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北人永远会记得那个夜晚,他终于来到东京却买不起被炒到天价的剧院门票,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只穿了一件单衣,无比失落又冷得瑟瑟发抖。
但他仍然在剧团外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只为去听从音乐厅里传来的那一点天籁,也是从那天起吉野北人擦掉眼角因为被歌声打动而流下的泪水,咬紧牙关发誓他总有一天也要站在音乐剧的舞台上。
“然后,如果有一天,真想和那个人一起唱歌。”
他站在剧院的海报前许下了这样的愿望,踌躇满志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可现实的残忍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吉野北人好不容易走出了连一家唱片店都没有的宫崎,却永远只能在东京的舞台上做不起眼的配角。
而那个他热烈地憧憬过的人,早就在一场事故后销声匿迹,曾经征服了所有听众的天才演员只是昙花一现,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遗忘。
可吉野北人仍然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掉那天虽然只是隐约听到,却仿佛将他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的歌声……
他还是没有放弃曾经的梦想,还是想要成为优秀的音乐剧演员,还是想要和那个人一起站在舞台上。
即便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也好。
吉野北人又一次失败了,明明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剧团里所有人都觉得男四号非常适合他,于是特意为从来只是唱一些小配角的他安排了面试,可即便练习了很多次他还是在舞台上因为怯场忘词,最后遗憾地失去了来之不易的重要角色。
“没事的,hoku酱,你来剧团也还不到一年,多上几次台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临走前好心的前辈还在安慰显然非常低落的他,吉野北人努力装作如无其事地露出笑容,乖巧地点头说着“路上小心”和大家告别,接着偌大的剧院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工资负担不起高昂的房租,剧团破例允许他睡在二楼角落里的闲置隔间,平时还会在没有剧目时让他做些杂务赚外快,如果不是这样吉野北人根本无法在东京生存下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梦想回到宫崎,可每一次都咬牙坚持了下去,不想让支持着自己的家人的失望、不想辜负所有关照着他的人……
除此之外,吉野北人还有一个秘密,就藏在这座剧院里。
这天晚上十一点,他和往常一样走到一片漆黑的舞台上,朝着无人的方向出声喊道:“Lupus……你来了吗?”
分明剧院里除了他应该再没有其他人,但剧院中的幻影却迎合了他的呼唤,从未谋面的男人磁性而好听的声音响起,“北人,晚上好。”
听到熟悉的嗓音时他突然放松了下来,不再纠结于下午的失败只是仍然带着一丝懊恼却轻快地笑道:“今天的试镜搞砸了哦,明明是难得的机会,而且Lupus还陪我练习了……果然还差得远呢。”
“北人很适合那个角色。”
Lupus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和,他从未见过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容、甚至怀疑与两人的相遇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场梦,但吉野北人仍然愿意沉浸于这场梦中,因为只在夜晚出现的Lupus是唯一愿意听他唱完整个剧目的人,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不足、一句一句指导他的唱腔,会整晚陪他对戏、不厌其烦地重新来过,即便在他辜负了自己的期待时仍然温柔地对他发出邀请:
“要再唱一遍吗?和我一起。”
吉野北人听到Lupus的声音响起,完美地演唱了他试镜的第三幕中男主角的第一段歌词,仿佛是被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牵引着,分明剧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吉野北人却觉得好像听到了乐队的演奏声。他站直了身体将指尖轻轻点在胸前接上属于自己的部分,一唱一和直到这段男主角与男四号的片段落幕。
从未有过的完美,即便Lupus不说话吉野北人也明白,如果在下午的试镜中他能像这样唱,下个月的新戏就能第一次作为男四号演出, 他本该觉得懊悔却偏偏不再烦恼,只是不知道那个人能否看到还是露出漂亮的笑容对Lupus说:“谢谢,如果不是Lupus每天都来陪我唱歌,以我最开始的水平大概早就被赶出去了吧。”
他还记得与Lupus初次“见面”的那天,刚刚加入剧团不久的吉野北人得到了一个有几句歌词的路人角色,因为从未真正登上过舞台辗转难眠,最后决定一个人去无人的舞台上练习。他打着手电从杂物间摸索到一楼的舞台,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两下开始唱,虽然有些紧张但至少没有卡壳或忘词,正当他放松下来打算回去睡觉时,突然听见不知何处响起一个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音色不错,但唱得太糟糕了,新人吗?”
