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马北/哨向】直至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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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ng:
Not Rated
Archive Wa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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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M/M
Fandom:
The Rampage from Exile Tribe (Band)
Relationship:
Kawamura Kazuma/Yoshino Hokuto
Characters:
Kawamura Kazuma, Yoshino Hokuto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3-12-14 Completed: 2024-03-02 Words: 19,535 Chapters: 6/6

【马北/哨向】直至重逢

Summary

哨向+失忆梗,随便摸的设定不是很严谨
缓更中

Chapter 1

吉野北人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轻轻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支撑起身子,立即就听到有人聚拢过来喊他的名字,他在一片晕眩中奋力地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周围一圈陌生稚嫩的脸。大概都是才被送进塔里的新兵,他模模糊糊地想,总之他没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记得他确实是参加了那个直捣敌方中枢塔的核心任务,虽然出了些麻烦但还算顺利,可是最后遇到了埋伏,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去维持屏障直到失去了所有知觉,最后留在他记忆里的是来自刹那的毛皮的温暖触感——
“壱马!”尖锐的疼痛像碎片一样刺进脑海深处,他几乎是从床上蹦了起来,系在他手腕和腿上的绑带把周围的仪器扯得乱七八糟,发出刺耳的响声。
那时是自家哨兵用精神体护住他,让他进入了自我保护状态,可是在那之后呢?只留下哨兵一个人要怎么应对……川村壱马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念头在脑子里乱撞,他下意识地延伸开自己的精神力,却完全感知不到自家哨兵的状态,不详的感觉蔓延开来,他打了个激灵,抓住离身边最近的那张陌生面孔大声询问,发出的声音却含混又颤抖,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舌头:“壱马在哪里?他没事吗?”
“吉野前辈您冷静点,川村前辈没事的。”年轻的新兵脸上却带着让他看不懂的激动与崇拜,“您还不知道吧,川村前辈完成了任务,成功地毁掉了那座中枢塔,大家都说这是塔里近五年来最大的战功,川村前辈已经成了我们塔里的英雄,上面说要给他授勋……”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发出了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尖利声音,“川村壱马他人现在在哪儿?是什么状态?”
“啊……川村前辈他……”新兵显然被吓到了,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他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严重,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好,那我现在去找他。”
他一一拔下自己身上的针头和绑带,又把那些安抚精神力的仪器一把推开,双脚踩上地面的时候他感觉身子前所未有地沉重,差点一头栽倒,几个新兵立即围拢过来扶住他。
“吉野前辈,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再休息一会儿吧。”另一个面孔陌生的新兵柔声细气地劝阻他,周围的新兵们也立即附和,他冷笑了一声,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手:“你们不是说他没事吗?让我跟我的哨兵待在一起更有利于我们恢复,这种最基础的知识你们不会还没学过吧?“
“川村前辈他确实身体并无大碍。”
他看见眼前的新兵低垂下了头,嘴唇一开一合。
“不过似乎是因为受到了敌方的精神攻击导致精神负荷超载,川村前辈丢失了部分记忆,好像……好像不太记得关于您的事了。”
“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似乎并不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疗养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所有新兵都安静地望着他。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受到……受到强烈精神攻击的话是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帮他梳理,他会慢慢想起来的……”
他这样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个新兵却又一次拦住了他。
“静音疗养所那边说,川村前辈才醒来不久,不宜受到任何刺激,如果您现在过去的话可能会刺激到川村前辈……”
“你说什么?”他几乎要被气笑了,“我是他的向导,你说我会刺激到他,对他造成伤害?”
“吉野前辈……”
新兵们避开了他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他却对方的神色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惶恐,沉痛,还有……同情?
冷汗从背后一层层地冒出来,他在新兵们还不能很好掩饰的表情里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我和他的结合断了,是不是?”
这种残酷又离谱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意外的冷静,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新兵们的脸。
“告诉我实话。”
“是……是塔里下达的最高命令……”一个站在后排的新兵哆哆嗦嗦地开口,“塔里说川村前辈已经完全不记得吉野前辈了,因为你们只是精神结合,这会严重影响你们之间结合度,及时解除你们之间的结合各自重新搭配,才能让你们都发挥出最大战力……”
“不,不是的。”另一个新兵连忙出声打断,堆出一个讨好又安抚的笑容,“塔里也是为了吉野前辈着想,毕竟如果在清醒状态下解除结合会很痛苦,所以塔里才做出了在两位前辈昏迷的时候及时解除结合的决定,这样对您的精神力的损伤也会降到最低,您只要多加休息……”
“我要见他。”
金发向导的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似乎是被他不同寻常的神情所震慑,他径直穿过了新兵们的包围,顺畅地解锁开门,也再没有人阻拦他。
向导的疗养室和哨兵的静音疗养所隔得并不远,他几乎是用本能驱使自己的双脚。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大概凌乱又狼狈,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要立即见到川村壱马——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失忆?解除结合?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听了这几句话就跟自己的哨兵一刀两断?这种没经过他们同意的事他可不会接受,壱马肯定也不会接受,他得立即见到壱马才行……
精神力失控一般地蔓延,却依旧探知不到任何关于自家哨兵的讯息,他像是为了避免被这股无助感淹没一般拼命深呼吸着,几乎失去对四肢的控制,直到看到静音疗养所熟悉的圆形屋顶,他松了口气,眼前却忽然被一个身影笼罩。
沿着那片阴影抬头望去,他看见了今天遇到的第一张熟悉的脸。
“小北。”
坂本阵用力地扶住他的手臂支撑他的身子,神情关切,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你现在不能进去。”

