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村壱马和长谷川慎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这样问自己。
他幻想着能够出现在他镜头里那片寂旷又蔚蓝的天空下,和他一起仰头观望成群结队却无比安静的鸟飞过。模糊的月亮,无色的高楼,两只缠在电线上的泄气干瘪的氢气球......再冰冷的东西好像只要和长谷川慎挂上钩,他就觉得无比鲜活。
可惜有些幻想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映照出现实的窘态。他在无数次盯着那个人的页面出神后突然反应过来,又懊恼地想着,然后将手机熄了屏。代表着沉默的黑色吞噬了闪烁的屏幕,却没能带走他脑海里叫嚣的那些声音。
每当川村壱马想装作一个冷静又无情的法官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对他们两个的关系进行审视时,就觉得自己像个披着长袍的杀人犯,宽大的长袍遮住了一身斑驳的血迹,就像他平时拿那些不轻不重的话语掩饰着自己的真心。装模作样地,伪装成清白无比的圣人妄图给长谷川慎定下什么罪名,好给自己混沌不清的内心套上一层护盾,以掩盖他作为共犯的不安。
“上辈子是兄弟或者恋人。”
多年前他像随便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一样轻易地抛出了这句话。他说上辈子,其实就是在说,你看啊,我们这辈子装得再亲昵也没法成为亲兄弟,那恋人呢?他试着扔出自己的真心,然后又退后一万步,只要听不见回答,那么他们就能一直打着前世的名义在这辈子不停地疯狂地逃避着,他固执地想着,问长谷川慎也是问自己。
他们两个好像被关在了一间温馨至极的房间里,四下都是铜墙铁壁,墙壁上布满了带着尖刺的荆棘,想要试图逃离或是更近一步都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他们又无声地,帮着对方舔舐着狰狞的伤口。他曾亲手推开了长谷川慎,然后义正严词地说着慎你别过来,我怕我还不够强大没法保护你。实际上是在说,我不想有一天会失去你。
而现在他又像自残一样,把伤口剖开给长谷川慎看,问他我抱上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问他我奔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真的拥我入怀,问他为什么纵容自己的若即若离,问他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真的一直爱你。
长谷川慎一如从前那样接住了哥哥那颗漂泊不定的真心。有时候他真想问问川村壱马到底有多恨自己,自毁一样不要命地锻炼和工作,一天一天逐渐凹陷下去的脸颊肉和偶尔瞥见的单薄消瘦的脊背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他心里。每当他想靠近,川村壱马就会把这把刀插得更深几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死活不愿意相信自己会一直在这里等待他。
那就扎穿好了,长谷川慎自暴自弃地想着。一直以来都乐在其中地陪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前辈玩着哥哥弟弟的角色扮演游戏,演着演着川村壱马就真的像兄长一样自己担下了所有事情。
在多少个最艰难的夜晚,他梦见川村壱马并不高大的身影离他而去,他拼命叫着他的名字却离他越来越远,直到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湮灭在一片黑暗中,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对他说没关系,慎不用担心。这样的梦境甚至让他开始惧怕黑夜,缩在被子里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强大一点。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川村壱马才是那个任性的人,自己一声不吭地扛着组合的压力和外界的质疑。
他当然明白聚光灯下投向他们的目光越多,接收到的恶意也会随之增加。他几乎是厌倦了这个世界,厌倦了冷漠无比的社会。他不理解为什么人要对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将自己的情绪不管不顾地发泄到别人身上。明明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么?
越是强大的人就越容易遭人妒忌,所以一开始他看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和质疑全都朝向哥哥攻去的时候,他以为他只字不提是因为真的不屑一顾,只是觉得那些只会恶意攻击他人的人真是可笑至极,我哥根本不在乎你们说了什么。
直到这些子弹真的朝他飞来的时候他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和无助。无休止的造谣和辱骂,那些抱着键盘无所顾忌的人就像合法持有武器的罪犯一样可怖,明明昨天还说着会一辈子支持你,今天就向你投来一颗炸弹。长谷川慎觉得自己已经被炸弹炸得稀碎,从队友骂到家人,从污蔑到人身攻击,最后骂到他自己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他好像溺水的人在海里不断下沉,直到借着那道透过海面照下来的光看见川村壱马的手向他伸过来。当时自己有没有伸手,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只手有力地握住自己,他说,慎,不要害怕,我们要反击。
再后来是舆论转向哥哥,还是谣言不攻自破都不重要了。原来川村壱马不是真的不在乎。是啊,怎么可能不在乎,长谷川慎有些悲伤地想着。他会为队伍发声,会为长谷川慎发声,却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什么。他只是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伤。
从那时起长谷川慎就下定决心要强大到能保护这个总是逞强的人,直到他愿意依靠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别再让自己心疼他了。
问题又回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上。
只是兄弟或者伙伴?
或许一开始真的只是这样的。十六七岁的川村壱马活像个谁也不服的小霸王,天天拽得不得了,总给人一种很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他在这个懵懵懂懂的年纪独自承担着家庭的变故,又独自背负起看不清未来的梦想。就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背着过分沉重的行囊,在漫天的暴风雪中眯着眼睛横冲直撞。
然后他遇到安安静静坐在雪地上的长谷川慎,顶着一张稚气未脱又清秀帅气的脸,还有着和狂野奔放的Krump完全不搭的奶声奶气的嗓音。
川村壱马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腼腆温和的小男孩抚平了自己的一身刺,也是第一次,萌生了想要照顾、保护一个人的想法。
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那两个关系最好的人,在还没有那么多人关注着的镜头前自然地亲密接触,在迷茫无助的深夜里满脸泪水地依偎在对方同样单薄的怀中,在他们最珍视和热爱的舞台上给予对方最热切的力量...
可人一旦拥有了,就理所当然地会渴望更多。欲望、妒忌、爱、还有别的什么,一切推着他们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想要他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他想要他不顾一切地满足他对爱的渴望。
可他知道他还不敢给出一个没有未来的承诺,他也知道他还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温情,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从未提起过。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去,像指缝里留不住的白沙。
他们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工作也一天天变忙,忙到川村壱马都要忘了这份被自己上了锁的感情。
习惯性地回头望时,他突然发现身旁的长谷川慎----俨然成了一个大人的样子。独自出演电视剧,又主演了舞台剧。看到他在镜头前努力大方地表达出自己感受,看到他终场发言时用两只手胡乱地擦拭着忍不住的眼泪,虽然说话还是磕磕巴巴会咬螺丝,但还是在观众、演员、导演们的注视下圆满完成了自己作为主演的任务。
当他再次注视慎的双眼,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仰慕、羞涩,还多了勇气和坚定。
他好像看到当年那个蜷在雪地里的小孩子长大了,站在他身边,又挡在他身前说着,
“哥哥你看,现在慎也能保护你了。”
太多太多的遗憾和太多太多的失去让他们懂得了珍惜。他们就像两个跋涉的人,各自行进在无限长的环形跑道两侧,时不时隔着草坪对望,然后终于走到了一起。或是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或是默默地变得更强。
于是感情在释怀后达到了顶峰。
是朋友吗?
是恋人吗?
是亲人吗?
我不知道。
但我更愿把那称之为爱,
只属于川村壱马和长谷川慎的爱。
这份爱就像一条小溪,平静地流淌着,流进你我的心中,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激起名为“感动”的涟漪。
这条小溪将来会流向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没有缘由地相信着,
无论哪个时空,他们都会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