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宅子里有鬼。
更准确地说,是有艳鬼。
吉野北人即将在成年后与父母在他年幼时定下的同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结亲,但鉴于他还是处子对床底之事不甚熟悉,父母讨论过后将他送来了这里,传闻江户时代这一带是有名的风月场所,最受欢迎的花魁就住在这里。
大概是被卷入了械斗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年轻的花魁生命永远停留在最为艳丽的那一刻,或许心有执念,弥留在人间成了孤魂野鬼,甚至不能离开这座宅院。
不知道哪一年,有单身男人无意间闯进宅子里撞见了独守空宅的艳鬼,被花魁倾世的容貌所吸引,一夜风流后意犹未尽,时隔几日再次拜访却吃了闭门羹。
苦寻不得心中郁闷的男人在酒馆买醉后忍不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最开始只被人当作是酒后的胡言乱语,直到有好奇的人前去验证了发现竟然是真的。
艳鬼的宅邸变成了那些心怀色心的男人们的泄欲之地,唯一遗憾的,就是只能享受一次。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特意将家中的处子送入此地熟悉性事,就像吉野北人一样。
艳鬼只会和同一个人云雨一次,他们不用担心少年会起些别的心思,哪怕对个中滋味念念不忘也别无他法,这比找真正的游女要安全得多。
但吉野北人进来之后没有发现任何人或是鬼的影子,宅子里干净而冷清,他一开始有些害怕,虽然艳鬼从未伤过人,可她毕竟是鬼。
夜幕降临,只有一盏油灯照亮房间的北人无所事事,吃过干粮后,疲劳和困倦最终战胜了恐惧,他倒在榻榻米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被屋外的鸟叫声吵醒,起身推开纸门,意外地发现庭院里有人。
身着海浪柄纹浴衣的男人拿着一把巨大的扫帚在打扫院子,听到门响后回过头来,对着还没睡醒的吉野北人开口,
“请问你找谁?”
吉野北人将手放在额头挡住刺眼的阳光向他看去,家人没有告诉他艳鬼的性别,妓馆中接客的娼妓不限于女性,但大多是长相美艳身材纤细的美人,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脸部的线条清晰硬朗,与传闻中花魁的形象没有半点关系,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武将。
但北人没有听说过这座鬼宅里还有第二个鬼。
鬼?还是,人?
他呆愣的时间太久,男人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没再追问,他收起手里的工具往回走,“吃饭了吗?”
“没有。”这是第一个他能答得上的问题,于是暂时放下了心里所有的疑惑,跟着男人回到屋里。
朴素但精致的早饭马上被端了上来,男人在矮桌上摆好他的碗筷,然后坐在吉野北人的对面看着他。
“我的厨艺不太好,苦练了很久也只能做好这几样,辛苦你将就一下吧。”他大概看出来吉野北人是个大户人家里养尊处优的少爷,无论是衣着还是言行举止。
北人尝了一口,菜色很简单,但很好吃。
他抬起头,对方的面前却没有餐具,“你不吃吗?”
男人听到他的问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笑开了,“我不需要。”
吉野北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灿烂之余居然还带着一丝天真,和他不笑时的严肃表情形成了巨大反差,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不用吃饭,因为他是鬼。
北人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碗筷,口中的菜肴没有任何异样,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中了对方的法术。
男人笑得更厉害了,“不用怕,那只是普通的饭菜,如果想要你的性命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再说了,如果用法术的话我能变出比这强一百倍的佳肴来。”他有点泄气地瞪着眼前的餐盘,显然是对自己的手艺非常不满意。
他将人逗够了,重新坐正把菜往北人那边推了推,“吃了吧,我知道你昨晚也没吃什么东西,没必要为了我饿着自己。”
于是吉野北人战战兢兢地抖着手吃完了这一顿饭,鬼看起来对他没有什么敌意,甚至可以说是对他温柔体贴,但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咽下最后一口汤后,他强行镇定下来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我从没听说过这里还有第二只鬼,你……是那位小姐的仆人吗?”