Chapter 2

“壱马确实丧失了部分记忆。”
坂本阵将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对其他人,对我们,他的记忆也是不全的,但至少还记得我们都是谁。”
“只是关于你……“
年长向导的话还是堪堪卡住了,吉野北人看了他一眼,用力地挣开他扶过来的手:“那我也要进去,我要听壱马亲口说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小北!小北你冷静点。”坂本阵慌不迭地用全身的力气揽住吉野北人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带到怀里,“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我的心情?”
吉野北人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跟面前的人对视,声音清澈又冰冷:”塔里在我们失去意识的时候下令解除我们的结合,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吧,阵桑?“
看着面前年长的向导忽然哑口无言,他发出一声嗤笑:“怪不得我在疗养室醒过来的时候,周围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们只敢在这里等着我啊。”
“……那是塔里最高指挥下的命令,我根本没有管这件事的职权,你知道的。”
坂本阵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能做的,只有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将它对你们两个的伤害降到最低。”
吉野北人想说既然当时没有管这件事,那现在也别来管他就好了,但他仅存的理智又在清楚地告诉他,坂本阵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一个分队的队长不可能冒着废掉自己前途和整个队未来的风险去对抗塔里的最高指令,他只是在把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发泄到坂本阵身上而已。
于是他也无言以对地沉默了下去。似乎是察觉到他态度的软化,坂本阵小心翼翼地又向他凑近了些,伸出手试着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眼看着他没有抗拒的意思,才轻轻开口:“小北,你现在进去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没有指望能解决问题……”
这句话说出口还没一半他忽然感到鼻酸,眼泪和委屈一起直直涌出来,“我只是想见壱马一面而已。”
他在坂本阵慌乱的眼神中去摸自己的脸,只摸到满手的潮湿。这太糟糕了,他想,即使眼前的人是坂本阵他也不应该这么失态。他向来是塔里情绪状态最稳定的向导之一,但现在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叫嚣着向深渊坠落。
他不知道见到川村壱马是会让自己恢复冷静,还是会让这仅剩的理智被彻底摧毁,但现在他只有这一条路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必须要立即看到那个人的脸才行。
“我知道了,我带你进去。”他看见坂本阵叹了口气,又自嘲般地笑了笑,“这点职权我还是有的,但有些话我还是要先跟你说清楚。”
“等一下见到壱马,你不能要他立即跟你重新结合。”
“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当时你和壱马精神结合的时候,产生了多么严重的结合热。”
他当然记得,那时他们两个只有19岁,因为匹配程度过高,只是进行精神结合就产生了无法自控的结合热。他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变得双双只剩下本能,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等他恢复神智的时候结合室已经被严密地管控起来,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碎得不成样子,肌肤上全是咬痕和鲜血,看起来淋漓可怖。川村壱马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不可置信地垂下头看看自己,又抬起头抱歉地看看他,懊恼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无论如何都不敢向他靠近一步。还是他先挣扎着走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哨兵,并顺畅地进入了他的精神图景。他的精神体——那只名叫“刻”的金棕色约克夏用绸缎一般柔滑的长毛轻轻蹭着灰狼的身体,直到灰狼弯下腿松弛了神经,而川村壱马也在那时抬手将他反抱得更紧。
他们在那一刻正式成为了结合度数值高达95的,牢不可破的哨向搭档。
他知道突发结合热的时候他失去了意识,而川村壱马大概是清醒着,而且作为哨兵更清楚地感知到了这过程中的一切,所以深深的后怕凝成了心结,自那以后川村壱马不再轻易地跟他产生亲密肢体接触,总是小心翼翼的。他偶尔也会有些怅然,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理解,因为他相信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只要他不断耐心地为对方做精神梳理,总有一天川村壱马会从那天的阴影里走出来。而且,自他们在一年前确认恋爱关系以来,他清晰地感知到川村壱马的情况在好转,他甚至还想象过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建立身体结合,成为真正意义上生死相连的伴侣……
可是现在,他听着坂本阵重新提起这件事,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坂本阵的意思,第一次结合就因为匹配度过高而突发结合热的话,如果再次结合,引发更严重的结合热的可能性很高,或者说,几乎是必然的。
“你也知道壱马的性格,他醒过来以后,本来就在因为完全记不得自己的向导还被迫解除了结合而感到内疚自责,如果你现在冲进去要他跟你重新结合,即使他不记得你,只是凭着责任感,他也不会拒绝的。”
这一点他当然知道,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那个人醒来之后得知这件事时的反应。即使是面对陌生人,那家伙也不愿意强迫任何人,不愿意对不起任何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小北,他不记得你们当时产生了多严重的结合热,可是你还记得,你冷静一点想想,是不是不应该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是因为责任感就冒这样的险。”坂本阵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又重新开口,“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可能很残忍,可是以壱马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能恢复多少,都还是未知数,我们只能碰运气。”
“而即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壱马也是个独立的人,该跟谁结合,什么时候结合,未来自己要做什么,他有权利在得知一切又经过充分的时间去消化之后自己做出选择,而我们现在应该给他留出这样的时间,不是吗?”
把这些话一股脑说出来之后,坂本阵甚至不敢去看眼前后辈的表情,他生硬地扭过头,却听见一句突兀的提问。
“你们还没告诉他我们之间是恋人关系,对吧?”
“……当然。”坂本阵艰难地挪动嘴唇,挤出一丝声音,“因为只是告诉他他忘记了自己的向导,还在昏迷的时候被解除了结合,他看起来就已经很自责了,如果让他知道他忘掉的人还是自己的恋人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
吉野北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到往常一样平稳清澈。他回过头去,眼前的年轻向导除了脸色差了点,眼睛红了一圈以外,看起来跟平时确实并无分别。但他依然觉得心惊胆战,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眼前的人却朝他摆了摆手。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提出重新结合的要求,也不会说恋人的事,就算是他提出要重新结合,我也会找理由拒绝的,这样可以了吧?”
虽然仍旧半信半疑,但确实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坂本阵干巴巴地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打开了静音疗养所的大门。
陪自己的哨兵来这里对向导来说是常事,吉野北人对这座疗养所也并不陌生,但他仍旧在踏进四面洁白高墙的大厅时心跳骤升。他不理会周围向他投来的各种目光,跟在坂本阵身后一直走进了疗养所的最深处,那间最大、设施也最完善的静音室。
这还真是英雄的待遇,他在走近静音室的时候这样心酸又可笑地想,但随即就完全愣住了。
因为他站在静音室那面唯一的隔音玻璃前,猝不及防地,一眼就看到了川村壱马的身影。
由于完全隔绝内外声音的缘故,屋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川村壱马正低着头阅读着桌子上地图一样的东西,未经打理的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映衬出他无比熟悉的俊朗轮廓。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川村壱马似乎是对哪个地方没看懂,抬起头来嘴唇开合,长谷川慎和浦川翔平立即从旁边走过来,三个人聚拢到一起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他看见川村壱马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睛盈盈地弯起来,闪动着温和的流淌的光。
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呼唤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一个能看到其他人,眼睛里却独独映不出他的身影的,将他视作陌生人的川村壱马。
大脑一片空白,脚像生了根一样凝固在原地,他像尊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坂本阵用力地扳过他的肩。
“小北!”
年长向导的声音像飘在天际一般听不真切,他转过头来盯着坂本阵的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进来。”
“什么?”
坂本阵甚至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看着眼前的后辈勉力地笑了笑,接着后退了几步,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冲了出去。
“喂!小北!”他吓了一跳快步跟上去,又连连地跟一路上旁边被惊吓到了的人道歉,吉野北人冲出了疗养所的大门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得不凭着体力上的优势紧赶慢赶几步闯到对方身前。
“到底怎么了……”他一把握住吉野北人的胳膊,只看到对方剧烈地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精致的脸上却依然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刚整理好的金色发丝又凌乱地荡开,垂在额前让他看不清神情。
“抱歉,我还是……先不跟他见面了。”