坦诚来说,如果不是前辈们都向他保证过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灵异事件,门卫其实也就在剧场外面,吉野北人大概真的会以为自己碰到了幽灵。
他被吓得惊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没有露面的男人又继续自顾自地说:“第一句勉强过关,但有点紧张了,第二句的重音放错了位置,第三句的高音非常糟糕。”
“有人建议过你换个发声方式吗?正确的方法也不代表对每个人都适用,不要浪费这么好的嗓音。”
陌生的男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得到吉野北人下意识的回答后笑了笑,低声喊道:“北人,很好听,是星星的意思吗?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个示范好了。”
随后Lupus唱了刚才他练习的三句歌词,分明是一样的旋律却那么动听,余音散去后吉野北人听到他说:“我叫Lupus,如果北人想唱歌的话,每天晚上都可以来这里找我,不过……”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情,能见到我的只有你。”
鬼使神差地,他应声与至始至终没有露面的Lupus许下约定,从那之后每个无人的夜里都会独自来到剧院的舞台上,与幽灵般的男人一起唱歌,直到现在。
吉野北人不是没有想过尝试着问Lupus是否可以见面,也并非完全不曾好奇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剧院里,只是觉得如果那个人不想说,自己或许不应该探究太多,毕竟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唯独一件事他没办法不去问:“Lupus唱得这么好,为什么不登台演出呢?你的话无论去哪个剧团都会成为首席吧。”
“我没办法站在舞台上了。”Lupus这么对他说。
难得地,他从Lupus那永远沉稳又温柔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低落,吉野北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为自己冒昧的提问有些后悔,连忙开了个玩笑岔开话题:“不过Lupus如果在剧团做主演的话,我肯定连门票都抢不到吧,这样也很不错哦,每天都能一起唱歌,真荣幸啊,Lupus sama是我一个人的男主角。”
“男主角说想听宫崎的星星再唱一遍。”又恢复平常样子的Lupus笑着对他说:“这次是第四幕第二场,准备好了吗?北人。”
他点了点头,于是开始唱,即便看不到Lupus,可吉野北人知道那个人在注视着自己,虽然目光始终不曾交汇,但他们可以听见。
吉野北人没能拿到男四号的角色,而是一如既往地作为只有几句歌词的路人参与了演出,最后试镜成功的男四号是另一个剧团里的演员。
这部音乐剧总共要演出十六场,周六的首映反响比预料中还要好,连原本上座率不高的工作日场次门票也开始抢手,半个月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为演出忙碌,然而在只剩下三场演出就将完美结束时,意外却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周五上午即将剧团突然陷入混乱,因为团长突然接到电话,男四号的演员在来彩排的路上发生车祸,虽然没有大碍但小腿骨折已经被送到医院,毫无疑问今天晚上甚至之后几天都没有办法登台演出。
男四号并没有采用AB角,没办法让另一组演员暂时代替出场,剧团正在讨论是否要宣布今晚暂停演出、应该如何通知观众,突然看到一旁正在帮忙确认舞台设备的吉野北人,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抱着那么一丝可能问他:“hoku酱,你之前说把男四号的台本全部记住了,可以唱一遍试试吗?”
直接宣布停演退票和临时因为不可抗力换角显然后者带来的影响更小,何况那天的试镜时其实所有人都看出来,如果不是因为紧张或许吉野北人不会落选。好像是担心晚了一步就被拒绝,坂本阵直接把他拉到舞台上示意其他人就位,从第二幕第三场、男四号的第一段戏开始排练。
直到音乐声响起吉野北人才弄明白现在的状况,他下意识地往总能传来Lupus声音的方向望去,但什么都没有看到,男主角已经开始第一句唱词、再过两段就是他的部分,吉野北人感觉到指尖正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紧张、竟然是因为兴奋,他想起来那天晚上Lupus对他说的话:
“要再唱一遍吗?”
“想听宫崎的星星再唱一遍。”
在音乐声变换了节奏、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时,吉野北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指露出笑容,在那一刻舞台终于只为他而存在。
这天晚上的演出顺利结束,虽然因为不可抗力临时换角带来了一定影响,但大部分观众与剧团的所有人都对吉野北人的演出表示了认可,与原定男四号那边联系过后剧团决定保留退票窗口、但是最后的两场演出都由他代替登台。
之后的每天晚上他都躺在床上继续背台本、回顾彩排时被纠正过的走位以及演出时觉得还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累得倒头就睡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和Lupus分享发生的事情,只是周六的晚上吉野北人将剧团重新印刷的宣传单放在了舞台上,用马克笔写下了给那个人的留言:
明天晚上可以来看我的演出吗?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他留下的宣传单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但吉野北人并没有因此感到失望——舞台中央又多了一支红玫瑰,花瓣已经微微张开、就要在今晚绽放。
终场演出的谢幕之后,吉野北人打着哈欠说“实在困得不行啦,闭上眼睛就会睡着”拒绝了一起去庆功的邀请,他知道这几天自己的表演只能说是没有出错,离真正优秀的音乐剧演员还差得远,简单地洗漱之后就回到小小的杂物间扑到床上睡觉,已经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去看那朵摆在桌上的玫瑰。
从角落里翻出来但擦拭得非常干净的玻璃花瓶里装着那朵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是绮丽的鲜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安心地将脑袋埋进枕头,即将睡着以前吉野北人又想起那个人:Lupus……今天有来吗?