“仆人?小姐?”鬼看起来非常困惑,过了一会才了然地说,“我还以为你只是和家里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原来你也和他们是同样的目的。”
男人一改之前松散的样子,坐直了身体,“你是来找她的吗?”
眨眼之间,吉野北人面前坐着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艳丽华贵的花魁,美人眼波流转抛来惑人的眼神,朱唇轻启传来的却是男性低哑的声线,
“吉原游廓最负盛名万人向往的花魁,是我的妹妹。而我只是德川幕府中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武将,武知海青。”
当北人再次眨眼后,眼前又变回了之前的男人。
“没错,这里没有艳鬼,所谓的花魁只是我用法术使出的障眼法。”
“那为什么,不对我用…… ”他相信鬼不会对其他拜访的人好心地说明原委之后再使出法术。
“我能感知到人的欲望,你身上没有那种味道,反而像一只误入森林深处的小鹿。怎么样,花魁也见过了,在这里待时间长了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只需要你身上的信物就可以。”
当吉野北人红着脸把事情原委和他讲过后,武知海青当真惊讶了。
“你居然马上就要成年与人成婚了,这样岂不是和我妹妹一样大,你才比我小一岁?!”虽然加上做鬼的年头他的年龄已经到了三位数,但人生阅历却永远停留在了江户时代,他的心性并没有比吉野北人成熟很多。
但是眼看天色还早,武知海青像个真正的前辈兄长一样,带他参观了整个院落,当他们走进北屋,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副美人的画像,那是真正的花魁,武知海青的妹妹。
“她很漂亮吧,当时的富商一掷千金只为了在千里巡街时看她一眼。”
鬼很自豪地给他介绍自己的妹妹,吉野北人仔细对比了画中人的长相,虽然外形气质完全不同,眉眼间还是能看出相似的地方。
和花魁的美艳相比,武知海青的五官更加英气,但两个人微笑时的眼神却都非常温柔。
他扭过头,房间的另一边放着一整套甲胄,旁边是佩刀,虽然不如大将的大铠那样繁重,但也能看出制作精良,稍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浓重的杀气,他生前一定也是幕府将军手下得力的干将。
这样厉害的武将为何最后沦落到被困在一所孤宅里当地缚灵呢?
吉野北人现在已经不是很怕武知海青了,他走在自己的身边,除了身上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外与常人并无任何不同,还在院子里给北人煮茶喝。
于是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对方苦笑了两下,将茶杯递给他,低下头回忆起来,“小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去世的早,我没有能力害得妹妹流落为娼妓,虽然她因为长相出众又聪明一直被单独培养,但我知道她过得辛苦。
直到成年前,她遇到了命定之人,想一同私奔,我不可能拒绝她,于是在约定好的日子里将他们护送出了城。但是事情不知怎么被妓馆发现了,逃跑的游女被抓到就是死,更何况花魁。为了拖住他们,我杀光了前来追赶的所有人,最后一个人回到这间屋子里自尽了。”
他说得轻松,表情也始终平静,但吉野北人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武将为了守护自己最后一个亲人而大开杀戒的惨烈和凄凉。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是成功守住了妹妹的幸福而感到满足吗?还是自己的人生就停滞在这一刻的遗憾?
晚上武知海青给北人做了一碗素面,吃过后他们又闲聊了一会,气氛终于再次轻松了起来。
“所以艳鬼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吉野北人很好奇,武知海青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妹,怎么舍得她的形象被其他男人沾染。
“那人闯进来只为避雨,所以开始我没有为难他,可他后来竟然对着我妹妹的画像自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但是仔细想来他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又不是恶鬼,也没必要因此取他的性命,于是我想了点办法,让大家各取所需。
至于副作用,大概会萎靡一段时间吧,毕竟我的妹妹生前吃了那么多的苦,死去了还要被人肖想,我还是挺生气的。”
北人想起那些人一夜春宵后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依然会折损一些阳寿。
“放心,”男人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健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不会吸你的精气的。”
但吉野北人的心思在别的地方,“那你一直都是使用法术,自己没有,和他们做过吗?”
