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警车时川村壱马掏出了配枪,和青山陆交换眼神点了点头,他走向一旁确认是否有其他出口、青山陆持枪守在木屋门口向里面的人喊道:“中津健一,放弃挣扎吧,你的同伙已经被捕了,现在主动认罪还来得及!”
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川村壱马走过来向他摇了摇头,青山陆一脚踢开木门抬枪上前一步,却发现满地狼籍的木屋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中津健一的身影。
“可恶,来晚了一步,壱马,我们追!”
他打开通讯器呼叫藤原树调出监控寻找可疑的车辆,转身打算离开这座修建在城郊乡的破旧老屋,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叫住:“等一下,有点不对劲。”
川村壱马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突然弯腰掀开餐桌下的地毯露出一道暗门,抬眼朝他低声笑道:“Riku桑,找到了。”
警局的审讯室中,吉野北人轻轻往桌上放了一份报纸,并没有推到显然被激起兴趣的藤浦优那边,仅仅留在自己面前坐在他的对面问:“想喝水吗?”
藤浦优摇头拒绝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告诉他:“我们已经找到中津健一藏身的地方了,他在郊区有一座房子,藤浦先生,您知道吗?”
目光闪烁、呼吸加快、食指和中指抖了抖,他不擅长隐藏自己,无论是情绪还是行动。
显然,作为中津健一的同伙以及连环杀人案的实际执行人,藤浦优并不知道那个策划了一切的人有另一处住所,这完全在吉野北人的意料之中——压抑的愤怒、被欺骗的怨恨,他能从藤浦优的眼中读出这样的情绪,一个轻而易举就被情绪所掌控的人……同样可以被他掌控。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候他没有为正在躲避警察的您提供帮助是故意为之,就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却从未向您透露那样。”
“藤浦先生,您还是要把之前的供词坚持到底吗?”
他看着藤浦优,藤浦优也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回答:“警官,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和中津只是认识,连熟悉都算不上,完成这八起案件的是我,只有我一个人。”
吉野北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仍然是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微笑,将面前的那份报纸翻开推到他的面前,“很遗憾,藤浦先生,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
连续犯下八起杀人案的嫌疑人被捕的消息已经在昨天被各大报社掌握,即便警方拒绝透露详细情况记者仍然写出了各种各样的报导,藤浦优看见报纸上显眼的名字瞬间变得兴奋,再往下看去时却发现整篇报导仅仅用了两段话就写完对他的评价:根据在校成绩与同僚评价可以判断,此人无法独立完成高难度犯罪,只是被幕后黑手操控的提线木偶。
接下来洋洋洒洒的长篇文章中,全部都是对幕后策划者的赞赏,记者甚至在文章中表示,如果他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将是一场堪称艺术的完美犯罪,而无论藤浦优如何拼命地去做也没有人相信他的才能,即便认下全部的罪行也只不过被认为是可笑的替罪羊而已。
“藤浦先生,您亲手完成的那些事情,在这之前全部都是中津已经写好的剧本,而只敢躲在您身后的他欺骗了您、背叛了您,此时此刻恐怕正躲在什么地方,得意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发展吧。”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警察那张清秀的面孔,紧咬着下唇双唇止不住地发抖,下一秒钟他的手被温柔地轻轻握住,吉野北人笑着对他说:“只有这一次,您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而背叛了约定的中津健一将为此付出代价。”
藤浦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终于缓缓地开口。
青山陆追着中津健一的踪迹钻进地道,川村壱马留在木屋中守住门口,为了防止突发情况他们保持着通话,青山陆一边艰难地前进一边问他:“壱马是怎么发现密道入口的?”
“餐桌上的食物是新鲜的,以中津的行动模式,既然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午餐,绝不可能直到我们追过来还在匆忙地翻找东西,地上摔的那些不过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已经离开的障眼法而已。”
川村壱马拍下现场的照片,戴上手套检查房间里的物品,并继续说:“这原本确实可以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可惜的是他在进入地道时掀起了地毯,花瓶的碎片顺势滑到餐桌下面,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是吗?我可完全没注意到,不愧是壱马,话说回来,刚才我们……喂……壱……”
电话的杂音越来越大,青山陆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几秒钟之后他们彻底失去联络,川村壱马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号不佳”微微皱起眉,但此时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相信自己的同伴了。
除此之外,他在中津健一的书架上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谨慎、聪明、缜密、自负,这是吉野北人对这连续八起杀人案幕后主使的形容,他们起初试图证明中津也参与了藤浦的行动,这样一个得意于自己作品的策划者不可能甘心永远待在幕后,然而能找到的全部痕迹都证明这些案件仅仅由藤浦优一人完成,直到川村壱马顺着线索查到中津健一的酒吧,才明白身为老板与酒保的他会故意与客人提起尚未侦破的杀人案,在他们的话语中已经体验到同样的快感。
他的书柜里放着许多照片与奖杯,有大学时的、有体育比赛中的、还有在调酒大赛上取得优胜的,和成绩平平、始终没有稳定工作的藤浦优相比,中津健一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无比成功,他享受他人的目光、喜欢别人的追捧,并且将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全部珍藏这里。
川村壱马将书柜里某样东西拿起来,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提醒的名字立刻接通了电话,“北人?”
“好消息,藤浦优翻供了,而且还有个意外的惊喜,壱马那边怎么样?”
手机里传来吉野北人轻快的声音,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不只是因为终于得到了真实的口供,也因为听到那个熟悉的嗓音,川村壱马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一旁,将刚刚找到的物品装进证物袋并说:“房子有地道,Riku桑追过去了,北人说的惊喜是?”
“据藤浦优所说,第一次作案时他迟迟不敢动手,而中津为了鼓励他亲手做了示范,壱马要猜猜看,当时他使用的凶器是什么吗?”
川村壱马微微扬起嘴角,顺着他的话回答:“好啊,让我来猜猜看……凿冰用的锥刀,对不对?”
“哎,壱马怎么……难道已经找到了吗?”
“是啊,虽然底座上刻着是调酒比赛的奖品,放在证书和奖杯中间似乎也很合理,不过其他的东西都摆放了很久、已经留下晒痕,唯独这个好像刚刚放进柜子没多长时间,北人看到也会觉得很奇怪的,对吧?”
川村壱马拿起锥刀时并不太确定它被突然转移到这里的具体原因,但接到吉野北人的电话时就立刻明白了全部,虽然表面已经被擦拭干净看不到血液,不过,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种痕迹能够被完全消除。
从中津健一与藤浦优犯下这一连环的案件起,就注定无论再怎么躲藏也会被追寻着真相的他们找到踪迹。
地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下一秒钟他听到青山陆高声喊道“壱马,壱马!快来搭把手”,川村壱马上前将显然经过一番搏斗后才被制服的中津健一拉了上来并戴上手铐,同样灰头土脸的青山陆也钻出地道,得意洋洋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九月十七日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中津健一正式被捕被捕,根据同伙藤浦优的供述,他策划并不同程度参与共八起蓄意谋杀,虽然审讯过程中此人拒绝提供更多案件细节,但他犯下重罪的证据确凿,等待着他的结局已经无比清晰。
川村壱马和青山陆回到办公室时,吉野北人已经坐在椅子上喝咖啡了,他们看向彼此同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川村壱马率先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呀……一个月都没休息,快忘掉我家在哪儿了,肚子好饿啊……”
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忙于查案的他们大部分时候在便利店解决三餐,少部分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一边专心致志地看文件一边吃东西时,吉野北人甚至不小心吃掉了最讨厌的生鱼寿司,直到被路过的岩谷翔吾提醒才发现。
青山陆也摸着肚子说饿到不行了,于是吉野北人笑着说:“出去吃饭吧,Riku桑请客。”
“好呀好呀,我要吃法餐,松露、鹅肝、小羊排、炖牛肉……”
“再开一瓶红酒!”
“喂,你们两个!”青山陆一左一右夹住他们两个人的脑袋摁下去,一顿用力地揉搓抱怨道:“又要我请客就算了,怎么还点起菜了?那种东西没发奖金吃不起,老样子,等下去居酒屋。”
他说完就去和上级汇报工作,川村壱马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碎碎念“不请就不请,这发型可难烫了”,然后转头看着同样一头乱发的吉野北人坏心眼地提议:“要不咱们俩单独去吃法餐好了。”
吉野北人拍拍他的肩膀说:“有免费的酒喝壱马就忍忍吧,而且,这次能顺利结案还是多亏了Riku桑呢。”
“也对,免费的酒还是要喝的,那就下次再一起去好了。”于是川村壱马点了点头,笑着附和道:“话说回来,Riku桑对犯罪的嗅觉果然很灵敏。”
“喂,壱马不要说得像警犬一样。”
起初这时间跨度超过了一年的几起案件并没有被当作连环杀人案,其中两件由于案发现场的位置甚至不归他们警局管辖,但当他们这边的案子没有头绪时,青山陆拿着卷宗去隔壁办公室看看其他同僚能不能找到被忽略的疑点时,川村壱马却发现他们两组人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警局将近一年内所有未解决的杀人案卷宗全部交给他们时,吉野北人从里面挑出了六个案子、其中大部分的间隔时长都是两个月,缜密的计划与尸体上所呈现的作案人特征互相矛盾,因此他立刻推断出这应该是一起由两人协作、一人负责策划一人负责执行的团伙作案。
在上级的批准后他们由此方向开始并案调查,后来还从相邻的警署找到另外两个可以确认为同样作案人的卷宗,终于在长达一个月的侦查后逮捕了藤浦优,接着便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中津健一。
案情已经非常明朗,他们也得到了足够的口供与证据,相信法律会给这两个人应有的裁判,而警察的工作基本上就到此结束,现在的川村壱马只想赶紧去居酒屋好好吃上一顿、把店里所有的啤酒喝光再回家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去找个地方按摩?
抛开一个月的辛苦搜查不谈,光是今天开警车去城郊抓人,沿路的颠簸就已经让他腰酸背疼,川村壱马实在非常怀念自己柔软的床。住在警局的这段时间大家轮流休息,偶尔也会挤在一起睡觉,于是他不止一次被青山陆的梦话吵醒,某天还在睡梦中不小心把吉野北人挤到了地上。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锤着自己的腰,抱怨警局的公车底盘实在太低了,吉野北人走过去帮他捏了两下肩膀,用力到川村壱马大声“嗷”了一嗓子,然后想起来了什么侧过脸对他说:“北人今天好像忘了什么,那个往常都有的。”
吉野北人扬起嘴角轻声笑道:“壱马,欢迎回来。”
TBC
🎂壱馬さん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干杯!!!”
