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相遇的时间不太对吧。”
“应该说完全没有对的地方。”
“你可以慢慢说,”吧台后高大的男人用两根手指推来一小杯Shot,“今天还有很多时间。”
川村壱馬四年前的身份是GV演员,他并不缺钱,甚至当时还是大学生。“想入行的原因是?”不愧是正规厂牌,面试跟正常公司差不多。“体验生活。”他笑出一颗扁扁的爱心,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那是从小做昂贵正畸家庭优渥的印证。
“太瘦了,稍微练一下会比较好。”面试官抬眼看了只穿了白色内裤的他评价道。
两个月后他见到了吉野北人,他被安排的初相手。公司觉得他们俩形象比较搭配,打算包装成美少年情侣走女性向。“形象这么好,估计也接受不了什么重口味。”川村壱馬莫名觉得有点无聊,倒不是他热衷重口味,只是觉得自我放飞得有点中途半端。他偷偷打量起自己的相方,对方早已经在做同样的事,对上自己的目光也没有躲闪。
“一起去吃个饭吧。”川村壱馬问得很自然。
说是报复父母也好,说是自我接受也罢,总归是踏出第一步了,值得一点仪式感。
川村壱馬在回转寿司店将各色盘子码成一排疯狂炫,吉野北人安静地盯着传送带,圆溜溜地眼珠流转。是想点传送以外的特别款吗?川村壱馬起身将菜单递给他。
“你好,请给我来一碗乌冬面。“
“不吃生的就早说啊,真是的。“
“没关系,吃你想吃的就好,我是随意的。”大眼睛男孩小口地吞着牛肉乌冬,“话说,
好吃吗?那个黑盘子里的。”
那是川村壱馬留到最后享用的金枪鱼中腹,刚咬下一口的他满足得眼睛突然亮。
“能给我尝一尝么?”吉野北人继续说。
川村壱馬把咬了一口的另一半塞进他嘴里,略微担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好吃。”他语气平淡甚至像说谎,“黑盘子里的果然还是好吃的。”
体验,是值得欢呼的。
“你说想知道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可能是他吧,虽然我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川村壱馬低着头玩弄着手指,“他最后跟我说会一直记得那盘金枪鱼中腹的味道。”
“唔,但不再会去吃了。”高大的男人带着钝感的表情眼神却仿佛洞察一切,“虽然可能就差一点点吧,再去拿一盘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决定把乌冬面吃完。”
川村壱馬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被撕开旧伤口的感觉酸爽胜过一顿胖揍,他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却又有一股奇怪的释然--过度的期待是禁物,但可以控制的感情也无法称之为爱。
“抱歉,我是不是做太过了。“ 男人绕到他的背后环住他,川村壱馬心想是啊你非常残忍啊,但因为被精神虐待得受不了就喊安全词也太傻了吧?
“哪天带一点你们俩的DVD来一起看吧,帮你脱敏。”男人继续说。
“Aniki!“川村壱馬用力捶了他一拳,“我拒绝哦。”
川村壱马脱离这一行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他靠拍片赚的钱付完了大学学费,完成了父母不支持他读的社会学的学位,做相关社会学田野调查,出性学的书,上深夜访谈节目,再继续放纵体验些出格又反传统的事情,比如BDSM俱乐部。铃木伸之是他的DOM,但他是铃木伸之的顾客,付费的那种。铃木不便宜,是有稳定女朋友的双性恋,他一边享用他一边拿他做课题,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不外如此。
而他真正喜欢过的人也消失了三年,吉野北人,很多人都对他念念不忘,因着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全胜时期他们俩甚至像当红偶像一样租游艇开粉丝见面会,很滑稽的场面,全是腐女,也被他拿来做了课题。川村八九岁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的父亲也有叛逆面,十几岁的时候在摇滚乐队里做鼓手,家里一柜子的欧美摇滚现场实录。他好奇拿来看的时候,直率音乐和表达的冲击很强烈,来自同性的荷尔蒙吸引也一样,这让他呼吸困难。