Chapter 3

坂本阵觉得自己的话语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他从大脑里努力地搜刮着词句却一无所获。年轻的金发向导一言不发了良久,直到他都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这孩子带回疗养室再检查一遍身体,才看见对方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
“都是我的错。”
“什么?”他愣了愣。
“如果当时……我能再坚持得久一点,用屏障帮壱马抵挡住精神攻击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是这样,是塔里的安排不够妥当。”坂本阵听他这么说更头大了,赶紧急中生智地一拍大腿,“对了,小北,你要不要跟塔里申请个长假回老家一趟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现在塔里肯定会给你批时间足够的休假的,你先休息休息,调整状态……”
“然后等我回来发现塔里已经让壱马跟别人结合了是吗?”吉野北人猛地抬起头,“这种事想都别想。”
金发向导黑曜石一般的瞳仁脆弱平静如笼着薄雾的海面,但坂本阵却从里面生生地看出了一股要将人灼伤的滚烫和执着,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种眼神。
“如果是那个出事之前的壱马的话,肯定是希望我去找他的。”
想到那个时候命令精神体将他整个护在身下,转过头对他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的搭档兼恋人,吉野北人甚至弯了弯嘴角:“又不是壱马自己想忘记我的,现在明明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要是我因为塔里的命令就放弃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可别乱来啊。”
“当然不会乱来的,我会等到机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机会?”
坂本阵疑惑地上扬了声音,以他对吉野北人的了解,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或者绝望,毕竟这家伙可是有着空前强大又稳定的精神力,这样的向导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垮,但是现在他依然搞不懂吉野北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却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心神和脸色都恢复了些,甚至又露出了平时调侃他的小表情。
“先不告诉你,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喂!这种事情先告诉我啊!”
坂本阵哭笑不得,又一如既往地拿眼前的人毫无办法。
只是还好他确实在几天之后就知道了这个“机会”是什么。

 

“我说,小北你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吧?”
坂本阵几乎是一口气冲进了圣所的地下训导室,气喘吁吁地把那张招募单拍在了桌子上。岩谷翔吾丢下手里的书凑过来看了一眼:“怎么?竟然这么快就要在整个塔里为壱马招募匹配程度高的向导了吗?上面那些人选出来的向导怎么了,匹配程度不够?”
“结合度数值没有能超过75的。”坂本阵挠了挠脑袋,“其实上面的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个数值虽然不算太高但怎么说也不算低了,是壱马他自己……”
“壱马自己不能接受,对吧。”
清澈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金发的向导像个精灵一样从回旋的台阶上三两步轻盈跳下,坂本阵抽了抽嘴角:”你这家伙看起来心情变好了不少啊,这都在你意料之中吗?“
“我是也没有想到匹配程度的数值会低到不超过75啦,毕竟上面选的人都是精锐,也都是壱马认识的人。”吉野北人也凑过来打量那张招募单,“我只是觉得,大概不会有能超过我跟壱马的初结合数值95的人了。”
“当然,我知道塔里也没指望出现结合度能超过95的人,他们只是觉得现在的我跟壱马就像陌生人一样,应该连75的精神结合也做不到。”
“可是壱马能接受跟结合度达不到75的人做搭档吗?”金发向导的声音轻快又笃定,“就算忘记了我是谁,我跟他的初结合数值可是登记在个人资料里的,壱马肯定会要求查阅的。以他的性格,既然知道曾经能达到这么高的数值,又怎么会甘于跟低于这个数值的人结合呢?”
“这倒确实。”岩谷翔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壱马就算失忆了性格也不会改变,如果有可能变得更强,他是不会愿意将就的。”
“那你接下来准备……”坂本阵跟吉野北人对上目光,看到对方胸有成竹地扬起头,”没错,既然是面向整个塔的招募,我要参加也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你有把握现在还能达到当年那个数值吗?”岩谷翔吾依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毕竟现在壱马确实是不记得……”
“那现在就去试试看吧。”
金发向导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招募单就要向外走去,坂本阵却几乎是在同时抬手摁住他的肩。
“小北,你要知道,上面的那群家伙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的,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年长向导的声音压得极低,狭长的眼睛严肃地收紧。
“如果你们以现在这种状态都能达到超过75的数值,传出去上面就会颜面尽失。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为了自己的颜面,他们可是会不择手段的……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们的结合度数值足够高就能解决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我明白。”
柔软的温度轻轻覆上他僵硬的手,吉野北人反手在他的手背上安抚般地拍了两下,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阵桑,那我这就出发了。”
“喂你……你到底明白了没有啊……”坂本阵又开始头大,他看着吉野北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训导室,连忙回头跟岩谷翔吾使了个眼色,“那个,翔吾……你说,他们要测试结合度,也得需要个操作仪器和记录的人,对吧?”
“……对,没错,是这样!”
岩谷翔吾在一瞬间跟坂本阵交换了无数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地也点了点头,胡乱抓起旁边自己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喂,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Chapter 4

  吉野北人知道自家哨兵现在还住在静音疗养所里——虽然看起来那天从疗养所逃出来之后他就躲在岩谷翔吾的地下训导室里长蘑菇,但该打听的消息他可是一个都没落下。他知道一方面川村壱马现在确实还需要待在疗养所里观察,另一方面,如果让对方回到了住处,大概他俩的关系就瞒不住了,毕竟没办法跟川村壱马解释为什么他的屋子里会有两人份的东西……

  站在那座圆顶的白色建筑前,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口。

 虽然刚才跟坂本阵自信满满地放了话,但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笃定。从后面追赶上来的岩谷翔吾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犹疑不安,揽住他的肩把他往疗养所里带:“放轻松点,小北,我都去见过壱马几次了,他也没有完全记得我,但即使如此,壱马还是壱马,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他想,壱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怎么能忍心这么久都不去见他呢。

  于是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最深处的静音室前。原本只有各式仪器的静音室里点缀着各种日用品和玩偶,显然已经被改造成了暂住的生活区。岩谷翔吾确认了身份之后解锁开门,率先走进去打招呼。黑发的青年正在使用头戴式的仪器舒缓精神力,银色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听到动静之后才匆匆地摘下仪器,有些凌乱的柔软额发下面露出一双明亮又惊讶的眼睛。

  “抱歉,你在进行治疗吗?打断你了。”岩谷翔吾声音温和,川村壱马摇了摇头:“没有,治疗本来已经结束了,是我想尽快恢复才自己又打开仪器的……”

  目光在岩谷翔吾的身后逡巡,黑发青年的声音微微顿住了:“翔吾,那位是……”

  “啊,这是……”

   岩谷翔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金发的向导却上前了一步走到他身前来。

   “我……”

   糟了,简直糟糕透了——吉野北人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打定了主意,绝对不想要听到壱马冷冰冰地喊自己的全名,所以要由自己先说出口名字,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顺畅地说出口。明明眼前站着的是他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搭档和恋人,可是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却像落满白雪的旷野一般茫然,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吉野”两个字……

  “北人。”

  这时他忽然听到川村壱马这样喊他。

  低沉悦耳的声音发出了熟悉的音节,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恍如隔世,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狂喜在胸口急速地膨胀起来,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只是,当他欣喜地抬眼看去的时候,却依旧在川村壱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陌生和疏离。

  “北人。”川村壱马又喊了一遍,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望向他,“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看了你的档案,我们……是同龄对吧?”