警局附近的居酒屋里,他们照例坐在熟悉的位置举杯共饮,不光把常吃的全部都点了一遍,老板还额外赠送了一大盘烧鸟祝贺他们顺利结案。
青山陆捧着没剩下几张纸币的钱包安慰自己“快要发工资了”,吉野北人看看他又看看拿大份汉堡肉当下酒小菜的川村壱马,悄悄追加了一份喜欢吃的烤牛舌,趁他们不注意吃掉最后两块鹅肝寿司,等两人回过神来时只能对着空盘子哀嚎:“为什么北人总能抓住机会偷吃!”
刚才青山陆想偷偷多夹一块鳗鱼时,然而筷子还没落下去就已经被发现并制止,还好他不是川村壱马,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统共就那么一点,会不时抢抢吃的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吉野北人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还想继续抱怨“我很想吃那个寿司哎”的青山陆就顿时偃旗息鼓,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愤愤地说“北人不准老用这招装傻”,用胳膊肘捅捅旁边的人示意让他也说点什么,川村壱马笑了两声感慨道:“还好北人不吃生鱼,不然我可抢不过你。”
青山陆双手抱胸赞同地点头,重新拿起筷子时发现最后一块刺身也被夹走了,他看向某个嘴里还在咀嚼的川村姓男子,当场人赃俱获。
“喂,好歹给我留点吧,请客的是谁啊!”
他痛斥两个后辈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刚来警局的时候多么乖巧可爱,现在就有多么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接着又惆怅地说:“也对,都快忘记你们两个是同期了,果然从警校的时候就是朋友感情更深,连抢吃的都像约好了一样。”
“哎,那倒没有。”川村壱马放下酒杯认真地说:“我和北人最开始可算不上朋友。”
“确切来说都很讨厌对方吧。”吉野北人笑着点了点头。
大学毕业以后川村壱马报考了警校,成功通过考试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六个月的训练,去警察学院报道的那天他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发,早早到达警校门口看着即将为他开放的大门忍不住笑了起来,暗自发誓自己要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凭借完美的推理屡破奇案,不放过罪犯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正当他沉浸于美好的幻想时,有人从一旁走了过来同样在警校前停下脚步,川村壱马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长相十分漂亮的高中生,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眼角的泪痣更是恰到好处,简直像洋娃娃一样可爱,让他忍不住就开口搭话道:“你也想当警察吗?”
不知名的高中生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最后朝他点了点头。
大概仍然在犹豫吧,毕竟做警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川村壱马觉得自己作为前辈应该鼓励一下这个小孩,于是微笑着对他说:“有这样的想法很了不起哦,哥哥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可以做到的,等你毕业了也可以报考警校,加油!”
不知为什么,他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氛围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你是警校新生?”
面前的人开口说话了,清亮的声音也十分好听,虽然没有用敬语显得不太礼貌,但川村壱马并没有介意地回答:“没错,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哦。”
漂亮的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慢悠悠地说:“真是没想到,竟然要和不良做同期。”
警校的大门打开了,川村壱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高中生”先一步走进校门,很快,他在入学仪式上知道了吉野北人的名字,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仅仅开学第一天他就和自己的同期结下了梁子,甚至是在校门打开以前。
“这能怪我吗?北人直到现在看起来也还是很像高中生啊。”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郁闷地说:“Riku桑也这么觉得吧。”
青山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憋不住的偷笑,接着又问对面的吉野北人:“北人呢,为什么会说壱马是不良?”
吉野北人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戴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项链和三个耳环。”
接下来的事情显而易见,进入警校的第一天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就看对方不顺眼,虽然在青山陆眼里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现在想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足以让那时候的他们俩开始长达数月的互相较劲。
吉野北人理论课的成绩名列前茅,但每逢柔道和剑道训练就格外狼狈,早晨跑圈时川村壱马总会故意从他的旁边经过,摆出一副“这就不行了吗”的表情加速超过他,提前到达终点看着气喘吁吁的他露出胜利的微笑;从体术到刑侦都没有漏洞的川村壱马唯一不擅长的就是行政法,对他来说背诵这些大概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条款简直是酷刑,每逢公布成绩只能听着教官恨铁不成钢地让他多和吉野北人学习,一边乖巧地点头一边咬牙切齿地想:那家伙刚才绝对偷笑了!
某天一只野猫意外被困在教场的树上,川村壱马轻声安抚着害怕的小猫,好不容易快要爬到旁边,不知何时从哪儿来的防爆盾突然架到树枝上,小猫就踩着盾牌爬过去跳进了窗,他抱着树干一时间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只见吉野北人站在窗口朝他微微一笑,嘴唇缓慢地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呀,还真是辛苦了。
当天晚上,去警校商店买咖啡的吉野北人被告知平常喝的那一款卖完了,他有些奇怪地问不是前两天才刚刚进货吗,店长抬抬下巴告诉他:“你们班那个男生把剩下的整箱搬走了,下次进货是半个月之后。”
不用看他都知道,这么无聊并且有钱没地方花的人只能是川村壱马。
大概是因为他们一旦相遇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太过明显,很快其他同期也察觉到这两个优等生好像互相看不顺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很快大家形成了不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的默契,然而教官们正好相反地格外喜欢把他们安排到一组,目的显然是促进各有所长的他们交流学习、共同进步。
逮捕术的训练课上,教官将他们分成两人一组自由练习,看到自己的搭档是吉野北人,川村壱马差点直接笑出声,互相鞠躬时他在心中暗想如果使出全力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然后听见面前的人意想不到地说:“其实……壱马有时候也蛮可爱的。”
哎?正当他呆呆地愣住时吉野北人突然动手,迅速以最标准的动作将他摁倒在地,然后轻快地宣布“逮捕完毕”,这才回过神来的川村壱马抬头瞪向他咬牙切齿地想:和那张骗人的脸正好相反,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三个月之后他们迎来了训练中期的越野长跑,教官将他们带到直线距离五公里之外的山地,发给每个人标记出三个打卡点的简略地图,要求自行选择路线、不使用交通工具回到教场。
这种项目简直像是专门为川村壱马准备的,哨声响起时他率先跑了出去,很快与身后所有人拉开距离抵达打卡点,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在第二个打卡点补充水分时,紧接着身后出现的却是吉野北人。
毫无疑问,对方选择了更加省时省力的路线,川村壱马瘪瘪嘴放下水瓶立刻再次出发,加快速度想把后面的人甩掉,正往山上跑着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他立刻转过头,只见吉野北人摔倒在地正要爬起来,又吃痛地皱起眉坐回了地上。
“其实也是我的不对,因为想赶紧把北人甩掉跑得太快了,没摔跤完全是因为运气好,不过,那天北人的星座运势看来是不怎么样。”川村壱马向青山陆解释说,那条近道很少有人通过,粗壮的树根都被落叶盖了过去,摔倒扭伤脚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在前面跑得飞快,不想认输的吉野北人自然也咬着牙在后面追,却不想意外被树根绊倒扭伤了脚,只能看着川村壱马转身朝自己走过来,蹲在一旁低声说“别动”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用看了,反正肯定没法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试图把腿缩回去,抬头催促川村壱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不想拿第一了吗?”
“不可能把北人丢在这里吧,等会儿就天黑了,这种地方如果遇到蛇怎么办。”距离终点还有很长的距离,川村壱马回到警校再找人来接他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对吉野北人说:“来吧,我背你。”
“这算什么,对‘高中生’的特别关照?”
“什么啊,竟然还在记仇吗?北人还真是……”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正打算扭头顺着什么肩膀突然一沉,吉野北人撑着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别过脸避开川村壱马的目光轻声说:“现在出发大概还没被甩下太多,抓紧时间吧……壱马。”
吉野北人拒绝了被他背回教场,只是让川村壱马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往警校走去,虽然谁都没能拿到第一但两人仍然拿到了不错的成绩,晚饭时川村壱马端着餐盘坐到了他的对面,眨眨眼睛旧事重提道:“和不良做同期的感觉怎么样?”
他无奈地回答“壱马又不是真的不良”,川村壱马不置可否地扬起嘴角,抛过去一罐咖啡笑着说:“给北人的特别关照。”
他们长达数月的明争暗斗在这一天划上了句号,各有所长的两位优等生开始如教官曾经期望的那样互帮互助,最后以不相上下的优异成绩毕业,被一起安排到本厅从同期变成了同僚。
这天晚上他们一直喝到居酒屋打烊,回家的路上吉野北人突然对他说:“其实,那时候我说壱马偶尔也挺可爱的,说不定是真心话。”
街边路灯照亮了他的笑脸,那双漂亮的眼睛乌黑又明亮,川村壱马点了点头低笑一声:“嗯,我知道。”
回到家以后他如愿以偿地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爬起来边看动画边觅食,打开手机便看到群聊里青山陆在叹息“美好的假期太过短暂”,川村壱马盯着吉野北人发的小猪点头表情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没办法,总之希望不要一上工就来个大案子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第二天早上十点他们便接到报警电话,匆匆赶往凶案现场。
“这座房子已经报废,马上就要拆掉了,报案人是负责这里的工人,他们早上过来检查然后……状况就是这样了。”
就在不远处执勤于是立刻赶到的巡警第一时间保护了现场,三人向他道谢后接管了这里的工作,鉴识课的同僚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但现场状况已经一目了然——受害者是年轻女性,双手被绑在身后、腕部有挣扎痕迹,死亡原因应该是被钝器多次击中头部,凶器则是一旁染血的撬棍,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谋杀案。
在鉴识人员取证以前,他们还不能触碰或挪动尸体,青山陆联系了藤原树调查附近监控看看能否找到线索,川村壱马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地上喷溅和滴落的血迹,又看了看尸体后脑勺的伤口,最后说:“从出血量和形状来看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尸体没有挪动痕迹,被杀害以前死者是跪着的,凶手站在她的身后将撬棍高高举起然后挥下,第一下伤口在头顶、其余的伤口都向下偏移,应该是死者倒地之后继续殴打造成的。”
“粗略估计凶手击打了至少五次,在受害者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是典型的过度杀戮。”伤口太过凌乱和密集,在法医鉴定以前甚至无法通过肉眼得出精确的数字,吉野北人微微皱起眉低声自言自语道:“有针对性的报复,也或许是移情,最大的问题在于,凶手是通过什么方式控制住受害者的呢……”
从现场的状况来看,从凶手要求或强行让她下跪到挥下撬棍,死者似乎都在原地没有尝试逃跑,在只有双手被束缚的情况下,即便凶手持有枪支也很难让受害者在明知有生命威胁时完全放弃反抗。
“或许是团伙作案,旁边还有同伙控制住了她,也可能受害者与凶手存在某种联系所以自愿放弃了抵抗?”青山陆站在他的旁边,看向血泊中的尸体叹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说:“希望查清她的身份之后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TBC
在鉴识人员取证之后他们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搜查,由于废弃的房屋任何人都可以进出,没有提取到可以作为线索的指纹或脚印,而根据受害者伤口和地上干涸的血痕,川村壱马推断凶手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成年男性,选在这里行凶说明此处在他的活动范围内,或许居住或工作的位置就在附近。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凶手拿走了死者的证件和钱包中的纸币,却留下了钥匙和钱包还有首饰,最后一项或许是因为首饰并不贵重不便于折现,但像这样有预谋的仇杀当中,单单拿走纸币却留下钱包和硬币的不占多数。
“他需要钱,但并没有非常缺钱,凶手应该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可以维持生活,不过收入不会很高。”吉野北人站在凶手的位置,像他们推理出来的那样高高举起手作势挥棍向下,然后转头问站在自己旁边的人:“壱马知道这像什么吗?”