而吉野北人,很神秘,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名字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川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喜欢男人的,又只是因为拍GV赚得多得多。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合作,流程很普通,还有冗长的约会情节,就像他提前做功课看的吉野之前出演的那些“耽美系”影片一样。他们手拉着手压马路,都是素人演技,交谈对视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又去唱了KTV,他点了一首当时正红的EXILE的抒情曲,是与他形象适配度很高的美少年系声线。剧本安排川村在昏暗的光线里慢慢靠在吉野的肩膀上,手在膝盖打圈给予羞涩的暗示,之后便是即兴发挥时间。吉野把他挤到卡座的角落,捏住他的下巴跟他接吻,用一种罕见的带着凌虐欲的目光看他。川村不示弱地开始扒他身上那件男友风白色T恤,吉野不着痕迹地低低笑了一声,掰开他的大腿就直直挺入。只是拉开了牛仔裤拉链,连裤子都没脱,熟门熟路得像已经做过一百次,却还对对方的身体无限渴求,在公共场所随地发情的热恋小情侣。那次他们做了很久,甚至都不需要导演多拍几次剪在一起凑时长。吉野的身体是运动系少年的薄肌身体,但并不算壮硕。川村显然低估了他也低估了业界的门槛,被顶弄得眼角发红,喉咙里挤出尖细的气声。“翻过去趴下。”吉野在他的耳边下达指令,川村踉跄地翻过去,中断的快感让他不是很好受,趴跪的姿态更是让他只能将将支撑,大脑过于昏沉让他并不太能跪得很稳当。吉野的手从背后捞了过来,温热干燥的手掌撑着他的腹部,下体不留情面地将他填满至深处,这突然的刺激让他倒抽了一口气,体液不受控制地一股接一股溅在沙发上。两个机位慌张地怼到他仍在颤抖释放的下体和像溺水一般高潮中的脸上。
“CUT!”导演下了命令,吉野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靠在离他不远处,面上复又挂上了不咸不淡的疏离,“下次射之前要给信号,这是重点镜头。”
颇有种前辈的气势。
“对不起。”川村一秒滑跪,眼前甚至还有点花。摄影师查看着刚刚拍摄到的画面,“唔,不用重拍,还挺自然的。而且只靠后面射的镜头挺难得,就这样吧。吉野你的shooting scene……川村,你帮他口出来,做得到吧?”川村点头。“我需要撑多久?还是尽快完事儿就好。”“不需要撑,自然结束就好。”团队其实也想下班了。
“Kazuma.”他仍然呼唤着剧情需要过于亲昵的称呼,“这是我的弱点,舔这里我们就能快点下班。”他挑了挑眉,“我快射的时候会轻轻拉一下你的头发,你不愿意……的话就可以闪开。”
他们后面又合作拍了十几部,都是这样本能的激情中带着些工业化的荒谬。吉野从他的生命里消失的日子里,他每每回想至此,就会自我怀疑,这样的开始和结束,这样以表演为目的的爱与性,该怎样定义才好。如果他确实爱着这样一位故人,爱的又是什么,是食色性也,是对美妙的性食髓知味,还是他骨子里对未知的好奇心。
“川村先生,我是一位北壱的粉丝,你们合作的所有作品我都观看过很多遍,实在是太有爱了!尤其是你们的片头访谈,有一种特殊的化学反应!您的新书里说,从某种角度来说‘爱实质是一种短暂的冲动和幻觉’,合作过那么多次,您对北人先生是否有过‘短暂的幻觉’呢?”
一条推特艾特,这样的艾特隔段时间就有,这也是为什么他知道很多人还对他,或者对他们仍念念不忘。他通常不会回复,他虽不介意谈论一切过往和体验,但因为他实在是争议人物,业界对他这种“旅行家”型“自甘堕落”选手甚至比圈外的厌恶更甚,所以他会谨慎。但今天他实在是有点sentimental,铃木刚刚把他所有的压力和理性都掏空,将他变回了生来残缺的样子。“你应该原谅你自己,接受自己的荒谬。”走之前,他在黑暗里坐在床沿。“好的,Aniki.”川村将头枕在他坚实的大腿上,心里感到平静。
“有过哦,有过十分钟。”他回。
人类真的很奇怪呢,哪怕是诉求纯粹的性,也还是里面藏的爱更加动人。
宫崎男孩,来自南国。
他知道他来自宫崎,他说“生姜”的音调很奇怪,还有一些其他的。“宫崎腔吗?很可爱!”他真心感叹。吉野虽然脸庞精致,但确实都市感不足,个性不拘小节,有一种野草般粗粝的生命力。“生姜!生姜!”他重复,吉野不阻止也不反驳,只望着他。
那次离谱的邮轮粉丝会抽选观众提问,他们像DVD片头采访一样穿着宾馆的浴袍和拖鞋隔开坐在沙发的两端,像一场画风另类的官宣记者会。他们很红,也知道大家在幻想什么,不过除去工作往来确实交往不密,这是事实。
“请问你们对彼此的感觉!”