  仿佛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吉野北人感觉自己几乎站立不稳,一颗心再次沉沉地坠了下去,但他还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当然,那我也叫你壱马好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笑得很难看,因为眼前黑发青年的表情更不安了,他听见对方斟酌着开口:“我在档案里也看到了你的照片,我们之前是精神结合过的,对吧?他们跟我说因为我失忆的缘故,我们的结合被解除了,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接受治疗,想要想起你的事情,但是,抱歉我……“

  “这不是你的错。”他打断对方的道歉,“你完成了任务,立下了战功,是受了伤才会变成这样的,所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感到抱歉。非要说的话,作为向导却让搭档受到了这样的精神攻击,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

  黑发青年显然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应,沉默了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总之,你没有在生气就太好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下去,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吉野北人无声地看着眼前的人,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瘦了些呢,他这样想着,努力忍住扑过去抱住对方来确认这一点的冲动,飞速地眨着眼睛移开目光,默默注视着静音室光滑洁白的地面。

  “小北。”

   直到岩谷翔吾轻声喊他,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你不是要……”

   于是他恍然大悟地回过神来,从衣兜里取出了那张被抓得皱巴巴的招募单。

  “壱马。”他说,“你想测一测我们现在的结合度吗?”

  “什么?”黑发青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要跟我再次……”

  “只是测试一下而已。”他赶紧摆手安抚对方,“你不要有压力,只是试一试,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没关系的,要跟谁结合,最后的选择权也在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的。”

  “这样可以吗?”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眼神,只能再次侧过头不动声色地避开。

  “当然可以。”他用全身的力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平静,“你把我当作一个来这里应募的陌生向导就行了。”

  “可是……”

  “反正你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人选吧?多做一次测试对你也没什么害处嘛。”

    虽然想尽量不带来压力,但当察觉到对方在犹疑和抗拒的时候,吉野北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慌乱了起来,他虚张声势一般强硬了声调,却又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泄了气:“不过……还是看你的意愿,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跟我做测试的话……”

  “我没说不愿意。”川村壱马轻轻截住他的话,向他走近了一步,“如果你也做好了准备,那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灰色的细管在他们各自的手腕上缠绕,又汇聚到中间的白色仪器上,他们一起握住了那个白色方块,指尖堪堪地避开,紧贴却又交错。岩谷翔吾在隔壁的屋子里摁动了开关,于是他们手里的方块同时地震颤了一下。

  检测结合度数值只需要在对方精神图景的外围进行初步接触,前后不过五分钟仪器就能做出判断,这样的流程这几天川村壱马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他闭上眼睛,熟练地敞开自己的精神图景,又试探着去感知眼前的向导。那只被他唤作刹那的灰狼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身形在精神图景的边缘打转,眼前却猝不及防地袭来一道娇小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川村壱马极为震惊地看着一只金棕长毛的约克夏飞奔而来一把扑倒了自己的精神体。他知道自家刹那是一只心理防线很高的狼,因为这几天他已经见过无数精神体被刹那爱搭不理了,但眼前的刹那似乎完全没有被这只过分活泼的约克夏冒犯到,而是轻车熟路地翻过身用身体和尾巴盖住约克夏,愉悦地一起打滚。

  而此时吉野北人已经在心里把刹那夸了无数遍,让自家精神体跟久别重逢的灰狼玩了会儿,也给足川村壱马适应的时间之后,他将自己的精神图景完全打开,在约克夏的引导下,灰狼顺畅无阻地迈入了那片星空下的高原。

  好孩子,全靠你们了——

  他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去。

  川村壱马的意识跟随着刹那行走在高原上,他不但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平和,夜色和星光像摇篮一样将他包围。这明明应该是集中全部注意力的结合度测试,可是他现在完全什么都不需要做,连集中注意力的努力都不需要。

  随着一步步向高原的深处前进,平静惬意充斥了他全身的每一处神经。这种感觉很神奇,他想,这些天里他接触了这么多向导却从来没有在谁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甚至这些天每天都在做的舒缓精神力的治疗也不能让他感到这样平静,明明刚才他虽然做完了治疗却又焦躁得自己打开仪器,但现在连那种焦躁都已经荡然无存。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因为记忆变得零碎和暂时不能再上前线导致的恐惧莫名地消失了,他仿佛看到有人在高原的深处等待着他,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自己永远都会在这里等待。

  要到那个人身边去才行,要再往前走,再往前走一些……

  他迈出一大步,紧接着又加快了步伐,被这种惬意舒适吸引着不管不顾地朝精神图景的深处走去——

  “你们快停下!”

  岩谷翔吾慌张的声音在头顶尖锐地响起,眼前的风景忽然扭曲着融解开来,川村壱马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检测室冰冷的白色墙面。  

“你们在干什么!这只是做测试,怎么就走到精神图景里面去了,要不是检测室配有紧急分离系统,你们两个都会出现紊乱的!”

  从隔壁屋子传来的焦急声音在耳边嗡嗡地炸开,他扭过头去看身边的向导,吉野北人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用没有缠仪器线的那只手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胳膊,对方却顺着他的动作直直倒了下来。

  “喂!”

  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一把揽住对方的肩,让金发向导倒在他的臂弯里。毛茸茸的发丝拂过脸颊,手掌与肩头的贴合像呼吸一样熟稔自然,他愣了愣,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衣料在温热的皮肤上收紧。

  检测室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露出岩谷翔吾焦急的脸。吉野北人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测试结束了吗?”

  “什么结束,是我打开紧急分离系统强行让壱马离开了你的精神图景!就算你们有96的高结合度,现在也还是没有结合的,怎么能一下子就跑到那么深的地方去……“

  “你说什么?刚才测出来的结合度数值是96?”