川村壱马摇了摇头,他缓慢而凝重地说出两个字:“处刑。”
“若本惠美,女,二十五岁,超市收银员,社会关系简单,单亲妈妈,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啧。”
将死者的照片传到附近警署之后,很快有人辨认出了她的身份,青山陆念着资料上的信息语气越来越沉重,根据调查反馈,死者的女儿由纪已经两天没有去学校,超市那边也表示最近两天都联系不上若本惠美,但由于前天她刚好休假、才刚刚旷工一天并没有引起重视。
“结合法医报告来看,若本小姐的死亡时间推定在24小时以上,”青山陆在白板上写下几个重要的日期,并在下面标注了对应的事件,“若本母女失踪的时候应该是在十六日的晚上到十七日的早晨之间,也就是说……”
“若本小姐在昨天的凌晨左右被杀,而由纪失踪已经超过48小时了。”
随着吉野北人的话,办公室里的氛围变得愈发沉重,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超过24小时,失踪者的存活率就大幅下降,而失踪超过48小时的儿童……还活着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川村壱马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钥匙,“必须快点找到由纪才行,我和Riku桑一起去公寓和超市,学校那边就交给北人了。”
很快他们便从邻居和同事以及学校的老师口中得知了关于若本母女的详细情况。
在此之前川村壱马考虑过凶手是由纪亲生父亲的可能,但很快从与若本惠美交好的同事口中得知,由纪的父亲已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其他亲属远在奈良,两人虽然没有结婚但并没有太多矛盾,若本惠美现阶段也并没有来往密切的男性,基本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
除此之外,吉野北人曾提出过的另一个问题也从同事那里得到了解答:
“惠美她在父母车祸去世之后就开始经常性地失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她的手腕上有很多伤口,你们应该注意到了吧?”
这一点法医在报告中的确有说明,若本惠美的双臂上有多次自残的疤痕,个别伤口留有缝针后愈合的痕迹,同事和学校的老师一致表示因为若本惠美的心理状况十分糟糕,偶尔会带着由纪突然失联又在第二天出现,他们原以为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却没有想到……
“警官,惠美虽然生病了,但一直在努力照顾由纪,总是说就算只有自己也要让女儿幸福地长大,那个孩子也非常懂事,为什么会……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她!”
情绪激动的收银员抓住了他的手臂,青山陆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而这时川村壱马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若本小姐在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或者有说过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吗?”
很遗憾,若本惠美的所有同事都表示没有。
他们开车前往公寓进行调查,据邻居所说最后一次看到若本惠美是十六日晚上,他打算出门的时候正好在走廊上遇到了母女俩出门,当时两人还向他打招呼、没有任何异常。
川村壱马并没有从门窗上找到强行进入的痕迹,玄关和房间也一切正常,如果邻居的证词属实,要么凶手是被主动迎进了门,要么那天她们母女俩离开家之后,恐怕就再没有回来过。
他又向邻居重复了一遍刚才询问过同事的问题,而这次得到的回答是:“我和她们并不熟悉,只是如果碰到会打个招呼而已,所以不了解太多关于若本小姐的事情。要说最近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之前,晚上我听到隔壁由纪在哭,过去敲门之后她告诉我若本小姐流了很多血,后来是救护车把她们送到了医院,但和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邻居告诉他们,由纪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周末若本惠美出去上班的时候她不会给任何人开门,在他过去以前由纪就已经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那天晚上他去帮忙止血是唯一一次走进若本家,而案发这几天他晚上都住在朋友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青山陆和川村壱马回到警局时,吉野北人已经完成了学校的走访,并从藤原树那里要来了案发现场附近和若本惠美公寓门口最近的监控,他说老师那边的证词同事和邻居基本一致,此外,监控录像显示九月十六日晚在邻居出门后不久,若本母女也离开了公寓,而在此十五分钟前她刚刚下班回到家,两次出现时都没有任何异常,离开时母女俩有说有笑手牵着手,然而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寓门口的监控录像里。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九月十六日的晚上若本惠美带着由纪出门,随后不幸遭遇了凶手的袭击再也没有回来。
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里,他们没有找到可疑的车辆,就目前的线索对接下来的搜查方向也基本毫无头绪,青山陆带他们梳理了一遍案情,然后总结道:“现在最大的三个问题是,第一,凶手与受害者是什么关系;第二,为什么他或他们在绑架两人一天后才动手杀人;第三,由纪现在在哪里。”
长谷川慎送来了鉴识课的报告,他们从若本惠美的衣物上找到了几根头发,通过比对并未在警方的DNA库中找到嫌疑人,但可以确认全部来自同一名男子,同时她衣服的正面和袖子上还有摩擦的痕迹与碎屑,推测是曾经被与捆住她手腕相同的绳索绑在椅子上。
“基本上可以推断为独立作案,并且他可能有独立的住所而不是人口密集的公寓,否则很难将若本小姐和由纪绑架整整一天。”川村壱马问:“北人是怎么看的?关于凶手。”
“二十五岁以上不超过三十五岁的男性,文化程度普通,有一份收入平平的稳定工作,对若本小姐的家庭情况有一定了解,但和她并没有密切的联系。”
根据尸检报告显示,若本惠美生前并未遭到殴打或侵犯,尸体被发现时衣服也相对整齐,虽然凶手以类似“处刑”的方式杀害了她,却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怨恨,从心理学的角度,吉野北人给出的参考意见是:“若本小姐可能和某个对他造成了影响的人有相似之处,于是凶手产生了移情的心理,除去熟人作案,母亲和女儿很难同时成为一个凶手的目标,杀死若本小姐并带走由纪对他来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北人的意思是说,比如他可能对妻子有所不满,因为若本小姐与妻子某个相同特征,这种情绪产生了转移。”青山陆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理,“如果是这样,他或许会把自己当作由纪的父亲,那么由纪很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机会十分渺茫,但他们都希望还来得及拯救失踪的女孩,吉野北人点了点头,随后又说:“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们正在讨论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藤原树拿着一个档案袋走进来放在桌上,对川村壱马说:“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以第一次作案来说,他的手法实在太娴熟了,既然凶手没有前科的话,我想,或许他藏在什么没被侦破的案子里。”
川村壱马一边向他们解释着,一边接过档案袋取出里面两份不同的案件记录,“就像北人说的那样,母亲和孩子同时成为目标的概率很低,但是你们看……类似的案件发生过,而且就在几个月之前。”
藤原树为他打印的记录中,排在前面的一份是九岁男孩野田宏的失踪,报案人是他的母亲,而后面一份竟然是仅仅三天后野田里香被谋杀并弃尸在城郊。
看到这两个名字时吉野北人立刻皱起眉,他还记得这是隔壁组的案子,那时他被请去帮忙做出的侧写是“凶手均为二十岁至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极大可能是同一人”,除去年龄和案情的相似,并且和若本惠美相同,野田里香也是一名单身母亲。
“不过,我记得那时候的主要嫌疑人是野田小姐的前夫?两人三年前离婚并矛盾不断,野田小姐因为情感问题和工作压力患上抑郁症之后,她的前夫屡次想带走儿子却遭到拒绝,等等……”
虽然野田母子不是同时被绑架、与孩子亲生父亲的关系也截然相反,但川村壱马突然发现了一个最关键的共同点,他瞪大眼睛看向吉野北人,他的搭档点了点头缓缓地开口:“这就是我刚才想说的另一种可能。”
“凶手并没有把自己当作由纪的父亲,因为他就是由纪本人。”
吉野北人说:“他所憎恨的,是自己的母亲。”
从分别被绑架到同时失踪可以解释为凶手的行动模式已经发生了进化,死者与孩子生父截然不同的关系意味着父亲的角色并不重要,唯独失踪儿童年龄的相似、死者是有自杀倾向的单身母亲至始至终没有发生变化,如果两案系同一人所为,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凶手在以孩子的身份,代替野田宏与若本由纪“处刑”。
“两起案件中凶手都选择在深夜寻找很少有人路过的地方谋杀与抛尸,受害者跪在地上、被捆住双手从身后击打头部致死,凶器就来自现场、并且没有被擦拭或带走,作案手法相同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在野田里香谋杀案中,由于抛尸地点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保护并且已经有重大嫌疑人,鉴识课并没有将现场搜证得到的毛发进行DNA检测,川村壱马立刻要求长谷川慎立刻将当时的全部物证与若本惠美案中取得的DNA进行对比,并以最快速度提供报告。
川村壱马原本只是让藤原树帮他找找有没有同时涉及孩子和母亲、尤其是母亲是单身妈妈的未侦破案件,却没想到直接就找到极有可能是同一凶手犯下的另一起命案,如果可以确认凶手相同,这两个家庭之间就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同时,他们对凶手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我们要找的这个男人应该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有明确的自杀倾向并极有可能在他八到十岁左右去世,从小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让他的心理造成一定程度的扭曲,但直到现在才爆发或许是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他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
数据表明这种类型的连环杀手通常在犯下杀人案之前就应该犯下过其他罪行,轻则寻衅滋事、重则故意伤害,但他们的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犯罪记录,最大的可能性是在此之前他的生活还并没有脱离正轨,在遭遇了什么事情之后,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才终于爆发。
吉野北人说,或许是他在母亲死后新的监护人去世,或许是婚姻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不管是哪种情况目前凶手应该是独居,并且由纪甚至失踪了近半年的野田宏,很有可能就在他的家里。
由于案件目前没有其他调查方向,虽然还没拿到DNA检测报告,川村壱马还是提出可以先按照两案为同一犯人的假设开始调查,正在这时青山陆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对他们说:“千春……”
“你们还记得羽山千春吗?”