“不讨厌吧,讨厌了怎么做那种事情。”
“很喜欢哦,每次都很舒服。”
“你们有可能真的在一起吗?”
“我们每一次合作都有‘真的在一起’啊。”
“北壱,是最佳搭档哦。”
“如果不在业内了还会继续保持联系吗?”
“会啊,如果北人不介意的话。”
“我不会,我本来就是钱赚够了就打算离开的,会彻底离开圈子里的一切吧。”
川村震惊地扭头看着吉野,感到船外的海浪一波波地击打在他的背后。他不是没设想过吉野是这样的人,像圈中大部分的过客。但听他亲口说出来,空落落的痛楚超出想象,他只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将眼前的血色赶走。吉野远远的注视着他,对他的狼狈很了然,仍选择痛快给他一刀。
“宫崎有什么好吃的?”
“有芒果,拉面,宫崎和牛,还有宫崎鸡。鸡肉刺身,你敢吃么?”说起家乡的吉野滔滔不绝。
“我没吃过,不过可以试试?”
“Kazuma……真是愿意尝试很多新东西呢。”
长久以来,川村一直想搞清楚吉野对他明显渴求,又刻意拉开的距离感是因为什么。直到其他上岸业内对转型后的他大声控诉,说这种“敢于尝试”,属于‘随时可以离开的人’的特权,是一种刻奇。吉野大抵也是差不多处境的人,只不过在与他的界限拉扯中游刃有余的多,是占了上风轻而易举夺走所有人的心的那个,所以并没有这种愤怒。
他们之后又合作了几部,完成度越来越高,经费越来越充足的情侣剧本,变本加厉击打着川村在爱欲中摇摇欲坠的心。穿着同款西装捧着花,说着誓词,手牵手奔跑至礼堂的小角落。“从今天开始,我就属于你了,我的一切都给你。”川村用力将自己嵌进吉野怀里,手臂紧紧箍住他,不管他做什么,吉野都不抵抗。“你想要什么啊?我的宝贝。”吉野将手放在他的后脑勺。
“我想要爱,Hokuto,很多很多爱。”他的眼泪打湿了吉野的衬衫,冰冰凉凉渗在他的锁骨上。导演看着台本皱起了眉。安抚着川村反常抽噎着的身体,吉野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休息一下。川村的妆糟得一塌糊涂,比他第一次给他深喉更加狼狈,黑亮的眼珠却被洗得无比干净,清明直率,把自己的里子都掏出来。“会有的,Kazuma,你会有很多很多爱。”他认真地说。
人会被自己缺乏的东西吸引,但是,是不可以过于执着的。
“Kazuma,你的台词应该是,‘我想要你在这里操我’”他严肃提醒道。
“我记得!”川村破涕为笑。
结束后他们一起吃饭,是吉野发出的邀约,去他熟悉的宫崎餐厅。上一次他们一起吃饭还是刚刚认识的时候,点单当然全部交给了吉野来,南蛮鸡块,宫崎和牛烤肉和特质蘸酱,大碗金黄的盐味拉面摆满了桌子。两杯酒刚下肚,吉野北人就上了脸,讲话的时候乡音沉沉地往下坠,坚毅帅气的九州男儿。川村喝得也不少,恍惚中觉得他们仿佛是真的交往了很久,那些剧本里的,梦境里的,他的幻想,他的梦想,他想要的,很多很多的爱,在这个被唾弃的世界都实实在在拥有过。甚至比他过于厌恶而要逃走,需要讨好,奉献,回应期待才能得到爱的世界更加真实。
“我们这算不算‘十分钟的恋爱有一点短暂’?”他望着吉野北人喝得通红的脸。
“你说谁只有十分钟呢?”他故意轻浮地扯起嘴角回道。
那是他们的散伙饭,吉野消失得很干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第二天川村是通过公司网页的退圈公告得知的。那之后他有过很想很想再听听他声音的时刻,于是拨了手机里存过的号码,毫无意外的变成了空号。
“是哪十分钟呢?”
又一条艾特,已经深夜三点了。
“执念很深呢。”他叹了口气,上滑关掉软件,沉入梦乡。
“你想要什么?我的宝贝。”“我想要你在这里操我。”补好妆的脸庞隐在石柱后,吉野在这时意外打了个喷嚏,整张脸都生动得皱了起来,川村于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十分钟吧,收不进DVD的那种。
十分钟的恋爱 虽然有一点短暂
你的笑填满我 心中所有的遗憾
十分钟的感情 我将全部属于你
多希望能够永远不分离
《十分钟的恋爱》by A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