“不说我自己愿不愿意,人家是奔着花魁来的,我都要吸取他们的阳气了,总要让人享受一下吧。”
“那你自己的感受呢?”
武知海青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答非所问道,“我没有和男人做过。”
没有,但不是不想,北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点。
“要我来?你确定吗,你的新娘是女孩子啊,对我这样硬邦邦的男人能有兴致吗?”男人看起来很为难,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个随时能取人性命的鬼。
“你喜欢我吗?”吉野北人反问他。
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你长得很漂亮,几乎和我妹妹一样漂亮。”
他停顿了几秒,“其实除去这张画像,我已经几乎记不得她的模样了,甚至她的声音和脾气,也变得很模糊。”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如果在夫家过得不好的话,还可以回来有个接纳她的地方。
但是他的妹妹早就不在了,只剩下自己被困在这座旧宅子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徘徊在人间,好像老天刻意要让他留在这里等着什么人似的。
可武知海青等啊等,除了那些心怀色心的男人们什么都没有。
直到吉野北人跨进了这座院落。
第一个与他交谈,和他坐在同一张桌上用餐,对他短暂的人生产生兴趣的人类。
当吉野北人洗漱完毕换上浴衣回到屋里时,武知海青穿着花魁的和服坐在床榻上,脸上却未施粉黛,半敞开的衣领露出他胸肌中间的沟壑,有种诡异的和谐。
面对北人不加掩饰的视线,他难为情地开口,“不施加法术的情况下我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这张脸真的化了妆绝对会吓到你。”
“这样很好看。”
“别取笑我了,我连生前都很少穿和服。”
当吉野北人躺下,对方高大的身躯覆上来时,紧张的情绪再度占据脑海,他将在今晚失去自己的第一次。
“北人少爷,您可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要记得我。”
他知道鬼只是看他紧张的样子故意说些不合时宜的调笑想让他放松,但吉野北人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开口说,
“我会记得你。武知海青。”
男人慢慢解开他的腰带抽掉,吉野北人介于少年与男人间的胸膛袒露出来,能隐约看到肌肉的线条,身体却依然纤细。
武知海青用手肘撑着自己压低身子,小心地不让自己压到身下的人,他冰凉的唇靠近吉野北人的唇角,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住了。
他有点犹豫两人是不是真的需要接吻。
但吉野北人马上偏过头自己吻了上来,他们笨拙生疏地互相摩擦着唇瓣,然后武知海青伸出舌尖,小心地舔过北人有些干燥的下唇,身下的人忍不住张开嘴,他们终于唇舌交缠在一起。
半晌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不稳,男人向后退开来,从吉野北人的喉结开始一路向下吻过去,不时伸出舌头留下水渍,舔咬过他从未受过刺激的乳头,北人觉得自己身上又热又痒,他的手搭在海青的颈后,胡乱地揉弄着他的发尾。
当对方的嘴最终来到北人已经抬头的阳具旁,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自己以前只偶尔自渎过,被其他人盯着看和触碰还是头一次。
“放松,我会尽量让你舒服的。”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张嘴将性器含进了自己嘴里,他确实很不熟练,舌头和嘴唇都不知道该如何动,唇舌不规律地吞吐,只能靠手来辅助增加摩擦。
但这对吉野北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性器马上完全挺立起来,甚至激动地流出水来。
不消片刻,他抓着武知海青的头发把人从自己身下扯开,“我要,我要不行了。”
鬼抬起头来,有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原来男人的精液里真的含有这么多的精气,我差点都要把持不住了。”