大概会被指出一大堆问题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Lupus可以来看自己的演出,希望他可以听见。
他睡了个好觉,但很快又醒了过来,吉野北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不过凌晨两点,他想睡个回笼觉却因为迟来的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拿了手电回到舞台上。
“Lupus?”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显然时间太晚,没有见到他的Lupus已经离开,空荡荡的剧院里只有吉野北人一个人了。
他觉得有些寂寞,早就习惯了每天晚上都和Lupus一起唱歌、有时也会聊聊天说些其他的话题,突然要这样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夜晚,吉野北人想: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借着手电的光线他开始在剧院里闲逛,平时总在舞台或后台、现在也可以看看观众席是什么样,夜晚空无一人的剧院安静无比,他甚至找到某个角落里清洁人员没发现的一枚耳环,决定明天放到失物招领看看能否找到主人,坐在观众席上看向舞台的视角也截然不同——吉野北人突然想起Lupus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不同的位置能看到曾经被忽略的世界,有些事情离开了舞台我才知道。
那时候的他只是在想“所以Lupus也曾经站在过舞台上吗”,现在才明白这句话中所隐藏的意思,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想要和Lupus见面,吉野北人已经等不到明天,他想要见到Lupus,在那朵玫瑰凋谢之前。
吉野北人下到一楼,正要穿过观众席从另一边回到杂物间时,无意中发现手电照亮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反光,他走到剧院的角落发现了一道暗门,摸索一会儿竟然真的被他打开,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确认过不会被关在里面之后试探性地迈出脚步,走进不知道会通往何处的地道。
这座剧院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中间经历了多次修缮甚至几乎重建,吉野北人推测这大概是某条已经被遗忘的废旧通道,他走了大概五分钟终于看到尽头,然后发现墙上有一道梯子通向上方关着的木门。
梯子上都几乎没有灰尘,应该是经常被使用或最近清理过的,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一个没来由的猜测、或者说吉野北人如此期待着,爬上梯子时他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随后向上推开那扇木门小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望向黑暗中的四周……
一道脚步声向他靠近,正当吉野北人往回缩了一点下意识想躲回地道里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那个男人打开了灯:“谁?”
在那天晚上,他终于见到了Lupus,这一次吉野北人清楚地知道,就像是那朵鲜艳的玫瑰确实在他的窗前绽放,无数个夜晚里与他相伴的并不是幻觉。
TBC
后来的吉野北人问川村壱马,第一次和自己正式见面是什么感觉,黑发男人转了两圈手上的笔,犹豫地回答:“该怎么说呢,感觉北人……很像一个蘑菇。”
突然从地上窜出来、只冒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乱糟糟的金发、眨巴眨巴的眼睛,分明是不速之客却叫人没办法塞回地里,只想赶紧把这颗蘑菇拔出来。
现在的吉野北人不知道川村壱马是怎么想的,只是紧张地仰着头与Lupus面面相觑,既害怕表现得太冒犯被赶走甚至从此以后这个人都会拒绝与自己见面,又忍不住想去打量那个人的面孔。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Lupus,不是仅仅只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甚至连身体的轮廓也看不见,Lupus就在他的面前,吉野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可以清晰地看到Lupus的面庞,看到他的黑发与过长的刘海下隐约可见的左眼,看到那乌黑深邃的瞳孔……
Lupus捂着右脸后退了一步,站在房门与走廊交界的地方,似乎是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一会儿,看看仍然扒在地道边缘的吉野北人,终于还是开口说:“上来吧,北人,这里……是我家。”
他爬上梯子时才注意到,这里大概是Lupus的书房,四周有两座柜子、书桌上还摆着电脑,不知怎么吉野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困惑地看向自己的男人解释说:“总觉得有点违和,毕竟Lupus给人的感觉是活在上个世纪、还在用油灯和钢笔的那种,想不到竟然有电脑哎。”
Lupus似乎是也被他逗笑了,冷淡的表情放松了一点,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是问他:“想喝什么?跟我去客厅吧。”
“什么都可以,抱歉,突然就到这里来……”吉野北人连忙跟了上去,路过窗户时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剧院,原来Lupus的家和他不过隔了一条街道。
他想问Lupus有没有来看自己的演出、觉得怎么样,又觉得平时甚至不会露面的Lupus怎么可能出现在人满为患的观众席,最后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Lupus给自己倒饮料,分明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唱歌、说话聊天,真正见面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交谈。
Lupus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柠檬水,不用他说吉野北人也知道是为了保护嗓子,然后坐在他对面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的Lupus终于开口叫他:“北人。”
“嗯!”他差点被呛着,立刻放下杯子正襟危坐,想听听Lupus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第二幕刚开始还没完全进入状态,但第三幕之前就已经调整过来,虽然还有些需要改进地方……”他停顿了一下,朝吉野北人扬起嘴角轻声笑着说:“以北人现在的能力来说,今晚唱得非常好。”
“不过,就算演出已经结束了也要稍微小心一点,谢幕的时候北人好像差点摔跤。”
Lupus真的来看了他的演出,并且从头到尾都在关注每一个细节,想到这里吉野北人几乎就要笑出声,可他并没有因此满足、明明实现了想要见到Lupus的愿意却又奢求更多,他紧握着手中的玻璃杯试探性地开口:“那个,我……之后也可以来这里和Lupus见面吗?”