  川村壱马的声音里充满掩不住的惊讶,吉野北人也站直了身子睁大着眼睛望向他,岩谷翔吾叹了口气:“没错,你俩搞成这样吓得我都忘说了,确实是96。“

  “这样啊……”

   川村壱马拼命眨着眼睛,显然是还在极力消化这个数值,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

  “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我是说我要到你精神图景的深处去的时候……给你造成太大负担了,对不起。”

   “没什么。”金发向导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里像一抹轻快的微风,“这点程度我还是能承受得了的,不用担心。”

   川村壱马没再说什么,于是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岩谷翔吾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停留在金发向导的肩上。

  “那个,小北,既然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还有点事就先……”

    岩谷翔吾打算给眼前的两人留点空间,却没想到吉野北人立即打断了他。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川村壱马像触电一样放开了停留在对方肩上的手。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吉野北人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名字和一串数字,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图案。

  “我想为了不刺激到你,塔里大概回收了你之前在用的通讯器,不过没关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如果你想好了,想跟我继续谈结合的事,随时都可以联系我……”金发向导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微弱了些却依旧坚定平稳,“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作为同处一个塔里的同伴联系我也可以。”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壱马。”

 

    检测室的大门再次打开又闭合,川村壱马看着那抹金发在玻璃窗户上一闪而过地远去,任手中小卡片的四角坚硬地扎入掌心。

 

Chapter 5

“你是不是疯了!”

走出疗养所没多远,刚到了没人的地方岩谷翔吾就一脸严肃地停下脚步瞪着好友:“壱马现在是这样的状况,他一时失控情有可原,可你好端端的,刚才怎么就默许他一直往你的精神图景里走,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这太危险了……”

“翔吾。”吉野北人避开了他的视线,垂着头干巴巴地说,“你知道的,壱马想要靠近我,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向导怎么会拒绝自己的哨兵进入精神图景呢?”

岩谷翔吾无声地张了张嘴,刚才的焦急顿时被一下子浇灭。面对着好友悲伤的神情,他实在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

“而且,其实这也是我想好了的。”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吉野北人忽然又轻快地抬高了声音:“壱马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这是刚才我用精神力跟他接触的时候发现的。舒缓精神力的仪器只能让他暂时平静些,没办法起太大作用,那些过来跟他做测试的向导也不能安抚他,甚至还会让他更紧绷。”

“他在任务里受到的精神损伤,还是需要接受结合度高的向导的精神疏导才能彻底治愈。刚才那样做,哪怕只有一小下,也能让他之后这几天状态好些……这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金发向导的语气极为恳切,于是岩谷翔吾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刚才也想说呢,深入精神图景到那种程度,比起说是做结合度测试,不如说根本是在做精神疏导,原来你这家伙本来就是这样的打算啊!”

“这实在太不像你了,小北。”

听到好友这样说,吉野北人愣了愣:“不像我?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这个人啊……”小个子的向导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虽然会关心身边的人,也容易跟别人共情,任谁来看都是个温柔的好人,但又总是像个旁观者一样,跟大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我看来,你跟壱马也是如此。”岩谷翔吾顿了顿才又开口,“你们明明结合度那么高,也早就精神结合过了,但这些年来迟迟也没有再进展一步,到了这一两年才确认关系,要不是认识你们两个,我都要怀疑你们只是因为能力适配才互相照顾的了。”

“那……那是因为……”

吉野北人下意识地想找些理由,但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是结合热导致的心理阴影,也不能成为相爱却不在一起的合理理由——毕竟只是不能亲密地肢体接触而已,这并不妨碍对喜欢的人说出爱意。

“你们两个需要彼此,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但到底有多需要呢?或者说,这份需要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他听见岩谷翔吾这样说。

“当然,即使你们两个只是一定程度地需要对方,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能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只要你们自己觉得舒服,谁也没理由说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什么?”

岩谷翔吾对着好友困惑不解的脸,歪着头露出一个打趣的笑容:“我是说,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把自己也赔进去的人呢,能让你像疯了一样不计后果不顾自己,看来你们两个比我想象得还要更离不开对方啊。”

金发的向导显然愣住了,似乎是过了一会儿才完全理解好友话里的意思,白皙的脸颊顿时染上了红色。

他知道岩谷翔吾说得没错,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自己会如此失去理智,毕竟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被搭档完全忘记又被强行切断结合的意外。在那天醒来之后,他曾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这些年里没有早点跟川村壱马确认关系。

如果能这样做,说不定壱马会早点从那天的心理阴影里走出来,他们也能进行身体结合。这样一来,即使发生了意外,塔里也无法单方面切断他们的哨向结合……

他到底有多需要川村壱马,现在答案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面前,但却好像已经一切都迟了。

刚才黑发青年陌生又迷茫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他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你说的没错,但或许只是我离不开壱马罢了。”他的声音轻轻扬起,眼神却飘忽地失去焦点,“即使忘了我,壱马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其实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对不对?”

“才不是这样。”岩谷翔吾好气又好笑地拉过好友的胳膊,逼着对方跟自己对视,“你想想刚才你们测出来的数值是多少?明明不记得你是谁却还能达到这么高的结合度,即使只是为了变强,我想壱马也不会放过你的。”

“低了。”吉野北人却忽然这样说,“这个结合度还是低了。”

“啊?什么?”这下换岩谷翔吾困惑了。

“测出95的初结合数值都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果壱马没有失忆,现在我们的结合度肯定不止这样。”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刚才听到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岩谷翔吾无语望天,不知道该说吉野北人是有常识还是没常识,但也知道现在跟对方计较这个没用。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又悄悄打量起好友的表情,“不过,我看你也是有备而来吧,那个写着联系方式的卡片,是你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吧?”

金发向导点了点头,肩膀微微地塌下去:“说实话,刚才在里面待那一小会儿,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如果留下来跟他多说几句话,说不定能让他想起什么……这一点吉野北人不是没有想过,但实际上只是装作从容平静地跟眼前这个川村壱马说几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哪怕再多待一秒都可能一切崩盘。

他也预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准备了那张卡片。

把他当作一个来应募的陌生向导就行了——他简直想大声嗤笑自己刚才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吉野北人对川村壱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向导,天底下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好笑到他只是想想就觉得眼睛酸涩,像是要笑出眼泪一样。

如果这个笑话成真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也无法想象,但至少现在,他已经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就这样吧。”于是他对岩谷翔吾说,“给壱马留出点时间,他会做出决定的。”

 

“北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兀的提问在背后响起,浦川翔平去摁仪器上按钮的手指顿了顿。

“怎么忽然这样问?”他堆出一个笑,看着记录川村壱马身体各项指标的表盘在推进器的牵动下缓缓挪到自己面前,“哇,今天的数值变好了很多呢!”