“你答应过我的。”吉野北人提醒他,但是如果对方真的开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
武知海青半眯着眼睛为他口交的样子完全符合他心里对艳鬼的想象。
“我知道,我会努力忍住的。”男人将手指舔湿,然后伸到身后为自己做扩张。
宽大的和服下摆将他的动作完全盖住了,于是吉野北人伸手将他的衣襟扯开,和服掉到他的手肘上,男人的整个胸膛和下半身露出来。
蜜色的肌肤和和服鲜艳的布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结实的肌肉上还有受过伤留下的浅色疤痕,在昏暗的烛光下看着格外色情。
北人目光停在他的性器上,那里还软着。
“鬼也会有欲望吗?”北人抬手握住比自己粗长许多的阴茎,慢慢撸动。
“嗯……鬼的七情六欲和人相比要淡薄的多,但也不是没有,啊呃,”他身前的器官逐渐硬了起来,身后的手指也增加到三根,他慢慢将手抽出来,然后将自己悬在北人的腰胯上方。
他伸手向后扶住性器,然后将身体缓慢地向下沉,北人抬手扶在他的腰上,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他最终坐到了底。
他试着动了动,随即两个人都哼出了声。
“还好?”明明他才是被进入的那一个,却更加关心吉野北人的感受。
“嗯。”北人的手抚摸着腰胯上结实的皮肤,带起一片酥麻,武知海青捉住他的手,然后牵着一同握住了自己的性器。
又适应了一会后,男人开始挺腰吞吐体内的阳具,然后节奏逐渐加快,向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房间内两个人的喘息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直到最后吉野北人闷哼一声,射在了男人的身体里。
武知海青向前撑在北人身旁的榻上,塌下腰收紧后穴的肌肉,慢慢吞吐着射精中的性器,延长他的快感,直到身下的人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
“还好吗?我已经尽力去做了,但我毕竟只是一介莽夫,不是真的艳鬼。”他翻了个身,将吉野北人抱在自己的胸前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少年趴在他冰凉的胸口上,身上的燥热逐渐退下去。
北人摇摇头,“很舒服。”
对方半挂着和服在他身上动作的样子已经足够他达到高潮了。
“哈,我就当你说的是真心话。但你这一晚,该学的大概什么都没学到,没关系吗,如果新婚之夜新娘不满意的话,我会很内疚。”
“没关系的。”他之前确实是处子,但家中有绘本,也不只一次撞见过家眷之间的情事,他知道那是怎么做的。
“那就好,我带你去清理。”他起身直接将吉野北人拦腰抱起来,重新打了一桶水,两个人一同泡了个澡。
第二天吉野北人独自从床榻上醒来,房内已经没了鬼的影子。
他走到寝殿,正中的矮桌上依然放着和前一日同样的餐食,他没再试图寻找对方,只是安静地吃完了所有饭菜,然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径直出了院门。
他在跨出大门的前一秒,在自己心里认真地说了一遍,我会记得你。
吉野北人离开后,那鬼再没有出现过。
村中的人几次三番前去试探,但一无所获,他们最后甚至点燃了宅子,但无论是花魁还是武知海青,到最后也没有现身。
吉野北人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整个宅院已经被火烧完,他勉强找到了那个放着遗物的房间,花魁的画像和甲胄已被烈火燃成灰烬,但武士刀还在。
他把刀带回了家,仔细收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成年后吉野北人按照家中安排娶妻生子,虽然没有爱情,但两人相敬如宾,平淡而安稳地度过了一生。直到百年之后,下葬的前一晚,一名身着铠甲的武士在月圆之时现身他的灵堂,走到他的遗体旁,摘下头盔,与几十年前别无二致的脸露出来,武知海青抬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庞,随后将佩刀摘下跪在地上郑重地行了礼后,端坐在一旁为他守灵。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鬼的身影逐渐消散。
「这一世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愿你世世代代所遇皆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