TBC
今年份的1.7~3.6固定连载,请多指教🔥
两个月以前,虽然儿童失踪案并不归属于他们部门管辖,但由于情况紧急、手头没有工作的他们也参与了寻找失踪的七岁女孩羽山千春,在他们因为发生杀人案离开调查组之后,千春至今仍然没有被找到,当时的报案人是羽山铃子,而铃子也是一名单身母亲。
“但羽山小姐不是还活着吗?”川村壱马还记得那个坚强的母亲,虽然警方已经在毫无头绪的一个月后将调查组解散,只留下联系方式向群众征集线索,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女儿,并且不时就会去警署询问案情的进展。
“是的,羽山小姐的确没有遇害,只不过……”青山陆停顿了一下,接着对他们说:“某次我们单独聊了几句,因为刚好她来警局、还记得我参与过搜查,当时她对我说……”
“谢谢您的关心,只要千春一天还没有回家,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分明还是七月,羽山铃子却穿着一件长袖,青山陆以为她是因为操劳过度得了感冒,听完这话的铃子笑着把袖口微微拉下露出手腕上的疤痕,然后告诉他:别担心,她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伤害自己,即便非常痛苦,她还是要活下去,等待迷路的女儿回家。
“可能只是巧合,但羽山小姐和千春也符合凶手的选择倾向,或许是因为羽山小姐在千春失踪后不到三个小时就带着朋友开始寻找,所以凶手迟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只是青山陆的猜测,为了防止被没有根据的推理误导,他提出将羽山千春案作为参考而不是合并调查,反倒是川村壱马觉得“Riku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而吉野北人则担忧地说:“如果这三起案件都是一个人所为……恐怕距离他的下一次行动已经不远了。”
野田宏的失踪是六个月以前,羽山千春的失踪与若本由纪却仅仅相隔两个月,在中间出现行动失败的情况下凶手不仅没有停止作案,反而缩短间隔时间并升级了手段,这意味着他行凶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作案。
当天晚上就送到他们办公室的检测报告显示,野田里香死亡现场中发现了与从若本惠美衣服上找到的头发相同DNA,两起案件推定为同一凶手正式合并调查,吉野北人要求藤原树尽可能地寻找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八岁左右男孩的单身母亲死亡”的记录,同时根据他们在等待检测报告时已经找到的两起案件受害者之间的关联进行调查。
“和这两起案件发生的位置相比,若本小姐的公寓和野田小姐的家还要靠得更近,我们可以进一步缩小凶手的推定活动范围。”川村壱马在地图上标出案发现场还有死者住所的位置,接着连画几个圈最后锁定了一个区域,此外,羽山铃子的家也刚好被划在红圈之中。
他认为凶手在自己生活或工作的地方周围寻找要下手的对象,由于这个范围并不大,两名受害者的日常生活存在不少重叠,甚至野田里香生前经常去若本惠美工作的超市购物,而其中最关键的是,与身边的人都知道存在自杀倾向的若本惠美相反,野田里香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开朗,知道她实际情况的人非常少,并且在之前的调查中应该全都被排除了嫌疑。
接下来要调查的方向已经无比明朗,他们却反而陷入了瓶颈,川村壱马百思不得其解凶手是如何得知这两个家庭的具体状况,总不能是每天随机换个地方听墙角,等等……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来一个人,一个早上才刚刚见过的人。
“若本小姐的邻居说,不久前她曾经因为割腕进过医院,那野田小姐呢?”
他立刻翻出野田里香案的详细资料,果不其然她在案发大约一个月前也因为自杀深夜入院,并且案情报告还记录了医院的名字。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的配合。”青山陆挂掉打给若本惠美邻居的电话,朝他们点了点头:“北人留在这儿,随时保持联系,壱马和我去东南病院!”
在他们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吉野北人发来消息说他让藤原树调查了羽山铃子,发现三个月前她也去过东南病院,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三起案件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而目前他们推理出的信息是:
“我们要找一名大约三十岁的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他在这里工作但不是医生,八月十四日、六月五日、三月二十日都在上夜班,并且上个周末休息或者请了假。”
青山陆直接找到了医院的负责人出示警证,要求他找女性员工配合调查以免意外惊扰到凶手,三十分钟之后医院交给了他们几个名字,而当藤原树将几人逐一输入系统检索时,吉野北人立刻锁定了其中一名男子:
“角川敦,二十八岁,母亲未婚、父亲未知,十九年前母亲自杀身亡后由外公抚养长大,一年前外公因病去世,八个月前与妻子小山杏子离婚、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还有,他的母亲角川理奈自杀的地方和野田里香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中间距离不到一公里!”
川村壱马立刻转头问医院负责人:“角川敦现在在哪儿?”
“角川是我们的后勤人员,”一旁的管理员回答:“他今天晚上上班,现在应该还在医院。”
看到川村壱马和青山陆一前一后出现的时候,角川敦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他并没有抵抗直接按照要求举起双手,任由青山陆为自己戴上了手铐,而此时此刻,吉野北人也和其他警员坐上警车以最快速度前往角川家。
审讯室中,他对自己谋杀两名女子并绑架了他们的孩子供认不讳,却一口咬定羽山千春的失踪和自己毫无关系,而踹开大门进入角川家后吉野北人找到了野田宏和若本由纪,惊吓过度的女孩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到睡着,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的男孩对他说:
“那个叔叔把我带到这里来,问我讨不讨厌妈妈,我对他说妈妈很辛苦、很难过,然后他就问我,想不想让妈妈再也不会痛苦,我说,想。”
“第二天叔叔对我说,妈妈再也不会难过了,可是她很软弱、没办法照顾我,以后我和叔叔一起生活。”
“后来叔叔又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问了她一样的话,可是她一直在哭着要回家、想妈妈,叔叔把他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由纪和我一样,也希望妈妈不要再那么辛苦,叔叔说我们都是很懂事的小孩,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哥哥,我妈妈……她现在有变得开心一些吗?”
吉野北人轻轻搂住野田宏,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声说:“小宏是很坚强的孩子,我想……妈妈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他们将角川敦的房子和汽车仔细搜查了许多次,却没能找到任何他曾经绑架过羽山千春的证据,野田宏被绑架时间很长、年龄又太小,即便他的证词被采纳也不能证明那个女孩就是千春,于是吉野北人又一次找到了目前住在亲生父亲家中的野田宏,“哥哥需要你帮一个忙,世界上只有小宏能办到。”
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他让野田宏仔细地回忆,在“那个小女孩”被带回家的前后,角川敦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野田宏想了想之后回答:“叔叔拿走了她的手链。”
见到千春的手链时,羽山铃子跪在警局的地上失声痛哭,青山陆陪在她的身边安抚着好不容易得到女儿的消息却是如此噩耗的母亲,川村壱马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许久后开口问道:“北人怎么会猜到角川敦把项链给了自己的女儿?”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行为,许多猥亵或杀害了儿童的罪犯,反而会对自己的孩子更加疼爱,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种补偿。”吉野北人轻声回答:“以及,一个总是将尸体公然遗弃的罪犯,如果彻底地处理干净了尸体,那么他一定需要留下纪念品来证明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得到野田宏的证词后,他们找到了角川敦的前妻小山杏子,在她的陪同下吉野北人和小山葵聊了很久,然后问她有没有某天爸爸突然送给她一件小礼物,五岁的女孩悄悄在耳边对他说,爸爸给她一条很漂亮的手链,还约定好了不能告诉妈妈。
“可怕的心理学……”
不知第多少次,川村壱马这样感慨,接着他又说:“不过,我也有一个基于心理学的猜测,虽然没有证据,北人要听听看吗?”
吉野北人点点头,示意想听他的推理,于是川村壱马继续低声说道:
“角川理奈自杀的位置和野田里香被杀的位置很近,或许角川敦特意将第一次作案的位置选在了那里,只不过……”
“当女性自杀时通常会选择割腕、上吊、跳海等较为柔和的方式,就好像这次案件中的受害者一样,可角川理奈却选择了从经常去看风景散心的山崖跳下去,那里离满是碎石的地面仅仅只有十米。”
他们同时看向角川敦所在审讯室的方向,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角川敦痛恨他的母亲没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童年,而是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情绪之中,多次自杀未遂让年幼的他承担了太多痛苦,角川理奈死后他被外公抚养长大、结婚生子的这段时间,角川敦短暂地忘掉了曾经的怨恨,然而这些情绪由于外公的去世和妻子提出离婚并带走了女儿被重新激起。
或许是在争吵中妻子的责备让角川敦回忆起了过去,他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软弱的母亲,自己本该拥有一段更加完美的人生,在医院看到与他极其相似的男孩时,角川敦觉得他应该帮助野田宏摆脱被痛苦束缚的母亲,就好像曾经的他终于摆脱了角川理奈一样。
“在角川敦的眼里,小宏和由纪认同他的观点,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杀害了野田小姐和若本小姐,而千春没有说出想要母亲解脱,角川敦也没有找到机会绑架羽山小姐,所以他选择了让千春不用再继续痛苦。”
“刚刚的猜想很不错,看来壱马私底下也有在努力学习嘛。”吉野北人搭上他的肩膀用指尖敲了敲,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呢,要超过我还早着呢,毕竟我已经学会读心术了。”
川村壱马闻言立刻把脸贴了过去,和他对视着眨巴眨巴眼睛,“真的?那北人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唔,我看看……”吉野北人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脸,然后扬起嘴角笑道:“壱马想请我吃法餐。”
“什么啊,我可没那么想过。”川村壱马瘪瘪嘴把脸缩了回去,突然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至少今天没有。”
下班后他们晚上七点才在法餐厅门口见面,因为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自然要换身衣服才行,进门时川村壱马忍不住说,不知道陪着羽山小姐哭红了眼睛的Riku桑今天晚上吃什么,吉野北人回答:“也许是杯面?但我要吃松露、鹅肝、小羊排、炖牛肉……”
他低声笑道:“嗯嗯,然后再开一瓶红酒。”
平常的吉野北人可舍不得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但今天川村少爷请客,他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刚才提起的所有菜式,想着高昂的价格喝进嘴里的红酒格外香浓醇厚。
今天他吃得比平时要多,可惜因为明天要上班不能喝太多酒,看着吉野北人难得在吃饭时满脸享受的样子,川村壱马忍不住笑了笑说:“突然好怀念啊,刚刚从警校毕业,还和北人一起住在宿舍的时候。”
被分配到本厅工作后他们暂时住在警察公寓,不光是一层楼还刚好是隔壁,上班下班都同进同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分钟就能到达对方身边。后来川村壱马在附近租了房子,吉野北人不久也搬出公寓,工作时间和下班后的聚餐以外几乎很少见面了。
“那时候总在壱马房间玩游戏呢。”吉野北人同样怀念地说:“很久都没有一起在家躺着看漫画和DVD了。”
川村壱马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然后提议道:“如果下个月可以正常休息的话,要不北人来我家玩?”