“……因为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不会生我的气。”黑发青年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从两边延伸出来的白色椅背像一双羽翼将他环绕着,“毕竟按理说哨兵应当保护向导才是,我却……”

“别担心,北人桑不是那种需要哨兵保护的向导啦。”浦川翔平面色轻松地这样说,想了想又赶紧摆手道,“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平常没在保护北人桑,你们配合得很默契,只是……哎呀这该怎么说呢……”

“去见一面不就好了。”

藤原树平静的声音猛地插进两人之中,面容俊朗的哨兵一边整理着各色仪器软管一边淡淡地开口:“比起听别人的形容,想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的话,直接去见一面不就好了,你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都不见面吧。”

“其实……我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浦川翔平和藤原树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呼,两个人顿时都丢下手头的事情凑过来。

于是川村壱马三言两语地讲了今天吉野北人和岩谷翔吾来找他检测结合度的事,他一边讲一边看着眼前两个人变换了多种表情,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又一起直勾勾地盯过来。

“怎么了你们?”他苦笑着往后缩了缩身子,“虽然见了面,但关于北人的事我还是一点都没能想起来……”

“既然见到了,那你觉得你看到的北人桑是怎样的呢?”

藤原树忽然这样问。

今天看到的吉野北人是怎样的?这个问题像朵云飘忽着盘旋进心里,川村壱马愣了愣。早在从档案里看到这个被自己忘了个干净的前搭档的照片时,他就惊讶于对方超乎常人的美貌,今天实际见面的时候他更是首先被那张完美无俦的脸十足地震撼,但……还远不止如此……

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向导站在他面前得体地微笑着,说着一些无比妥当体贴的话,把一切都替他着想了个十成十,但整个人却看起来缥缈又受伤,像是连被一根手指触碰的力道都无法承受,下一秒就要泡沫般消散。

只是看着对方的脸,他就感受到一种深切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悲伤。

这种悲伤是因为自己吗?是自己让他受伤了吗?按照他目前得知的信息,他们自少年时代就精神结合,互为哨向搭档多年,一下子被自己的搭档完全忘记,确实会很受伤吧,他想。

失去了搭档是会感到这样悲伤的吗?川村壱马想不明白,毕竟他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而且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他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伤害了。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想做这个检测。跟多位向导都无法实现突破75的结合度已经足够让他心焦了,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成为川村壱马,他都不允许自己变得没用。所以他曾在深夜里无数次对着档案中前搭档的那张脸和“95”的初结合数值发呆,心想这个人会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但他又想,对方一定正在因为自己的失忆而生气,甚至失望,不然为什么自己醒来这么久了也没有过来见他一面。

如果自己提出要找这个人检测结合度,对方会答应吗?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

所以当岩谷翔吾和吉野北人找上门来时,他感到欣喜又激动,因为他知道这大概是他恢复原本实力的最后机会。

但他未曾料想过,自己会被这个金发向导这样温柔又悲伤地注视。

异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身体里不断蔓延,他忽然对自己失去信心,开始害怕跟吉野北人检测结合度。因为几乎是一种本能在告诉他,如果检测出来的数值低于95,比起他自己,是吉野北人会更受伤。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但又似乎笃定得顺理成章。他不记得自己跟眼前这个人曾经历过什么,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对方再受到任何伤害,需要摒除一切可能造成伤害的可能性……

所以,在吉野北人问他要不要检测结合度的时候,他没有干脆利落地答应,而是下意识地犹豫起来。

如果伤害有可能来自自己,那他放弃这个恢复实力的最后机会也可以。

这大概不是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毕竟他虽然已经不记得很多事,但还清楚地记得这座塔对力量的追求到了如何冰冷严苛的地步。在这座塔里力量才是一切,拥有力量就能鲜花着锦,失去力量则会立即跌入尘埃。他和吉野北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解除精神结合,就是这一点最好的证明。

但在那个瞬间,他确实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只是……

他看着金发向导的眼睛,就知道对方是误解了什么——他的犹豫被理解成了因为陌生疏离而产生的抗拒。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种被对方的悲伤裹挟所产生的窒息感达到了最高潮,他像是为了自救一般,脱口而出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对方其实并不需要这种摒除所有伤害的保护,而只是需要自己靠近。

在那之后,他也确实顺利地靠近了对方,虽然走得太深出了些问题,但对方的精神图景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是某种散发着诱人气味的甜食,想要深入探索的情绪冲破了他的理性,他完全无法控制——

当然,他没打算对浦川翔平和藤原树提起这些,只是简单地说了因为吉野北人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出于种种顾虑差点放弃检测。他也有点想知道在听到这些之后,知晓他们过去的同伴会作何反应。但眼前的两个人只是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浦川翔平好像想说点什么,却被藤原树一把捂住了嘴。

“你刚才说北人桑给你留了联系方式?”藤原树开口问,他点了点头,缓缓地摊开了手掌,让那张小卡片显露出来。

“啊!怪不得我觉得壱马桑今天下午一直坐在那里偷偷看什么东西,原来是这个!”浦川翔平大喊起来,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壱马桑,说实在的,你这个举动是被塞了告白小纸条的十几岁新兵才干得出来的,对你来说太纯情了!”

“你在说什么……”

川村壱马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像被什么刺中一样站起身重新握紧了那张卡片。

“虽然这家伙说的话向来没什么营养,但刚才那句我倒是罕见地也想赞同一下。”藤原树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无视浦川翔平在旁边小声反驳,“我还是觉得,比起由我们告诉你些什么,你直接去见北人桑听他说,对你们两个都更好。”

“直接……听他说吗?”

川村壱马想问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必须这样才能解决的吗,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不过,也不用我多说,你本来也打算要去的吧?”藤原树这样说着拎起浦川翔平的衣领,“干正事去吧,我们这是白担心。”

“诶?我还想给壱马桑加油打气一下来着——”

看着眼前的两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仪器,黑发的哨兵再次垂下头凝视着那张卡片。

就算只是为了这个结合度也应该去见北人,川村壱马想,这是任谁看来都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但他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朝他叫嚷,跟他说那个人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都是因为你,你不应该忘记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人,所以你要去努力想起关于他的事,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无视不了这道声音。

 

“我说小北,你这样在我眼前走来走去的我都头晕了!”圣所的地下训导室里,岩谷翔吾忍耐了八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你都把通讯器的来讯声音系统更新到最高级了,如果是壱马联系你,只听声音就能立即辨别,你没必要捧着通讯器这样走来走去吧。”

“北人桑现在这种行为啊,就像刚跟初恋告了白在等回复的十几岁小孩一样。”铃木昂秀从光屏前抬起头乐呵呵地看热闹,于是岩谷翔吾又转过来对着他叹气,“话说,小北就算了,昂秀你为什么也跑到我这里待着啊!你现在不应该赶快回去写你的任务报告吗?”