今天的来访只是误打误撞,虽然Lupus并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但已经就这样见过之后他又怎么能甘心当作无事发生,仍然和过去一样看不到Lupus的样子、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唱?
吉野北人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迄今为止Lupus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虽然隔着乌黑的发丝他看不清那个人的眼睛,但他清楚地知道Lupus也在看着自己,于是他鼓起勇气鉴定地回望,终于听到那个人说:“但是要先和我打声招呼,而且练习的话还是在剧院里更好。”
Lupus朝他伸出手掌,吉野北人眨巴眨巴眼睛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然后听到一声无奈的低笑:“手机,把我的电话给你。”
哦,哦,原来是这样……
吉野北人这才意识到“Lupus是会用手机的”,连忙把自己的解锁并递了过去,然后看见他往上面按了一串数字又打给了自己,把手机还给他说:“存一下吧。”
一闪而过的画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弄错了,但吉野北人依稀看见Lupus的手机壁纸好像是宝可梦。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更改一下对Lupus的印象,这个每天只在晚上出现、陪自己练歌的男人不是徘徊在剧院里的幽灵、也不是什么醉心艺术的老古董,只是非常普通的、大概年龄也与自己相仿的夜猫子,疑似喜欢宝可梦、房间里贴了游戏海报还摆着二次元手办的那种。
而且单手打字的速度还比自己快,吉野北人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被时代抛弃的剧院古董。
那天晚上他待了很久才回去,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说“那约好了,如果我想来这里就给Lupus发消息”,黑发男人点了点头,陪着他一路从地道回到剧院,然后转头望向空荡荡的舞台,突然开口问道:“北人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
很久以前的夜晚,川村壱马久违地回到剧院,却意外看到了在独自练习的吉野北人,听着他糟糕的演唱情不自禁就主动搭了腔,那时候连发声都没有完全熟练的龙套和今晚的男四号完全不一样。
音乐剧果然很奇妙,无论表演的人的是不是自己。
他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转头对吉野北人说:“晚安,北人,明天也一起唱歌吧。”
我站在这里,你站在舞台上。
吉野北人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自己在练习和演出时得到的各种经验教训,偶尔也会当作备忘录使用,还有一小半都用来记录和Lupus发生的事情——以前以Lupus对他的指导为主,偶尔掺杂一些聊天时说到的话题,最近则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天联系不上Lupus一般是在睡觉,晚上联系不上大概是在打Apex,稍微等一下就好。】
【Lupus喜欢的宝可梦大概是圆脸大眼睛的那种,像梦幻和波加曼,但很酷的也不错,比如风速狗。】
【意外地发现Lupus还挺喜欢甜食,确切来说好像什么都很喜欢,下次给他带一点点心好了。】
【Lupus借给我看了《月姬》,刚刚看完两卷感觉还不错,明天再去拿第三卷。】
【Lupus似乎是自己剪头发的,留那么长是为了什么呢?会不会看不清路呀,很担心晚上Lupus会在地道里摔跤。】
【去找Lupus的时候在地道里摔跤了……】
【还好只是手肘蹭破了一点,被批评说“要注意安全,伤到脸了怎么办,北人可是演员”了,不过Lupus还帮我处理伤口,人真好。】
【竟然连着三天都吃炸鸡便当!Lupus像小学生……不过小学生不可能一顿饭吃一盒便当加一碗拉面,外卖员肯定觉得住了两个人。】
【Lupus说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借用他家里的厨房,太好了,打折便当也还是很贵,自己做饭能省好多钱,真好!】
【和Lupus一起打游戏了!虽然玩得不怎么样但好开心,还想一起玩,不过要等到下次白天不用排练的时候。】
某一天的晚上,他们结束练习去Lupus的家里休息的时候,吉野北人突然听到他问:“周六北人有空吗?我记得最近剧团没有演出。”
“有的,因为没有合适的剧本所以暂时没有新剧在排练,”吉野北人抿了一一小口蜂蜜水,有些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Lupus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来两张门票推到他的面前,“抱歉,没问过你就买了,周六晚上,一起去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在看清楚手里的门票上写着什么之前。
周六下午三点,吉野北人在街上绕了两圈才成功抵达Lupus的门前,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从地道里偷渡,甚至连Lupus家的大门究竟长什么样都没有注意过。
他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甚至搭配了一双没舍得穿过的新鞋,确认过没有找错地方之后正打算按门铃,Lupus已经走了出来朝他打招呼:“早,北人。”
以他的作息时间而言现在的确很早,吉野北人愣愣地回答:“早。”
“怎么了?”Lupus锁上门走到他的身边,正打算出发注意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又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觉得……Lupus像吸血鬼一样。”他看着面前不光穿了一身黑、而且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刘海一遮几乎眼睛都看不见的男人,忧心忡忡地问:“等下应该不需要去取钱吧?”