“哎,但我记得下个月和壱马一天放假的是……啊,好呀,如果不用加班的话。”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之后的某天,青山陆看着十指交叉许愿一般、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后辈,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好吧好吧,我和Hoku酱换一天休息,刚好到时候去见老朋友。”
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击了个掌,提前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周六。
TBC
第一个案件完结🔥
“早啊,壱马。”
门铃响起时川村壱马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去,打开门便见到吉野北人的笑脸,在弯腰换鞋之前他递过去手中的纸袋,“刚才在路上闻到一股香味,走过去发现是刚出炉的鲷鱼烧,壱马应该会喜欢?”
“好香,谢谢北人,刚好我还没吃早饭呢。”他欣喜地拿出还冒着热气的鲷鱼烧,迫不及待张嘴咬了一大口,然后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说:“北人想喝什么,饮料有很多,我还买了咖啡豆。”
“真的吗?我看看。”吉野北人到橱柜边一看,发现恰好是自己之前想买、又觉得没那么多机会在家花这么多钱有点太奢侈了的品牌,他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睛问:“壱马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前几天我们去那个社长家搜查,北人在她的厨房看咖啡豆了。”川村壱马得意洋洋地回答:“虽然每个罐子都看了一遍,但唯独这个是用双手拿的,怎么样,我很敏锐吧。”
“哇,好厉害,果然壱马比起警察更适合做侦探。”他非常捧场地点头鼓掌,然后说:“那么,过来这里的路上我一共进了三家店、买了两次东西,除了鲷鱼烧之外,壱马知道剩下的是什么吗?”
这是他们在警校时经常玩的游戏,吉野北人时常会突然提问,接着让他来推理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川村壱马打了个响指毫不犹豫地回答:“北人去了香水店,因为需要在手腕上试香,所以把左边袖子往上堆叠过,通常拎东西会选择非惯用手,但北人刚才特意用右手拿着鲷鱼烧,就是不想让热气影响到香味。”
吉野北人常去的那家香水店在他自己家楼下不远处,所以大概率是他去的第一个地方,而鲷鱼烧的温度推断,他刚刚买到就径直来了自己家,所以剩余的一家店应该在二者之间,并且在那里再次买了东西,至于其他的线索……
他上上下下将面前的人又打量了一遍,皱着眉试图找到刚才被遗漏的蛛丝马迹,吉野北人微微扬起嘴角、似乎在期待他的失败一样,川村壱马暗想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接着突然上前一步近得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猝不及防被吓到瞪大眼睛的吉野北人舔了一下嘴唇,他哼哼笑了两声胸有成竹道:“北人去咖啡店了吧,而且还吃了甜品,怪不得一点都不急着要磨咖啡,真是的,我还专门把杯子洗干净了呢。”
既然吉野北人觉得他一定推理不出来自己去了哪儿,说明证据已经消失不见、大概率在他肚子里,当川村壱马靠近时他下意识地舔了嘴唇就是最好的证明,剩下的靠猜就能知道,会让吉野北人在到他家来的路上特意停下的食物或饮品,毫无疑问只有咖啡了。
“好吧,这次是壱马赢了,不过我可没有准备奖励哦。”
在确认中调和尾调自己也很喜欢之前吉野北人不会直接买下香水,所以川村壱马笃定他买东西是在后两家店,他看了一眼时间又抬起手腕嗅了嗅,接着把胳膊伸给川村壱马让他也闻闻,并且说:“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太甜了点?”
“没有,我觉得很适合北人,你要买吗?”
吉野北人摇了摇头,能喷香水的机会太少,在上一瓶快要见底之前暂时没有购置新品的打算,他咬了一口川村壱马正在吃的鲷鱼烧说味道还不错,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催促道:“来看电影吧,壱马准备了什么,恐怖片?”
川村壱马笑着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DVD。
早餐吃得太晚,下午两点左右他们叫了寿司外送,那家店就开在警局的宿舍楼旁边,刚刚毕业的时候两人经常去吃,然后久违地一起打了几个小时游戏,直到傍晚时吉野北人恋恋不舍地说:“吃过晚饭就要回家了,然后明天继续工作,做警察真是辛苦啊。”
“是啊,而且哪怕在放假,只要发生案件就又要回去工作,这两年里加班的时间比休息还多吧。”川村壱马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低声说:“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后悔过。”
而且,如果不是选择了成为警察,或许我和北人就不会相遇了。
在警校门口初次见面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然而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六个月的训练、又顺利毕业成为真正的刑警,从最开始的相看两厌到要好的同期,再到如今互相最为了解的搭档。
川村壱马睁开眼睛缓缓转过头,看着吉野北人漂亮的侧脸想:或许有那么一天……我和北人可以靠得更近一点。
“怎么就你一个人?”藤原树过来拿资料时发现办公室里只坐着正在看书的吉野北人,顺势坐下来蹭了一杯咖啡,“现在不是没案子吗?”
“课长让Riku桑去警校演讲,壱马被二课借过去给嫌疑人画像了。”吉野北人不动声色地把巧克力饼干藏进藤原树看不见的死角,言简意赅地回答:“除了这种时候很难把他和美术生联系到一起。”
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藤原树还真的完全忘记了川村壱马大学在艺术学部,并且有那么一段时间想成为漫画家,但很快他又觉得比起画推理漫画自己更应该成为警察,于是以优异的成绩通过考核进入了警校。
“无所谓的事情,反正到了这里大家都一样是苦力而已。”藤原树耸耸肩,抬头瞥了吉野北人一眼问道:“所以,你和他怎么样了?”
吉野北人故意反问:“什么怎么样?”
“少装傻,上星期你不是和Riku桑换班去他家了吗?那家伙的心思,某位心理学专家只要看看表情就知道了吧。”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吉野北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朝他眨眨眼睛笑着说:“因为……作弊不就没意思了吗?”
青山陆学生时代的朋友在附近开了一家酒吧,上个月才装修完还需要等待通风,于是之前和吉野北人换班的他刚好可以在正式开业第二天去捧场。和老朋友叙旧很难不喝酒,但考虑到第二天还要工作,青山陆特意控制着没让自己喝多,并且在八点钟就离开了酒吧。
周六的夜晚街上行人比平时要多,他看着这些正在享受周末夜生活的人,又想到好不容易才放假的自己,伤感之外还有那么点欣慰——伤感自然是因为明天一大早又要上班,但这样的和平与安逸不正是作为警察的他最希望看到的吗?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焦急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抱歉,我刚才路过那边巷子好像听到有个女孩子受伤了,可是一个人不敢靠近,能麻烦您一起去看看吗?”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在路边向人搭话,被拒绝之后又走向另一个女生,再次询问是否可以陪她一起去看看情况,青山陆立刻走过去:“您好,请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可以和……”
“啊,没什么,是我弄错了。”
或许是被突然开口的他吓到了,年轻女子立刻低下头匆忙转身离开,青山陆来不及细想试图追过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开口说“你别怕,我是……”然后手伸向口袋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今天他放假警证根本没带。
好像不太对劲,他看着女子越跑越快的背影总觉得很不正常,就算因为被带着酒气的男人搭话觉得害怕也应该往人多的地方跑,而不是越走越偏僻吧?正在这时女子突然停下脚步,青山陆也没有再靠近,有些抱歉地露出尽量友善的微笑,“那个,是不是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刚才听到你说有个受伤的……”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在女子将滋滋作响的电击枪狠狠扎在他的腹部时,失去意识以前他愣愣地瞪大眼睛对上女人写满嫌恶的脸。
醒过来时青山陆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就在他的面前,审讯室中,他看着两名同僚严肃的表情缓缓低下头——双腕上冰冷的金属赫然是一副手铐。
“青山警部补,你醒了。”吉野北人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还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
“啊?什么,我……”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从现在起,你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川村壱马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稍作停顿接着又说:“青山警部补,你涉嫌谋杀一名女性,目前依照规章制度停职并接受调查。”
青山陆:“哈???”
他足足张大嘴巴呆滞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问:“等一下,等一下,我杀谁了?什么时候?现在是几点?”
“十月二十三日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
川村壱马看了一眼手表,告诉他精确的时间随后说道:“今天晚上九点左右,我们接到报警电话称醉酒男子当街追赶一名女子进入小巷,警方赶到时发现该女性已经身亡,巡警立刻辨认出一旁昏迷男子的身份,非常让人遗憾,嫌疑人竟然是我们的同僚。”
吉野北人冷冷地补充:“青山警部补,对于此项指控你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先等一下,你们让我捋一捋,等等,首先今天晚上八点左右我离开酒吧,在街上看到一个女人,她好像碰到什么麻烦在向路人求助,于是我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
青山陆努力地回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双手捂着太阳穴艰茫然地地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开始往巷子里跑,我担心发生意外就跟了过去,接着她突然站住不动然后拿着电击枪就怼过来……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的那名女子是这个人吗?”吉野北人将一张纸放到他的面前,看着尸体的照片青山陆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听到他说:“巡警赶到现场时受害者已经去世,我们在凶器上提取到了几枚指纹,青山警部补,非常遗憾,经过比对所有指纹全部与你吻合。”
“你们,可是……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啊?而且我不是被电晕过去了吗?我为什么要杀人啊!”
“根据现场的情况我们有理由推断,青山警部补在醉酒后对该女子欲行不轨,由于遭到对方反抗决定将其杀害,虽然死者生前携带了电击枪并成功使用,但仍然没能在被留下致命伤以前逃脱,不幸遇害。”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想对她……然后她就电我,我都被电了还坚持在晕过去之前把她杀了,难道我疯了吗?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川村壱马皱起眉敲敲桌子,无比严肃地警告我:“青山警部补,请你注意言辞,虽然我们曾经是同僚,但现在你是凶杀案的第一嫌疑人,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基于证据而不是主观臆断。”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毕竟青山警部补曾经是我们尊敬过的前辈……”吉野北人用着不止一个过去式满是遗憾地对他说:“希望你可以尽快坦白,我们会努力为你争取宽大处理。”
“我,我……我冤枉啊!!!”
青山陆绝望地仰天长啸,整个警局里都回响着他的哀嚎,整层楼的声控灯全部亮了起来,终于他面前的两人再也装不下去倒在一起捧腹大笑,半天才捂着笑疼了肚子断断续续地说:“逗,逗你玩的……Riku桑,怎么这种事情也能让你碰上。”
吉野北人起身帮他解开手铐,看着请仍然悲痛欲绝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努力了三次才把钥匙插进孔里,然后又问青山陆:“Riku桑没觉得不对吗?如果要调查你不可能让我们俩来录口供吧,作为同一组的当然要避嫌呀。”
川村壱马一个劲地点头,同样笑得合不拢嘴告诉他:“你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我们是来放人的,但看到Riku桑睡得这么香忍不住就……要知道我和北人可是三更半夜已经躺到床上又被叫出来的!”
