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讨厌的家伙塞给了我什么?
是一副耳环。
准确来说,是一只耳环,不,耳坠。
环下面连着竖直的部分,走起路来会一晃一晃的,那家伙每天都这么高调地出现在很多地方。他一直只戴一个,现在看来另一个在这里。
塞给我做什么?他是知道我最近新打了耳洞吗?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纸条上写得也很简单:收下吧,我想它很适合你。
连落款都没有,随意地像只是想找机会处理掉多余的东西,实在不必再扯张便签纸写个理由。如果不是熟悉这个字体,会觉得是谁放错在我的桌子上了。
我端详着这几个简单的字,反复看着结尾那个没画圆的句号。
吉野北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我还是戴上了这突如其来的“礼物”,新耳洞还未长好,穿过去的时候痛感明显,我不禁想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但更想不明白那家伙莫名其妙没理由地塞给我一只耳环的理由。于是我也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吉野北人好奇的话,会来问我的吧。
第一天没有。准确地说,第一天没机会见面,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他跑活动,我去录音,闲暇时在sns上刷到新闻图,他还是戴着那单边的一个。有一张图给到了这一边的特写。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这个,另一只在我这里。非公开录音,所以只有我知道。
发blog的时候想起我好像很久没自拍了,可镜头里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那个突如其来的东西,录音室光源不明显,但就恰好打在会让我的耳朵看起来亮晶晶的地方。
最后就只发了文字。
第二天见了面,开会议,所以大家都打扮地格外低调,吉野北人的渔夫帽压得很低,一贯的座位距离看不清他耳朵上是否有东西。会议开了很久,最后我也没看清,倒是久戴口罩和新耳洞的双重痛感逐渐开始如同细密的针刺感来袭击我,不得不频繁地抬手扯一扯周围的肌肤以减轻一些不适感。满脑子想着真是痛死了,我回去就摘掉它。
可是再换回原先的,也还要再痛一次啊,哪里有那么快就能长好。
我开始埋怨自己的冲动和好奇,也许吉野北人真的只是随意地觉得这个更适合我,因为他只有一边耳洞,而耳饰都是成双成对卖的。
只是这样的话……
也合理。
我们确实是不需要多说话的关系,就像没有落款我也能认出那是他的字迹。他就算注意到我接受了他的“礼物”并且确实佩戴上了,也会觉得是理所当然,无需开口多讲。
似乎我们一直是这样。
第三天没有。第四天也没有。那家伙也戴着另一只,但很明显,这样的同款在私下的时候并不显眼,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包括吉野北人。
晚上回到家我还是取下来换上了以前的耳环,穿过的时候又痛了一次,我咬着牙戴好,看着那个“礼物”在浴室发呆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它了,那仿佛只有我在意的原因让我戴了心里总是怪怪的,彻底收起来不戴会不会又不太礼貌,毕竟另一只的主人说:“我想它很适合你。”
其实并没有吧。他戴着确实很好看,可是并不适合我吧,至少不适合刚打好的耳洞,客气一下的话语又被我私自在意了。
但塞给我明明也是他自作主张。
吉野北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第六天,排练。一切如常。戴着原先的环至少痛的时候不会再想到那莫名其妙的礼物,也不会再想到吉野北人了。这样挺好,想到他总会让我扰乱心神,于是我也不再频繁关注他是否有戴,毕竟从任何角度来讲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被迫拥有了那一对的另一只。
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就像那个都没有戳圆的句号。
——那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摘掉了?