坦诚来说,吉野北人非常担心如果Lupus以这种样子走进银行,不出两步就会被摁倒抓起来。
时间还非常早,他们可以悠闲地去逛逛街,找个地方吃晚饭再去剧院——没错,今天晚上Lupus约他去看演出,在几公里外的另一所剧院。
仔细想来其实有些滑稽,就好像住在水族馆的员工休息日约在另一家水族馆见面,海豚饲养员一起看滚瓜烂熟的海豚表演,但他很久没有作为普通观众坐在位置上欣赏过完全陌生的剧目,不得不说,吉野北人已经开始期待了。
下午的行程是Lupus计划好的,先到剧院周围逛逛、刚好那附近人不算多、店铺的种类非常丰富。
全然陌生的街道对吉野北人来说非常新奇,来东京的几年里他几乎一直在剧院附近打转,因为忙碌和囊中羞涩很少去别的地方,于是每家店都忍不住进去转两圈。
正当吉野北人欣赏一旁的珍珠耳环时,Lupus突然拿着什么往他比划了一下,然后非常迅速地转身刷卡结账,让店员帮他包起来并说:“很适合北人,当作陪我出来的礼物。”
哎,等一下?他这才看清店员手里正在往包装盒里放的是什么,百合形状的银质胸针、花蕊镶嵌着钻石、尾部的吊坠是绿宝石,吉野北人非常确信他们并不在逛什么百元杂物店,这里是货真价实的首饰专柜,刚才的耳环标牌后面多少个零他压根就不敢数。
显然,Lupus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下一秒钟店员已经把精美的包装袋双手递过来,吉野北人小心翼翼地接住生怕一不小心当场摔坏,连具体的价格都不敢问只是咽了一下口水说:“那个……晚上我请Lupus吃饭吧。”
毕竟虽然他的确陪着出门了,可连音乐剧的票钱都是Lupus出的,又收人礼物又白吃白喝可不行。
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心思,Lupus指指斜对面的任○堂实体店说:“那个就不用了,毕竟北人每次吃得都很少,一定想要回礼的话,可以买一张卡带送给我。”
在今天以前,吉野北人不知道一款游戏到底多少钱,但看到价格之后他开始思考一个恐怖的问题:Lupus打算带他去吃饭的地方人均消费是多少,竟然比这个什么卡带还要贵……明明Lupus还好心地挑了一个便宜的!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Lupus从来不出门、白天也基本上都在睡觉,到底是靠什么赚钱的,除了本来就是富二代,难道……游戏代练?显然不可能。
打探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吉野北人虽然有些好奇但不会真的去问,快到晚上的时候Lupus带他去预约好的餐厅吃饭,不用看菜单就知道很贵的西餐,不光非常绅士地帮忙拉开椅子还让他先点单。
他迅速地点完把再多看一眼都会被价格吓晕的菜单递回去,然后Lupus也点了几样,见他没有选饮料于是说:“咖啡可以吗?或者果汁,毕竟北人不喝酒和碳酸饮料。”
太温柔了,无论是Lupus的声音、还是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或者是明明看不清眼睛他却分明能感受到的目光,从相遇的那天起他的命运因为这个人而改变,可Lupus却说:“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在北人陪着我的时候也陪着你而已。”
那些掌声与喝彩都是他自己赢来的,不是因为Lupus,只因为他是吉野北人,是宫崎的星星,是比谁都更加热爱舞台的人。
晚上的音乐剧结束之后,他们肩并着肩出了剧院步行回家,走在路上时吉野北人突然停下脚步喊他的名字,于是Lupus转过头——
和星光一样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嘴角,抬眼时川村壱马看到那个人的微笑,听到吉野北人对自己说:“Lupus……可以喜欢我吗?”
