有一天就......”
“你在干什么？”藤原树语调一扬。
床上的人影慢吞吞抬起头，他皱着眉，脸颊潮红，眼尾湿润，左手那团衣料被捏得皱皱巴巴。
“小叔......”吉野红着眼睛看藤原树，呼吸急促。
“那是什么？”藤原树摆着长辈的架子质问他。
吉野北人眼珠一错不错地紧盯藤原树，那团被蹂躏得泛潮的衣物被他随手丢在床尾，他起身，迫近藤原树：“小叔不是早就认出来了？”
吉野说的不假，那件睡衣他丢了好几天了，被谁偷了他俩心知肚明。
藤原树还有心逗他：“我是你叔叔。”
吉野北人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情绪平缓下来，他掐着藤原树的脸让他转过去看墙角，灼热的鼻息让藤原树的脸发热湿润：“小叔，你看......那是什么。”
墙上明明是他俩的身影，却和此刻两人的动作全然不同，吉野的黑影桎梏着藤原树影子的双臂，藤原树背对着他，臀部抬起，明晃晃的求欢姿势，吉野北人进一步逼近，两个人身影交叠，淫靡、迷乱......
吉野北人从背后环住他：“小叔，你知道了么......”
藤原树转身不甘落后地咬上他的唇，勾着吉野北人的舌滑进自己口腔，唇舌纠缠间，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以为......你瞒得很好么。”
吉野北人含着他的喉结抚上那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腰，踉跄着与藤原树倒在床上。
“小叔，我想了好久、好久......”
“混蛋......我来是想问你和不和我回东京......”他再说不出话了，剩下的音调支离破碎，呜呜咽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