悄无声息地收下,没几天就又摘掉了,我想到他可能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可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发个消息说确实很适合你。
算了,他也没有给我发任何消息。
不好奇吗?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也许是后者。一如既往,非必要不交流,但其实我们可以多说说话的。
川村壱马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但那家伙戴长耳坠真的很漂亮。
他肯定也知道,否则不会再去打一个新的洞,单边的,适合戴一个。我鬼使神差地想送他一个,可一时间发现连送东西的由头都找不到。于是我不讲道理地直接塞给他了,下一次见到就已经挂在他的耳朵上。看起来我们确实不需要任何交流一样,一个字都不需要多说,写张便签纸就似乎达到了目的,我猜他可能甚至并没有多想。
其实我会想到他的时间也很少,我们太忙了,整天的思绪被无数东西填满,忙碌之外能分出一点闲暇心思已经算是难得,偶尔也只不过是念头会瞥过,眼睛也顺便瞥过,才发现川村壱马没有三天就摘下了。
按理说,做出不讲道理的行为的人,比如我,像是命令一般的行为让他接受了突如其来的礼物,就没有资格去因为后续的发展不合心意去询问缘由了。那是川村壱马的自由,我送给他,怎么处理就是他的自由,他也确实如我所愿地戴了几天才让我有了独自窃喜的机会,可说到底我不能逼迫他任何。
我抱有一点渺茫的期盼两日的排练会不会发生什么,团队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也许在经年累月的工作里习惯成自然,依然会在排练这样的场合里不约而同地从每个人心里深处冒出来,深刻体会到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但私下里我和川村壱马又像是只在每天黑夜里才会擦肩而过的两道小舟一样,偶尔一刹那的接近反而能见得暌隔的渺茫。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可眼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川村壱马都选择了接受。
我们也都做得很好。
好到我最终还是在楼梯间拦住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定住了脚。
我拉住他的力气不小,但他钉地稳稳,没有被猛然的袭击打得惊慌失措身形晃荡,从而会显得和我在拉扯不清。
看,即使是这样都没有第三个人的空间,我们也会保持距离。
只有很偶尔的偶尔会例外。
川村壱马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我说的偶尔,是刚出道的时候。
我们意外地接过一次吻,并非是我的初吻,我想也不是他的,但印象太深刻了。当时的情绪混合着不安、焦虑和莽撞,在两个刚成年的人的体内乱窜,懵懂的人只会拉扯着互相安慰,忘了是谁先把哭得又红又狼狈的脸凑近了,比起接吻更像是撕扯嘴唇和牙齿的打架,借着对方来发泄那在大脑里混成一团的情绪。
就那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让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正常的距离了。
——那个讨厌的家伙把我拦住了
他想干什么?
独处的空间令我不安又惶恐,又看到吉野北人的脸侧,那金属物依然在晃,一下一下,没停下过。像左右摇摆的钟针下端拴着重物,在发条的驱动下无比接近重锤心脏的距离。
每一下都让我紧张,却也觉得这样的装饰令他看起来更美丽了。
恍然间我觉得未长好的耳洞似乎更痛了。
吉野北人只是问我排练的状态如何,又关心了下近期工作,是真的没什么别的话可以讲,这些话甚至也没有讲的必要,我们的关系枯燥无味,连在楼梯间这样的狭小空间独处也令人心如乱麻。
我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吉野北人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冷静,其实我也一样,但我是装的。我面对他总是有些不自如,因为坦白讲真的不是能令彼此舒适的人,可也并没有发展成相对糟糕的关系,否则做不到能契合地共事多年,但总是带着点矛盾和拧巴感,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我记得那个算不上吻的亲吻,其实更像是困兽相依的时候对彼此的无用安慰,从嘴唇咬到下巴,狼狈到和浪漫毫无关系,显然都知道别有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记忆里撕扯嘴唇的痛感仍然无比清晰,我很讨厌这甩不掉的记忆,就像我现在也无比讨厌因为新伤口被我频繁刺激而隐隐发痛的耳洞一样。
痛感刺激着我神志清醒又难熬,却逃不掉,逃不掉逼仄的楼梯间,逃不掉多年来和他牢固又脆弱的联结。
可是吉野北人,那感觉很难忘。
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那家伙又凑过来,一如多年前,可当年的懵懂早已褪下许久,我们早就不需要在彼此身上找安慰了。
你又凑过来做什么呢,又接吻吗,为了什么?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想太多就迎上去了。