就像我和喜欢舞台一样喜欢Lupus那样。
TBC
那天之后吉野北人再也没有见过Lupus,如果不是那枚胸针就被珍惜地放在床头,他几乎要以为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失恋了,被干脆地拒绝了,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后Lupus退后两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走掉,随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剧院、锁上了地道、即便他鼓起勇气去敲门也没有理睬,发过去再多的消息也没有回复,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可吉野北人没打算就这样放弃,他从来都比看上去的要倔强,每一天都在坚持不懈地给那个人发消息:
【早,这个点Lupus应该已经起床了吧?今天剧团发了很好吃的点心,是Lupus肯定也会喜欢的那种,我把店铺记下来了,下次买给你尝尝。】
【收拾杂物的时候发现了五年前的海报,好怀念,我第一次来东京就是在这里听的演出,那时候如果知道自己未来真的会在这里唱歌,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买到了很好喝的饮料,没有气泡但喝起来挺像小麦啤酒,Lupus应该会喜欢吧?放在你家门口了,要记得拿。】
【剧团要准备新的剧目了,团长说男二号很适合我、让我同时准备一下男二号和男五号的试镜,接下来都要忙着练习了,可能没时间和Lupus说话……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真希望Lupus陪我一起。】
【明天就是试镜了,团长昨天让我先唱给他听了,男五号那边只要不出错肯定没有问题,但男二号还有其他很厉害的竞争对手,好紧张。】
【不过我会加油的,因为我也很喜欢这次的剧本,非常喜欢男二号的角色。】
【如果我选上了……Lupus可以来看表演吗?】
那天晚上,川村壱马收到了吉野北人的来电,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接、直到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被挂断,但很快那个人又执着地打了过来,这一次他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不想说话也没关系的。”
似乎是担心被他挂断,吉野北人立刻飞快地说:“Lupus只要听我说就好,两分钟就够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今天晚上的试镜,我通过了。”
“是男二号哦,好高兴,明天就要开始排练、下个月就要正式演出了。”
“男二号有好多台词呀,剧本和角色都特别好,演出一定会非常精彩,到时候海报和宣传单上都会有我的照片和名字,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我通过了!”
“Lupus,我通过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在通话结束以前,这是吉野北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阵沉默之后Lupus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想:
当然会,而且……这个角色就是为你而生。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这部名为《卡萨布兰卡》的音乐剧正式公演,故事围绕着男主角寻找神话遗迹发生的奇遇展开,背景和剧本名字一样在摩洛哥,他所饰演的男二号是男主角的好友、唯一一个信任他、支持他的人,不仅始终陪在男主角的身边、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候将已经要放弃的他拉出深渊。
整部戏剧最后的一句台词是男主角对他说“谢谢我们的相遇”,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相视一笑,随着音乐声幕布缓缓落下,全剧终。
在得到允许之后,吉野北人在最后一幕里戴上了那枚胸针,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谢幕时,他望向Lupus曾经总是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方向,在向台下的观众鞠躬道谢时轻轻握住胸口的百合,不止为什么有一种感觉:Lupus一定来看了他的演出。
为期一个月的首轮共演之后,剧团的大家在附近的居酒屋开庆功宴,这次身为主角之一的吉野北人自然不可能拒绝,他喝了两杯酒、散场后本该回剧院,却不知怎么来到Lupus的门口。
从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房子亮着灯,毫无疑问Lupus是醒着的,借着酒劲他走上前去摁门铃,因为担心打扰到附近的其他住户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不厌其烦地一直按到那扇门打开,然后倒在Lupus的身上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喃喃低语道:“Lupus这次没有给我送花,为什么呢?明明以前每次都会……难道和我相遇对Lupus来说,已经变成困扰了吗……”
吉野北人紧紧捏着Lupus的袖子,不希望被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的人推开,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是怎样的表情,许久之后Lupus的声音终于在寂静的夜晚响起。
“卡萨布兰卡,北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海边的城市、剧本的名字,吉野北人不解地抬起头,他听到那个人对自己说:“是香水百合的名字,也是我送给北人的礼物。”
“想对你说那句话的不止是剧中的男主角,还有我。”