“我这不是在写嘛。”铃木昂秀指指眼前的光屏,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在家里待着太闷了写不出来,换个环境,换个环境……”

岩谷翔吾懒得吐槽对方不管换到哪里都慢吞吞的写作效率,转过头又望向吉野北人:“你刚刚不是还说根据你对壱马的了解,他绝对会联系过来的。”

“话是这样说啦。”金发向导坐到一旁的台阶上忧心忡忡地捧着脸小声念叨,“可是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壱马桑那边还要做很多例行的身体检查什么的吧”。铃木昂秀再次从他的任务报告里抬起头,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也觉得壱马桑绝对会联系过来,所以北人桑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联系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然是要先把结合热的事情告诉他,那些让他痛苦的细节就不用提了,但严重起来会有生命危险这件事绝对要让他意识到。”吉野北人显然也考虑过下一步,但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些之后又犹疑起来,“如果他知道了这些还是愿意跟我尝试结合的话,接下来当然是要……尽量让他想起一些我们之间的事,他想起的越多,结合成功的概率就越大,这也是为了他好,但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想明白。”

金发向导顿了顿,声音又变得更小了些。

“通常来说做精神疏导会有助于哨兵恢复记忆,但现在我们的结合断了,我没办法这样做,而且这样做在时间上来得也太慢了,在这之外的话……去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做曾经一起做过的事,会不会有效果,这一点我也想过,但我们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塔里打转,这样做真的能让壱马想起来什么吗……”

作为塔里的模范哨向搭档,他们平时任务繁重,一起去哪里做什么事大多也是出于任务,虽然他们正是在这样的生活里跟对方靠得更近,但要说到能唤起记忆的独特地点却也实在是乏善可陈。岩谷翔吾听到吉野北人这么说,正想说首先塔里得允许你们两个再次结合才行,但铃木昂秀已经一拍桌子大声开口:“我懂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让壱马桑在几天之内再次爱上北人桑,对吧!”

“什……什么?”

吉野北人和岩谷翔吾几乎同时噎住,他俩茫然地看着自家后辈,自家后辈却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俩:“北人桑,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这么老实!塔里不让我们告诉壱马桑你们是恋人关系,但如果是壱马桑自己想起来的,上面那些人也不好说什么吧。”

眼看着两个前辈还是呆若木鸡,铃木昂秀急得站了起来:“所以啊,比起让壱马桑想起你们之间是搭档,直接让他想起你们是恋人不是更好吗?要知道搭档关系不是一两天就能构筑的,但爱上某个人完全可以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时间紧急,你得奔着这个去啊北人桑!”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岩谷翔吾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只是狐疑地盯着铃木昂秀的脸,“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忽然对这种事这么懂?你该不会是……”

“这不是重点啦!”铃木昂秀连忙摆手,他想了想,开始低头到丢在脚边的背包里翻找,“对了,这个大概刚好能派上用场……”

于是,随着铃木昂秀把两张颜色鲜艳的游乐园入场券拍在桌子上,吉野北人彻底愣住了。

“昨天有朋友送我的,我本来准备约个人一起去的,但还没约到人,北人桑你就拿去吧。”铃木昂秀兴高采烈地把入场券朝金发向导推过去,“说到速成恋爱,当然就是游乐园!就算这不是你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但要让壱马桑对你心动的话,比起在这无聊的塔里,当然是去游乐园机会更大,没错吧?”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别乱来啊!”眼见状况越来越跑偏,岩谷翔吾连忙出声阻止,但他瞥到吉野北人的神情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小北,不是吧,你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吗……”

他们当然从来没一起去游乐园玩过,吉野北人想,这个游乐园他也知道,在离塔区不远的地方。对于他们这片贫瘠的辖区来说,是少有的娱乐场所。大概在两三年前,他和川村壱马为了出任务也去过一次,不过那时他们需要隐藏在平民里完成任务,难度很大时间也紧张,根本没机会多给游乐园一个眼神。

他们在任务之余会一起吃饭,一起共度微醺的夜晚,在川村壱马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克制地肌肤相触,但在游乐园乘坐娱乐设施,依偎在对方臂弯,甚至在摩天轮的顶端交换一个吻,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一对普通的平民恋人一样只是作为爱侣度过一整天,是他们从未经历过,也没有闲暇去经历的。

更何况,现在壱马不记得关于他的所有事,自然也不会记得他们第一次结合时因为结合热而出现的危机,这意味着长期以来让壱马只能小心翼翼地跟他肢体接触的心结也已经不存在了。那这次,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在游乐园做一对比任何爱侣都要亲密的恋人吗……

各种心绪复杂地交织着,吉野北人出神地望着那两张鲜艳的入场券,全然没有听到岩谷翔吾的话。

要让壱马在这一天里重新爱上他,这是一切的前提,他并没有这种信心。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笃定地说,就算不是作为恋人,只是跟壱马一起去游乐园也很不错……

“小北!”

岩谷翔吾大声地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急得伸手去晃动好友的肩:“北人!是来讯!”

“什么?”

仿佛从美梦中骤然惊醒一般,吉野北人猛地抬起头,被他握在手里的通讯器正发出独属的声音。他飞速地摁动屏幕,上面清晰地浮现出几行字。

“过了这么久才联系你非常抱歉,我是川村壱马。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尽快跟你谈谈结合的事。”

Chapter 6

“我刚才已经把关于结合热的资料全都发到你的通讯器里了,壱马,你要全部看完啊,切记切记!”

对面的金发向导把手臂支在桌子上双手托腮,黑色鸭舌帽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过来,看起来简直是要监督他阅读资料。川村壱马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关于结合热的知识我没忘记,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都失忆了怎么能知道你现在记得的知识全不全面,万一有遗漏的呢?”吉野北人毫不示弱地继续投射目光,“结合热可不是小事,既然我们要进行精神结合,你必须完全理解这个问题才行。”

自从那天见面谈了重新结合的事之后,吉野北人就把结合热的危险提了又提,他担心川村壱马是因为失忆的愧疚和责任感才答应跟他重新结合,也因为对方对各种危险都轻描淡写全然不顾的态度而烦躁。

比如现在,眼前的人皱着眉浏览着通讯器里的资料,显然不怎么情愿却还是从善如流地读了起来。

“对了壱马,还有件事,我之前也提到过。”

于是他偏要说这些。

“虽然我是拿了招募单去的,但塔里大概不会愿意让我们重新结合,所以如果真的要做,算是非法结合了,你……”

“有地方吗?”

“什么?”

“既然是非法结合,塔里和圣所的结合室就都用不了了吧。”川村壱马抬起头,额发下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你能在外面找到让我们结合的地方吗?”