安静地,但是用力地接吻,不再是撕扯,可相碰的力度远远传递着更强烈的情绪,连下巴的肌肉都是紧绷的。眼前偶尔撇过的画面里,是他晃动得更强烈的耳坠,反射着楼梯间昏暗的灯。
流畅的设计线条会衬得人体面又得体,这是首饰存在的理由之一。于是显得现在的情况更加滑稽,我们两个体面人,竟会失控到这种程度。
和他亲吻的感觉该死地熟悉,就像我看一眼那便签条就立刻认出是吉野北人的字迹;可这又什么也不算,远不足以补足我们之间只能睽隔的无奈,就像那个没有戳圆的句号。
人会记住豁了边的瓷碗把嘴割破,因为浓郁的血味儿和强烈的痛感。所以我从未比现在更讨厌吉野北人这家伙,和他接吻总是如此荒诞,沉默着也把心脏都拉扯地疼。
我更讨厌我自己。
讨厌那么喜欢他的我自己。
——那个讨厌的家伙把现状变得更混乱了
我以为不会再糟糕了。
我设想好了最坏也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川村壱马会像见鬼一样地推开我跑走。那并不是难以接受,反正他也不会问我原因,我做什么他都不会问,他似乎不介意我的好的坏的任何的一切,向来照单全收,只要平时不脱轨就好,于是我们的关系会一直像平静地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一样。我擅自送他的耳坠或许还不足以被列在脱轨变量里,所以也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但他迎上来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
是我先凑上去的,抛开一切来讲我一直都在渴望和川村壱马好好地做这件事。不是撕扯的,不是混着眼泪和迷茫的,说实话那连吻都算不上;可也不该是现在这样压抑的、混乱的,更是连意义都搞不清。
我不愿意再和他陷入更复杂的情况里了,可几乎是下意识地欣喜,除了回应还能做什么,怎么会有人抗拒和喜欢的人接吻。然而又在漫长的,安静的时间里,我又染上了一点认命的绝望。
我和这个讨厌的家伙一辈子都不会是正常的距离了。
我推着他的脸才分开这个持续了太久的吻,久到狭小的封闭空间里的氧气都快不够呼吸。还是没有人说话,安静到努力平稳呼吸的喘息声都有回音一般。
我没有抬起头来和川村壱马对视,目光落在他起伏的衣服上,我猜那颗心脏也和我的一样在狂跳。
在为对方狂跳。
我有这个自信。
我突然觉得身体很重,刚刚激烈的拥吻似乎耗了太多体力,我的背慢慢地弯下去了,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带着我的头,我的身体一起弯下去。眼前的衣物也在同一时间移动下坠,我和川村壱马像两摊烂泥一样堆在了角落里。
川村壱马的胳膊靠着墙壁,又慢慢抬起,最终停在我的肩膀上,感受到轻微的用力把我拉去他那边。
我没有理由抗拒,事实上我的手也早就穿过他的身体两侧,想把他拉过来和我更亲密一点。
又是这样,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宽松的毛衣让胸前总是空荡荡的,风大的日子会灌个满怀——现在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合着了,呼吸频率也逐渐同步,像是两只落败的,无力的动物,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靠彼此依偎才能获得一点温暖。
我和川村壱马一直都很默契,于是现在也是。这样的距离似乎在近些年一次也没有过了,我们就这么贪婪地、紧紧地搂着对方,活人的气息和温度不是陌生的东西,陌生的只是我和他而已。
这时间太宝贵了,我连话都不想讲。那个讨厌的家伙也不说话,直到我突然感觉耳垂一痛。
他咬住了我唯一的耳饰,紧接着耳廓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顷刻起了半个身子的鸡皮疙瘩。
“你戴这个,很好看。”
他嘴里咬着东西,说话都含糊,我不敢动,只好轻声让他放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尾音几乎是挤着出来的。
专业的歌手能在最大的场馆保证稳定的发声,却不能在和相方的拥抱里维持五秒钟的冷静。川村壱马听话地放开了,又把头埋在我肩膀。
我们都没有先去分开这个一点都不体面的姿势,也没有人说任何话,安静的空间时间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直到心脏咚咚跳着让酸涩的液体快要冲出眼眶,我怕弄脏他的衣服才想要分开,可动了一下便不能再动,于是我明白了。
继续维持着现状,我眨着眼让液体在眼眶中蒸发别真的落下,老土地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吧。
可是不行。吉野北人和川村壱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要一起做的事。一起走到更大、更亮的地方。
到时候,我们还会接吻吗?
没人能告诉我答案,又觉得也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那样才会更期盼和这个讨厌的家伙的每一个明天。
——那个讨厌的家伙又给我写了一张便签纸
“真的很适合你,也很好看,多戴一戴吧。”
还是没有署名,这一天也是分开的行程,吉野北人佩戴的是他的商务饰品,我依然怕疼,那礼物还是躺在我床头的柜子里。
不同的是,他这次把句号画圆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