“谢谢我们的相遇,谢谢北人愿意喜欢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的我,北人是我见过最耀眼的星星,很抱歉那天没有抓住你的手。”
“要看看吗?北人所不知道的那个我。”
随后Lupus拉起他的手,撩开额前的黑发露出自己完整的面容,月光下吉野北人看到他额头与右眼处狰狞的伤疤,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抚上那张脸颊,抬头亲吻近在咫尺的双唇——这一次Lupus回应了他的吻,抓住他的手紧紧拥抱了他,只在夜晚出现的幻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那天晚上Lupus告诉他,与香水百合同名的剧本是为他而写、公演的每一天他都在台下;那天晚上Lupus让他见到了自己真实的面容,从脸上到身体上的每一处伤痕、从此毫无保留;那天晚上Lupus拥抱了他、亲吻了他、进入了他,直到将迄今为止对他的每一分爱意全部诉说,低声在耳畔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是川村壱马。
他们从未靠得如此接近过,川村壱马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于是吉野北人亲吻他额前与右眼的伤疤、轻轻摩挲他的脸颊,一次又一次地吻他的嘴唇与身上的伤痕,他好像已经明白了全部、抬头时眼眶已经湿润,低声叫他:“壱马……”
即将失控以前川村壱马捂住了他的嘴,在激烈的性事间也没有忘记提醒他叫坏了嗓子会影响演出和排练,吻掉他眼角的泪水对吉野北人说“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在高潮时与他十指相扣、仿佛再也不想松开这一次紧紧抓住的手。
与他的百合相拥而眠的晚上,川村壱马做了一个梦。
第一次以男主角的身份站在舞台上时川村壱马仅仅只有十七岁,刚刚结束变声期就不断跟着剧团演出,凭借优越的音色和过人的演技每一次都好评如潮,初次担任男主角长达两个月的公演几乎每一场都座无虚席。
十八岁那年川村壱马不止成为了剧团的首席,更被称赞为日本音乐剧的未来、最知名的新生代演员,有他主役的每一出剧目的门票都炒出高价,多次在观众的要求下加场甚至全国巡演,更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的川村壱马并没有被名气冲昏头脑,他热爱舞台、认真对待每一次演出、无数的人被他打动为他疯狂。
然而仅仅在一年之后,这颗明日之星突如其来地陨落了。
一次演出中剧团的设施出现故障,半空中的水晶灯掉了下来砸在川村壱马的身上,飞溅的玻璃划破了他的皮肤,他的肋骨被压断扎进了肺部,舞台上猩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经过整晚的抢救和观察他才从ICU转移至普通病房,但暂且不说被划破了脸是否还能登台,肺部受损后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能唱出从前那样的声音。
演出事故的一个月之后,川村壱马宣布了隐退,从此再也没人听说过他的消息,红极一时的明日之星逐渐被所有人遗忘。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躲避记者和演艺界的经纪人,直到走在街上已经不会再被认出来、鲜少再有人提到“川村壱马”才搬到剧院附近——高中时还在演小配角的他在探险时无意中发现了废弃的密道,后来听说与剧院连通的那座房子正在出售,于是川村壱马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打算当作未来的秘密基地,却没有想过真正住到这里时他已经再也无法站在舞台上。
整整一年他都过得浑浑噩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不想和母亲见面,没有出去工作也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才好,直到某天晚上又一次被对过去的眷恋驱使着走进那条地道,恰好看见刚刚加入剧团不久的吉野北人站在舞台上。
坦诚来说,川村壱马从来没听过这么糟糕的演出。
虽然音色非常好、也没有忘词跑调,即便隔得一段距离也能看出演唱者很漂亮,但动作僵硬、重点混乱、高音干涩,显然连发声方式都没有掌握好。
换作过去听到这样的唱段他一定会立刻皱着眉走掉,可眼前那个人唱得无比认真,望着吉野北人坚定的模样他下意识地出声,从此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热爱的舞台上。
就像所有人都熟悉的那部《歌剧魅影》,川村壱马是剧院中的幽灵,吉野北人是他的克里斯汀,每天晚上天使都会为他歌唱、他一点点陪着初出茅庐的新人成为优秀的演员,同时也发现离开舞台的自己还可以去写剧本、除了演绎者他也能成为幕后的创作者,不再被过去束缚,在那场事故后真正地重获新生。
“谢谢,北人。”
醒来时川村壱马没有再遮住带着伤疤的右眼,带他去看客厅的花瓶里每场演出后自己都会多放进去一支的玫瑰,又一次对吉野北人说:
“谢谢我们的相遇,谢谢你还记得我。”
川村壱马告诉了他舞台事故后自己的遭遇,于是吉野北人也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出生在遥远的宫崎,高中毕业那年跟父母一起来到东京,因为想看当时最出名的音乐剧又买不起票,只好站在剧院外面听完了全场。
从那天晚上他就发誓一定要成为音乐剧演员,希望自己的歌声也能打动台下的观众,追逐着喜欢的演员幻想着有一天能与他同台演出,回到宫崎之后就开始在当地的剧团打杂和学习,然而在他真正成为演员登上舞台以前,就发现梦想已经来不及实现。
“壱马出事的那天我哭得眼睛都肿了,第二天对着镜子一看特别特别丑,后来你说不打算再登台演出之后又哭了一次,差点就想着干脆我也不要再继续了。”
“不过,后来总之还是坚持了下来,来东京之后也特意选了壱马以前的剧团,其实就是想着,或许有那么点机会能见面吧。”
他久违地坐在川村壱马的家里,和他一起吃点心喝咖啡,不仅互通了心意而且对彼此敞开心扉的感觉非常好,吉野北人从来没有想过Lupus就是那个让自己决定要成为音乐剧演员的人,因为那一年也不过是在剧院外勉强听过他的声音,而且受伤后川村壱马改变了发生方式、嗓音也随着年龄变得比过去更加成熟。
“这么一想我真的很幸运?在还不知道Lupus就是我想找的人之前就遇到了壱马,离过去的梦想也越来越近了!”