“……能倒是能。”

“那就没问题了。”

黑发的哨兵以近乎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完这句,就又重新皱起眉去看通讯器,剩下吉野北人一个独自烦躁。他索性把身子瘫到桌子上,下巴垫着手臂从下而上地打量黑发哨兵的眉眼。少年时的稚嫩褪去后变得明朗英俊,他把这全部都曾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认识他了呢,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这几天他们也在塔里各处逛了逛,这些他们确实一起去过的地方并没有让川村壱马想起来什么。这也正常,他想,毕竟这些地方太普通了,被招进塔里的人从少年时期就要到处走动多次,怎么想也称不上独属他们的地方。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铃木昂秀送给他的两张游乐园入场券。

“怎么了?”川村壱马从通讯器上移开视线。

“之前……之前我们去的那些地方都没能让你想起来,所以……我又想到了一个地方。”

刚才还口齿流利的金发向导忽然开始卡壳,他避开桌子那端的视线,把入场券轻轻放到桌子上:“你对这里有印象吗?我们以前做搭档的时候……嗯,也经常去这里,所以我想,如果去这里一次,或许你能想起来什么,这样我们重新结合的胜算就会大些。”

“……抱歉,我对这里没什么印象。”

川村壱马拿起入场券反复打量,又疑惑地抬眼:“我们经常去这里吗?”

“是……是啊!”慌张只是一瞬,吉野北人立即仰起头恢复硬气,“就是每次完成比较困难的任务之后啊,我们都会来这里放松玩耍一下,壱马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尾音恰到好处地微弱下去,他垂下眼睛摆出一个隐晦不明的神情。意料之内地,对面的人立刻收起了怀疑,连连点头说那我们明天就去,虽然我要擅自离开塔还有点麻烦,但我会让翔平他们帮我打掩护的。

明明知道只要利用这点愧疚,自己说什么壱马都会答应的,他想,但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吉野北人为了这趟游乐园之行做了许多功课,甚至连夜拉着铃木昂秀把园里的设施问了个遍,打算装出对游乐园很熟悉的样子。但要怎样才能让对他毫无记忆的川村壱马在这一天里重新喜欢上他,对这一点他仍旧是毫无头绪。

川村壱马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在此之前吉野北人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要在严苛的训练和任务里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从来都只是一股脑地做他自己。

在少年时代,他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喜欢的人,但这一切落在具体的人身上都变成了川村壱马的样子。他不知道川村壱马是怎么想的,但即使也是如此,现在他们之间也并没有那些足以让喜欢的人变成对方模样的回忆。

直到游乐园的彩色标识出现在眼前,他仍旧感到不知所措。他们都换了不起眼的便装,还戴了帽子压住眉眼。川村壱马服用了浦川翔平给他带来的药物之后五感得以隔绝如常,乖顺地任由他牵着在人潮里穿行,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地四处打量。而他只是牵着对方的手,把昨天晚上听来的信息和搜肠刮肚想到的话题说了个遍。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个声音在心底这样说着,但他无法忍受他们之间产生一丁点的静默,总要焦躁地抓点什么来填满。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样并肩行走在熙攘的普通人中间,他看见五彩缤纷的气球从川村壱马的头顶斜斜飞往天空,漂亮又平静得不真实。可是川村壱马应该笑,应该像旁边的那对情侣一样,听到恋人随便说句什么就大笑出声,他想看到川村壱马也那样漂亮又舒展地笑起来,可是他做不到。他的搭档认真地听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只是淡淡地弯一弯嘴角,没有在听到任何一句话之后露出真正的笑容。

他们坐遍了每一个设施,夕阳晕染天空的时候不大的园区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吉野北人也说干了所有的话。他坐在园区门口的长椅上,川村壱马把买来的热饮递到他手里,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对方也没再说别的,只是沉默地坐到他旁边。

他搞砸了,全都搞砸了。

指尖在纸杯的外壁刻下纹路,他垂下头死死地盯着浑浊的液体,周围游人的脚步和欢笑声听起来像隔着云雾一般遥远,他甚至不敢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北人。”

就在这时他听见川村壱马的声音,今天一天都没怎么主动开口的黑发哨兵忽然喊他的名字。

“我们之前……应该不是恋人吧?”

“什么?”

吉野北人猛地抬起头,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虽然之前你那样说,但我想普通朋友是不会每次都两个人一起来游乐园的吧。”川村壱马有些艰难地开口,“可是今天在这里玩了这么久,我却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关于你的事情……”

“所以,我们应该只是搭档吧。”

黑发哨兵的声音低沉又清晰地飘荡在喧闹的空气里。仿佛精神图景遭到了一记重击,吉野北人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川村壱马的脸,对方面露难色,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在看懂这个表情的瞬间有水汽不可抑制地涌上眼底,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用全身的力气捏住手里早已变了形的纸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轻快地上扬。

“啊,没错,还是被你发现了呀,不愧是壱马。”

他甚至笑了起来,嘴角拧出一丝弧度。

“抱歉,利用了你的愧疚还骗了你,很恶心吧,明明还是搭档却趁你失忆做出这种事……你放心,我现在就找其他人来接你回去,今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等等……”

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纸杯猝不及防地从手里滑落,温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但吉野北人已经顾不上去看,他转动手腕奋力地想挣开川村壱马的手,却发抖得使不上力气。

“北人!不是这样,我想说的是……”

川村壱马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肩,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拉近距离,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是不是还没对你说过喜欢?”

从未设想过的话像惊雷般炸开,他愣愣地抬头望向对方,几乎忘记了做出反应。

“虽然我还是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明明我们之间没有精神结合,但我总是会对北人的情绪有反应,你难过的时候我这里也会感到难过,只有看到你露出笑容才能缓解,这不是搭档之间应该有的感觉……”

黑发的哨兵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似乎又陷入思考,再抬眼的时候表情里甚至带了些失落。

“今天在游乐园里也是,只要北人在身边,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很好。但是……只是待在我身边好像并不能让你开心……”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或许从在疗养所里差点放弃检测结合度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不同寻常。他试探着为这种感觉找到一个答案,直到今天,他觉得终于找到了。

“我想过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我对你有着搭档之外的感情,我们却又不是恋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但还没告诉过你吧?”

川村壱马急切地飞速眨着眼睛,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犹豫纠结,但现在已经不会了,他要赶在无常的世事再次发生之前说出这句话。

“抱歉,我早就应该说出来的,北人,我……”

打断他的是不顾一切撞向他的拥抱。金发的向导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压抑着声音低低呜咽着,他伸出手轻轻摩挲怀里起伏的脊背,感觉后颈逐渐沾染上潮湿。

“早就说过了,壱马,你早就说过了。”

他听见吉野北人在他耳边这样说。

After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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