“Riku桑,怎么不说话啊?没有被停职调查难道不开心吗?”他可爱的后辈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问。
“你、们、两、个!!!”
他的怒吼再一次响彻整个警局,这次连楼上两层的藤原树都听到了,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相视一笑无比默契地击了个掌,整蛊作战大成功!
TBC
晚上十点左右,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接到警局的电话时,一个正在床上打游戏,一个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了,被深夜叫去办案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电话中的内容是:尚在昏迷中的青山陆涉嫌谋杀,经医生检查身体并无大碍,目前正被关在审讯室里,根据条例该案他们不能直接参与调查,但出于多方面考虑还是把两人叫了过去。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死者的身份还没有查明,现场我们已经搜证完毕,你们可以过来看看,当然,我会全程陪同,以及注意不能接触证物。”
该案暂时的负责人山本彰吾把他们放进了警戒线,再次强调由于嫌疑人是他们的组长,为防止同僚间互相包庇他们需要一定程度地回避,然后站在旁边和他们简单地说明:“一号人体痕迹是死者的,二号是青山警部补的,死亡原因初步推断是被折叠刀刺伤失血过多,电击枪大概是死者的物品?青山警部补是被电晕的。”
“是的,Riku桑应该没有电击枪,他今天去附近的酒吧见朋友,八点四十三分的时候和我们发消息说要回家了,后面就没有再联系过……他身上有血迹吗?”
毫无疑问,吉野北人并不相信这起案子是青山陆所为,或者说即便从最坏的角度假设,如果他真的正在和一名女子对峙,就算对方带着电击枪也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伤到他才对,更何况伤口还在通常会重点保护的腹部。
“外衣颜色很深肉眼无法确认,需要等待鉴定,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这是那把折叠刀。”山本彰吾表示他们已经联系了技术部调查附近的监控,然后隔着证物袋让他们看了看本案的凶器,“从上面的血痕推断他应该是正握着刀,略微斜向上刺了过去,这一点也与现场一致。”
川村壱马仔细观察他递过来的照片,然后又蹲在地上对着胶带贴出的两圈人形看了一会儿,接着说:“假设青山警部补是本案凶手,那么从现场的状况来来看,他在对峙中被电击枪击中晕倒,但同时用折叠刀刺伤了死者,她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后退几步才昏迷倒地,刀还在她的身上、电击枪掉在地上……死者的身高是?”
“一米六左右,有什么问题吗?”
“她还穿了一双高跟鞋,可以按一米六五推算,那么就有一个地方稍微有点奇怪。”川村壱马抬头看了看一旁正要离开的鉴识人员,招招手喊道:“慎,过来一下,还有北人也是。”
虽然不知道川村壱马要做什么,但长谷川慎和吉野北人仍然按照他的要求,面对面站在间隔大约半米的位置。
“慎和北人的身高差基本上与Riku桑和死者一致,如果按照刚才的推理,北人慌乱中从口袋里掏出并使用了电击枪,所以两人之间应该不超过这个距离,接着慎正握着刀几乎笔直地刺了过去,所以便出现了一个问题,你们看出来了吗?”
几乎是同时,山本彰吾和吉野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伤口的位置太高了!”
按照现在的距离和高度,长谷川慎要几乎将手臂整个抬起才能刺中吉野北人的胸口,这个动作显然非常不自然,虽然不足以证明青山陆的无辜,但只要存在疑点,他们就有理由认为真凶或许另有其人。
“而且,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吉野北人指着几乎近在咫尺的巷口说:“Riku桑基本没往巷子里面走,如果她想要反抗的话不是应该往外跑吗?对方手里可是拿着匕首呢,就算有电击枪,通常也不会直直撞过去吧。”
长谷川慎问:“会不会是在她拿着电击枪试图跑出去的时候意外被刺中了?”
“如果慎的右手拿着刀,我肯定会从你的左手边逃跑,所以,如果电击枪也在我的右手上……”
“这样的话扎在在Riku桑身体侧面的可能更大,但他被电击的痕迹偏偏在正中间。”川村壱马指着地上证物的位置接过吉野北人的话:“比起试图逃跑,我们的受害者更像是正面迎了上去。”
“面对身体强壮并持有凶器的男性,一名紧张害怕、并且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女性,主动正面对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显而易见,这起案件中存在了太多的疑点,而随着鉴识课对物证的分析,青山陆被彻底排除了嫌疑。
“想嫁祸你的人或许是太过慌乱,或许是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他把折叠刀反着放进你的手里印下了指纹。”回到办公室的路上,吉野北人眨眨眼睛告诉青山陆:“虽然Riku桑也可以反手刺过去,不过嘛,他犯下的失误可不是只有这一个哦。”
“外衣正面一点血迹都没有,这就已经很难解释,但最有意思的是,Riku桑身上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地方发现了滴落状的血迹。”川村壱马轻轻一戳他的后背,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Riku桑,之后可要好好感谢慎才行。”
青山陆暂时不能拿回那件外套了,还好他在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衣服可以换上,他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速溶咖啡压惊,突然又发现奇怪的地方:“等等,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可以回去睡觉了吧,我应该作为知情人去录口供,现在到办公室里来做什么?”
“慎在刀柄的凹槽里,发现还有一处绝对不是今晚才沾上的血迹,虽然DNA检测结果尚未得出,但是……”
刚才还与他说笑着的川村壱马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压低声音缓缓地说:“我觉得这起案件或许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征求过山本彰吾的意见后,他们也拿到了案发前后附近的监控,情况与青山陆所说的基本一致,貌似很着急的受害者连续向三名女子搭话,在他出现之后转身跑进巷子里,结合她之前所说的话,这一连串的行动显然充满了疑点。
“她希望有人陪自己去巷子里看看,但求助的全部都是独自一人的年轻女子,可是当Riku桑主动提出要帮忙,不光立刻拒绝并且跑进了……她说一个人不敢靠近的巷子?而且事实证明,那里可没有什么受伤的女孩。”
吉野北人皱起眉,死者此前所有的行动都无比诡异,就算她所说的话不假且不敢向陌生男性求助,可当时路上有好几对情侣、结伴同行的女性和一群中年男女,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最有可能拒绝她的对象?
凌晨一点的办公室中他们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了同样的内容:比起求助,她更像是在挑选想要诱骗到无人处的目标。
经过鉴识课的处理,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中终于提取到DNA,并且检测报告还显示,除去死者之外,其他血迹来自两名不同的女性。
十月二十四日早上九点,这起被判定为涉及三名或以上受害者的连环杀人案正式移交给他们小组进行调查,同时死亡女子的身份也终于查清:冬野晴美,二十七岁,初中时父母离婚,父亲目前在海外工作,母亲两年前车祸去世,没有其他近亲属,在快餐店工作并且有一名小她三岁的男友。
“那个男朋友……万田达也多高?”川村壱马突然问。
“等等,我看看。”青山陆看向资料的下一行,上面赫然写着:“一米八五。”
万田达也和冬野晴美是快餐店打工的同事,他们电话联系了店长得知他今天应该休息在家,为了防止打草惊蛇青山陆和川村壱马直接开车去了他的公寓,想以“通知女友的死讯”为由试探一下他,却没想到川村壱马才刚刚亮出警证,此人直接将他猛地推开跑出了门,川村壱马连忙爬起来追上去同时大喊:“Riku桑!”
在一旁蹲守的青山陆立刻冲出来拦在前面,见到他的那一刻万田达也大惊失色,接着调转方向试图直接翻越栏杆从二楼跳下去,青山陆上前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三下两下制服仍然在拼命挣扎的人给他戴上手铐,将失魂落魄的男子带回了警局。
今天负责审讯的是青山陆和做记录的警员,自己试图嫁祸的竟然是警官必定会给万田达也带来巨大的冲击,也许他的口供会因此出现更多破绽,川村壱马在外面一边喝咖啡一边听他们的对话,吉野北人拿着药箱走过来,首先在他脸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哎?”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里应该没有受伤吧?”
“没有,但看起来比较酷,不是吗?”吉野北人拉过他擦伤的胳膊,简单消毒之后贴上胶布,然后抬起头笑着对他说:“壱马,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川村壱马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万田达也就承认自己谋杀了冬野晴美并试图嫁祸给青山陆,据他所说冬野晴美有轻度妄想症、平常就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一点快餐店的其他人都可以证明,而昨天晚上原本他们约在附近见面,但他却一直没有等到女友,正打算离开时接到了冬野晴美的电话将他叫到巷子里,伸手去抢他放在的口袋里的折叠刀要把地上的人杀掉。
情急之下他不小心刺死了冬野晴美,因为害怕承担责任一时鬼迷心窍,重新布置了现场试图嫁祸给青山陆,但回到家后整整一个晚上都因为失手杀人惶恐不安。
万田达也在快餐店经常负责拆卸货物,所以总是随身携带折叠刀以便割开扎带,这一点已经与店长核实过;他们打电话时特意叮嘱过店长不要和万田达也联络,然而部分对话意外被另一名店员听到并发消息给他询问情况,所以当川村壱马赶到时万田达也已经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嫌疑人,由于惊吓过度下意识地逃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北人相信他说的话吗?”川村壱马皱着眉问:“他似乎想把责任全部推给冬野晴美,中间的逻辑有些说不通,比如,她为什么突然要杀掉Riku桑?”
“恐怕如果我们去调查快餐店,会被告知冬野晴美平时就性格恶劣,曾不止一次突然对别人出言威胁或发生肢体冲突吧,因为掺杂着真话的谎言最不容易露出破绽,有时候证词越是诡异反而越可能找到依据,否则他会选择更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吉野北人隔着单向玻璃盯着审讯室里的万田达也,总觉得在青山陆面前坐立难安的男人身上有个违和的地方,他将万田达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突然问道:“壱马,你们抓到他之后是直接带上车过来警局的吗?”
“对啊,”川村壱马点点头:“因为房间里可能有他犯下其他案件的证据,为了不给鉴识课搜证增加难度,我们直接离开了。”
“那么,只是来给你开门就被吓跑的的万田达也为什么穿着鞋?”吉野北人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
在此之前他们在冬野晴美的行为中找到许多矛盾之处,而现在万田达也的身上出现了更多诡异的线索——他杀害女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那时冬野晴美又为什么要袭击青山陆;假设他真的完成了不止三起谋杀案,一个连伪造现场都犯下严重错误的人为何至今都没有被发现;就算万田达也知道现在找上门的很可能是警察,因为惶恐不安想要逃跑甚至事先换了鞋,为什么不干脆在警察赶来之前离开?