吉野北人对川村壱马撒娇,眨巴着眼睛说让他写个新的剧本纪念他们俩的相遇,川村壱马说不是已经写过《卡萨布兰卡》了,但吉野北人坚持“这个还不够像,男主角不够像壱马,男二号也比我完美太多了”,然后一定要他再写个新的并寄给团长排出来,并且点名要求:“就像歌剧魅影那样,写一个戴面具的、很神秘的男主角怎么样?但这个故事里没有子爵,只有克里斯汀。”
最终川村壱马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把那个对应吉野北人的角色写成了主役,对应他的则是神出鬼没的男二号,一个月后照例把名为《Phantom》的剧本寄给了坂本阵,同时夹了一张纸条给自己曾经的前辈、剧团现在的负责人,告诉他这次不需要稿酬、但必须让吉野北人试镜男主。
毫无疑问,吉野北人凭借日益精湛的演出得到了这个本就属于他的角色,但剧团让不少人来试镜男二、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于是《Phantom》迟迟没有开始排练。
这时候川村壱马才意识到从最开始就已经落入吉野北人的圈套,期待着看到他重返舞台的人特意让自己创作了从头到尾不需要露脸的男二号,于是川村壱马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戴着面具没人会看得到他真实的样子,其实川村壱马的身体也早已康复,吉野北人说服了坂本阵答应他可以使用假名,会帮忙向剧团中其他人隐藏他的身份,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重新登台演出。
“拜托了,壱马,这是我的愿望。”
吉野北人期待地看着他,随后又说:“而且,其实也是壱马的愿望,不是吗?”
如果真的想要放弃舞台,他就不会选择仍然住在靠近剧院的地方、不会继续关注音乐剧、不会在听到吉野北人的歌声时主动搭话、不会教他唱歌、不会一直写新的剧本,不会在听到吉野北人的邀请时,分明应该立刻拒绝却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
川村壱马仍然在犹豫不决时,吉野北人抓着他的手穿过空荡荡的剧院,直接将人拉到了舞台上高声问道:“壱马,难道不想再试一次吗?只是因为一次事故就要逃避一辈子吗?明明你是最喜欢音乐剧的人,让我也开始喜欢上这里的人。”
他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下的观众席,却发现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曾经座无虚席的地方空无一人时原来是这样让人寂寞的景象。
“快点回忆起来啊,以前的壱马总是站在这里,站在灯光下最耀眼的位置,站在舞台的中央。”
川村壱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像多年前在医院被告知在康复前都不能正常发声一样迷茫,但吉野北人拨开了层层迷雾,无比坚定地向他伸出了手:
“壱马,和我一起重新开始吧,在这个曾经属于你的地方。”
《Phantom》从公演首日起就因为优质的剧本和演出与主演阵容迎来了高度关注,为期两个月的公演吸引了大量的观众、被媒体评价为近年最值得一看的剧目,刚刚崭露头角、近来备受关注、首次出演男主角就得到好评的吉野北人与音色和演技都堪称完美却始终没有露出真容的神秘演员毫无疑问处在话题的中心,所有人都迫切地想知道Lupus究竟是谁、可无论记着和观众如何追问剧团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透露。
人们开始把Lupus称为幽灵,称为剧院中的幻影,直到公演最后一天谢幕时Lupus突然摘下了他的面具,露出那张每个热爱音乐剧的观众都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聚光灯下、舞台的中央,川村壱马轻轻勾起嘴角,他拉起吉野北人的手向台下一片哗然的观众深深鞠了个躬,麦克风已经被关掉,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身边的人说:“北人,我看到了。”
看到了曾经热爱的一切,看到了已经快要遗忘的风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你,看到了过去的我,看到了因为我们的相遇逐渐明亮的未来。
川村壱马看到了爱,不止是他与吉野北人爱着彼此,还有他们所深爱的这一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