随着他的提问,川村壱马也开始觉得奇怪,他看向审讯室里貌似战战兢兢,口供却十分清晰地将大部分罪责推给女友的男人,“北人觉得他现在的紧张是装出来的,之前的逃跑也只是做戏,万田达也其实比我们想象中更狡猾?”
“不全是,他的惊恐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我能看出来。”
“而且,如果他足够聪明,伪造现场时就不会出现那么大的错误,昨天晚上他可不知道Riku桑是警察,假设万田达也能够把现场做得更完美、嫁祸一个确实可能对冬野晴美欲行不轨的人……”
吉野北人没有往后面说,只是沉重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有种感觉,从他的口中我们应该得不到更多线索了。”
TBC
青山陆没有贸然向他提出从折叠刀上还检测出了另外两名女子的血迹,目前万田达也对冬野晴美案的供述也还存在疑点,吉野北人认为此人在故意夸大自己的恐惧让他们放松警惕,目的是希望警方将案件定为过失杀人,以及……
“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其他的血迹,大概是希望尽快结案、放弃对他继续追查,所以直接承认了目前已经推脱不掉的罪行。”
川村壱马觉得万田达也的行为太过反常,背后有隐情的概率非常高,吉野北人则说他有些小聪明但不太多,且行动实在不算谨慎,这样的人很难成为连环杀手,假如他确实犯下多起案件并始终没有被察觉,很有可能存在一个能弥补这些问题的搭档。
“所以,冬野晴美就是他的同伙?”
青山陆突然理解了昨天晚上冬野晴美为什么会突然逃跑又突然袭击自己,因为她原来的计划是将独自一人的女性骗进巷子伙同万田达也一起行凶,却没想到他主动提出帮忙并一路跟进了巷子……
“冬野晴美是智商犯,最大的缺点是冲动易怒,万田达也虽然不善谋略但执行力很强,一旦有了计划就会严格地继续下去。”
吉野北人根据已有的线索剖析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此前他们犯下的案件便是以这样的模式进行,而之所以万田达也杀害冬野晴美,大概率是因为青山陆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万田达也认为女友一时冲动将他电晕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冬野晴美决定干脆杀人灭口但遭到拒绝,于是两人在争执之中或是意外或是刻意为之,万田达也杀掉了自己的女友。
他解释道:“通常双人作案的连环杀手都存在主从关系,一方掌控全局一方服从命令的关系虽然扭曲但更为牢固,而他们两人是互补且对等的……搭档,所以一旦出现意见分歧,很容易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
川村壱马点了点头,顺着吉野北人的分析继续往后说:
“他之前恐怕还怀着能够成功嫁祸给别人的侥幸心理吧,但同时也做好了可能会被查出来的准备,那套说辞应该是昨天晚上提前想好的,而且……”
“万田达也绝对不会坦白其他罪行,除非证据就摆在他的面前。”
鉴识课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搜查万田达也和冬野晴美同居的公寓,然而并没有找到与谋杀案有关的证据,同时川村壱马也认为这里即便深夜仍然不时有住户出入,人多眼杂不适合作案,但还是和青山陆再次前往寻找线索。
与此同时,吉野北人要来了近一年内所有失踪女性的档案,希望从中能够找到疑似与本案相关的记录。
川村壱马和青山陆分头在在公寓中调查,然而和鉴识课一样,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正打算离开时川村壱马突然注意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五个渐变色的相框,而从有些不太连续的颜色来看,这些相框中间似乎恰好缺了一个。
很快他们找到相框的厂家,确认了这套产品总共应该是六件,而据快餐店里和冬野晴美关系不错的店员所说,之前去他们家里的时候看过那些照片,中间缺失的一张上除了应该万田达也与冬野晴美应该还有他们的一个女性朋友。
“照片是他们去夏威夷拍的所以我印象很深,毕竟我们这种端端盘子的打工族一辈子可能都没钱去夏威夷吧?晴美也没那么多的钱,是她高中时要好的同学邀请他们一起去的,那时候我们可羡慕了。”
川村壱马问她,那个朋友是否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以及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店员回答:“是的,照片上就是她那个朋友,不过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根据这一线索藤原树替他们找到了冬野晴美高中时班主任的联系电话,没过多久班主任就想起来经常和她一起的女孩叫小岛奈绪子,和脾气火爆的冬野晴美相反,小岛奈绪子不仅温和友善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小姐,只不过高中毕业后不久她们一家人发生了意外,在突乎其来的车祸中幸存的只有奈绪子一个人。
“在那以后奈绪子继承了大笔遗产,其中并不包括父母的公司,她把足够自己余生使用的钱存了起来,有时候打工有时候度假过得十分随性,冬野晴美是唯一长期和她保持联系的朋友。”
吉野北人清楚地记得失踪人口记录里并没有小岛奈绪子,但藤原树表示大约八个月以前,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信用卡,并且也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就好像那个丢失的相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个时候小岛奈绪子没有工作也没有恋人,经常在三处不同的住所间来去还总是出远门,所以即便一段时间不出现也很难引起注意。”
虽然川村壱马不愿意说出口,但小岛奈绪子简直是最完美的受害人,不光没有近亲属并且单身独居,就算失踪整整一年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除了她唯一的好友冬野晴美。
“所以,冬野晴美和万田达也有极大的可能联手杀害了小岛奈绪子,所以才扔掉了那个有她照片的相框。”
他们不能百分百地肯定小岛奈绪子已经去世,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调查方向,青山陆要求藤原树再仔细查一查小岛奈绪子的相关信息,吉野北人则补充,首先要弄清楚她的三处房产分别在什么地方,然后说:
“连环杀手犯下的第一起案件通常就在自己身边,所以小岛奈绪子如果确实被杀害,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作案的起点。”
“之前我就在想,是什么让冬野晴美和万田达也从普通情侣变成了同伙,要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信任关系。或许正是联手造成了小岛奈绪子的死亡后,背负起同样罪责的他们建立起了新的联系,毕竟同床可能异梦,只有同在一条船上的人不会背叛自己。”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让藤原树调查小岛奈绪子名下房子的理由,吉野北人沉默地点了点头,川村壱马低声呢喃:“无论作案还是抛尸,没有比一个不会再有人回去的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小岛奈绪子在高级公寓的住处基本可以不用调查,这里进出都需要门禁、并且一楼有管理员和监控,就算拿走门禁卡也很难自由出入;她的另一座房子在商圈附近,周围都是独栋且距离较远,有作案条件但仍然存在风险;最后一处则是靠近郊区的小洋房,她会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买房是为了欣赏湖畔边的风景,最喜欢做的是在家眺望远处、喝茶种花,而当川村壱马站在她的院子前时,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冬野晴美与小岛奈绪子发生口角后,和万田达也合谋在其家中将她谋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犯罪带来的快感,屡次在夜晚将年轻女性诱骗进巷子并绑架,继续在小岛奈绪子的家中作案并将尸体埋进花园,经过搜查他们在院子里总共挖掘出七具骸骨,客厅及多个房间均检测出血液残留,门口新鲜的车辙与万田达也的汽车轮胎一致,鉴识课还提取了土壤样本随时可以进行比对。
面对越来越多的证据,万田达也终于承认了全部的案件均为自己与女友合谋,虽然他坚称受到冬野晴美的教唆和威胁,但警方仍然以他们两人都是此案主犯送检,之后的事情便要交给法官判断和裁决。
凶案现场解除封锁后,他们三人抽出一个休息日来到那座湖畔洋房,将小岛奈绪子曾经珍爱的花园还原如初,离开这座无辜染上太多鲜血的房子以前,吉野北人将青山陆带来的捧花插进花瓶,他们没有选择祭祀时常用的菊花与百合,而是在花店里认真挑选了几支小岛奈绪子院子中同样的郁金香。
川村壱马将曾作为证物被带走的相框重新放回餐桌上,照片上的小岛奈绪子温柔地微笑,午后的阳光正好。
回去的路上青山陆忍不住感慨,如果不是两个凶手当时起了内讧,说不定下一具被埋在这里的尸体就是自己,川村壱马则说“Riku桑的话就算被电晕应该在被开车带过来的时候就醒了吧”,吉野北人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又忍不住笑道:“话说回来,Riku桑还真是死神一样,只是出去喝个酒就被卷进这么大的案子,好可怕,我和壱马还是和你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安心。”
“喂,是哪两个人警校都没毕业还在实习的时候就撞上连环杀人案了,说这话的应该是我吧?”青山陆立刻就不乐意了,分明是从这两个后辈加入自己的小组开始复杂的案件才变得越来越多,以至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成了“连环杀人案御用调查组”,一旦遇到此类案件就默认分配给他们,这一年他侦破的案子里死者总人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不管怎么说,为期一周的调查彻底结束,他们终于可以放个假好好休息几天,下班后几人按照惯例去居酒屋喝个痛快,不知怎么青山陆才喝了两杯就说:“明天有点事,我要早点休息,先回去了。”
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看了看对方,显然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青山陆要去做什么。
回到家之后,川村壱马去阳台上吹了吹夜风,青山陆结掉前面的账单先行离开后,居酒屋里便只留下了他和吉野北人,他们喝着饮料吃着东西聊了很久很久的天,从警校时的种种到最近的案件,这几年里有太多太多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吉野北人最近很喜欢居酒屋新出的烤年糕,外壳酥脆内里软糯,热气腾腾的非常适合在深秋的夜晚,他没有蘸酱油而是直接咬了一口,然后问:“壱马还记得吗?我们刚毕业的时候负责的第一个案子。”
“啊,当然,我新买的鞋都差点磨平了。”川村壱马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情复杂,当时他去抓的杀人犯和万田达也一样撒腿就跑,恐怖的是那家伙曾经是运动员,他在后面狂奔整整追了半个小时、中间还狠狠摔了一跤才把人逮住。
押着犯人回到警局时,青山陆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还以为对方不光逃跑竟然还袭警,他好不容量才喘着粗气解释清楚是自己摔的,吉野北人拿出药箱帮他处理伤口,往川村壱马的脸上贴了三个创可贴,开玩笑说“这么大的运动量,壱马今天可以多吃两碗饭”,接着突然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嗯?”川村壱马看着他,稍显不解地歪着头。
吉野北人扬起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轻声对他说:“欢迎回来。”
后来这仿佛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大多数时候吉野北人不会被安排去危险的现场,只是担忧地在警局等着他们回来,而每当川村壱马平安无事地回到警局总能见到他的笑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迷恋上了吉野北人的微笑。
今天只剩下最后一盘煎饺,店长端过来送给了他们,吉野北人连忙道谢,又转头看向貌似在发呆的他问道:壱马,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看着那双认真地望着自己的眼睛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又说不出话来沉默地垂下头,接着突然伸出筷子夹走色泽最漂亮的那个煎饺,“好耶,抢到了!果然北人就算再擅长微表情也有失误的时候嘛,今天是我赢了哦。”
“哎,壱马好狡猾,我生气了哦。”吉野北人假装气呼呼地鼓起脸,然后与他同时笑了起来,吃完最后的年糕与煎饺离开居酒屋,在路口的路灯下向他道别,然后微笑着说:“晚安,壱马,后天见。”
这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川村壱马站在阳台上想,北人也一定在和他看着同样的夜空吧?
他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一看手机,发现距离和长谷川慎约好见面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川村壱马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换衣服赴约,匆匆赶到碰头的地方气喘吁吁地说:“抱歉抱歉,忘记定闹钟了,而且好不容易休息还麻烦慎陪我……啊,等一下。”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川村壱马看到来电提醒上的名字立刻接通了电话,还没等到他开口另一边就传来吉野北人兴奋的声音:“壱马!约会,约会!”
“哎???”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一下子乱了阵脚,川村壱马看看长谷川慎又捂住自己好像有些发烫的脸,正要开口回答电话里的人又说:“紧急情况,快点来集合,Riku桑要出去约会!”
TBC
五分钟以前,吉野北人刚刚吃完他一杯咖啡配一片面包的早饭,打开靠着街道的窗户想要给房间通风,正在这时恰巧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路过——青山陆一反常态地穿了风衣外套,并且好像还特意吹了个发型,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提着看起来很高档的礼品袋,吉野北人思考了几秒钟立刻回想起来,这包装不是附近最昂贵的和果子吗?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穿得这么正式还特意买了点心,并且昨天竟然不告诉他们要去做什么,肯定是约会!那么贵的点心都没请我吃过呢,吉野北人无比确信地想。
他当即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看看他们的组长到底要和什么人见面,可是出门之前吉野北人必须先换身衣服,不过到那时候谁还知道青山陆去哪儿了?啊,对了,有一个人可以知道。他突然想到某位今天仍然在上班的外援——青山陆去任何一个车站都不用通过他的楼下,所以毫无疑问他要去的地方不会太远,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而只要在他们的辖区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过藤原树的追踪。
于是吉野北人立即一个电话打给了藤原树让他帮忙调查,接着又兴奋地打给川村壱马邀请他参与跟踪计划,长谷川慎奇怪地看着接到电话的前辈突然脸红又突然有些失落,随后便得知今天的计划有变,被带过去一起参与在他眼里有些荒谬的盯梢。
“让技术部调查Riku桑是不是不太好?”长谷川慎有些紧张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已经完全进入跟踪状态的两位前辈,思考这属于公器私用还是滥用职权。
“我可没有无聊到专门查他,只不过刚好在找附近出没的扒手而已。”
电话里传来藤原树的声音,话是这么说但显然他对此事也非常感兴趣,否则怎么会在收到吉野北人的联系时立刻确认了青山陆的位置,并且在临时建立的“Riku桑神秘恋情大调查”群聊中指挥他们顺利追上去呢?
吉野北人出门时特意搭了一套有渔夫帽的秋装,并且十分贴心地给川村壱马带了墨镜,方便遮住脸以免被青山陆发现,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还买一送一了长谷川慎,见到跟在搭档旁的后辈意外地眨巴眨巴眼睛,“哇,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我们本来也没什么要做的事,对吧?”川村壱马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人,只见长谷川慎立刻点头附和,然后他连忙转移话题问:“Riku桑现在在什么地方,嫌疑,不是,约会对象出现了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商场的监控拍他在前面一点的露天咖啡店坐下了。”吉野北人把他们拉进刚刚建的群聊,并且特意开了群通话让几人都戴上蓝牙耳机,分别坐在不同的位置方便观察,“随时保持联络,注意别被发现了,开始行动。”
川村壱马在最外围的位置,一旦目标出现立刻汇报,吉野北人坐在青山陆背后斜对面的,可以近距离观察他在做什么,长谷川慎则去了青山陆对面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正面观察,毕竟他的话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引起警惕,最多被叮嘱一句“别告诉壱马和北人”而已。
暂时没有藤原树什么事情做了,他继续在监控里寻找疑似扒手的身影,最近频繁接到报案称有人在商场附近被偷走钱包,可他们甚至连扒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搜查二课的人蹲守几天都毫无收获,为了不浪费人手只好收队申请技术部支援,于是他这段时间都泡在办公室里看监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青山陆的约会对象还没有出现,几人干脆在群里聊起了天,先是猜测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然后提起青山陆好像的确在交通部很受欢迎,说不定是和某个爱慕他的后辈办公室恋情,接着不知道怎么就开始讨论:
“Riku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还真的挺难推理的,他大概是一见钟情的类型?”
“我来猜猜看,Mako酱应该喜欢既温柔又可爱的女生吧,有些时候像可靠的姐姐但也很会撒娇,可以一起出去看展览的。”
“树喜欢的女孩子……长头发、脸很漂亮、身材也很好,可能还经常和你拌嘴的?说着讨厌、无聊,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吉野北人主修的是犯罪心理,但他不介意拿来编排一下同僚们的感情状况,川村壱马一边看他的分析一边和往常一样“嗯嗯”捧场,却没想到下一条消息是:“壱马呢,壱马喜欢什么样的?”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群聊中也迟迟没有弹出新的消息,正在长谷川慎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转移话题时,突然看到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走近,她环顾四周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人,这时青山陆站起来笑着挥了挥手。
“看起来绝对比慎还小啊,还在上学的样子,没想到Riku桑竟然……而且不是警局的人吧?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过,他们看起来不是特别熟悉的样子,应该不是情侣……难道是相亲?Mako酱你悄悄抬头看一眼,Riku桑什么表情,紧张吗?”
“我不太确定,但大概没有?”
藤原树看不到清晰的画面,只能对着监控影像琢磨:哇,看不太清但貌似是美女,而且看打扮和气质家境绝对不错,Riku桑真是深藏不,等等,刚才那个人好像……
咖啡店中盯梢三人组的耳机里同时传来藤原树的声音:“喂,你们注意旁边坐下的男人,灰色卫衣、牛仔裤的那个,监控看得不清楚,但我觉得他刚才好像想摸路人的口袋,只不过跑过去一个小孩被打断了,看起来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扒手。”
川村壱马假装拿起手机拍照,顺势看向藤原树所描述的人,只见那名男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菜单,接着抬头环顾四周和店员说想换个座位,然后起身往里走去同时不着痕迹地伸手摸向一名女子的提包,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要冲过去却差点撞上正好路过的店员——扒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身就走,吉野北人见状立刻起身追了上去,这时青山陆也转过了头:“哎,壱马?怎么北人也……这是在做什么?”
“Riku桑,快追!”川村壱马朝他喊道。
显然青山陆还没有理解现在的状况,只是看到吉野北人在追一个逃跑的男人,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抢先一步将人摁倒,伸手往后摸却发现自己没带手铐,这时川村壱马也赶过来掏出了警证,他习惯性地张口就是“涉嫌谋杀”把男人吓得惊声尖叫,吉野北人连忙在旁边纠正“是盗窃”,这回轮到青山陆震惊又费解:“等一下,我们怎么还开始负责抓小偷了?不对,你们在这做什么,难道是……约会?”
在看到长谷川慎也跑过来时,青山陆很遗憾地明白过来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正当那三人互相看来看去谁都不肯开口解释时,刚才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也走了过来,出声喊道:“青山警官?”
“啊,直子小姐。”青山陆抓着已经放弃抵抗的扒手站了起来,笑着对她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壱马和北人,我现在的组员,旁边是鉴识课的长谷川慎。”
名叫直子的女人朝他们笑着打了招呼,而青山陆又向还有些发愣的几人介绍:“这位是寺原直子小姐,几年前办案时认识的,那时候你们还都在上学呢。”
寺原直子是青山陆几年前经办的一起案件中被绑架的高中生,因为这段经历稍微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被救出后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外出,所以青山陆去探望过她很多次,最后寺原直子终于恢复了活力并前往国外留学,这几天刚好有事回到日本、于是就想着要和曾经非常照顾自己的警官见上一面。
倒霉的扒手被巡警大概怎么样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偷个钱包竟然被一群警察团团围住,更想不到这通常是连环杀人犯才能享受的待遇,很快他被巡警带走、交给搜查二课审讯,川村壱马等人以“出来玩刚好碰到扒手了,没想到Riku桑也在这里”糊弄了过去,遗憾地解散了“恋爱调查小队”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午饭。
“所以,壱马和慎本来打算去做什么?”
坐到了烤肉店里,吉野北人又重新想起来这个问题,川村壱马立刻回答“慎想看看秋装”,他有些怀疑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最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待会儿我也一起吧,刚好想买件新的外套。”
不管他有没有相信这个理由,但既然吉野北人没有再追问,川村壱马也终于松了口气——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自己特意约长谷川慎一起是想给他挑一件礼物,毕竟,如果说出来还怎么叫惊喜呢?
“北人前辈的生日不是还有很久吗?最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节日……”虽然答应了他一起出来,但长谷川慎也提出过这样的疑问,而川村壱马眯起一只眼睛神秘地对他说:
“抱歉,这是我和北人的秘密,就算是慎也不能告诉你呢。”
好吧,反正长谷川慎也并没有很想知道,他会答应在今天出来一方面是的确想帮上忙,一方面是很久没出门了刚好看看常去的服装店有没有上新,但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完全超乎他的预料,坦诚来说,现在长谷川慎很想回家——他不是第一次和这两个人一起出门,但总觉得今天的氛围格外奇怪,身旁的两人似乎都话里有话、隐藏着什么不肯说出来,然后不约而同地把问题抛给他来回答。
早知道跟Riku桑一起留下来好了,长谷川慎无比后悔地想,说不定还能蹭到两块高级的点心呢。
当着本人的面自然没办法买礼物,于是整个下午川村壱马都没能达成目标,而且,他怎么也想不出应该送给吉野北人什么,总觉得商场里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太过普通,但他觉得只有最特别的礼物可以用来纪念,终于明了自己心意的那一天。
一年以前,他们在追查某起无差别连环杀人案时,川村壱马在追踪凶手时被刺伤小腹,倒在鲜少有人经过的巷子里,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的通讯器和手机都被凶手带走,没办法和任何人联络,躺在墙角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除了喘息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很快最后的力气也终于耗尽,满是鲜血的手垂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还真是短暂啊,我的人生……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或许还是去做漫画家更好呢?可能连续被十个编辑部拒绝,可能永远名不见经传,好不容易出了单行本最后只卖了三册……无论如何,都比像现在这样草草结束要好吧?
不,如果那样的话就没办法遇到北人了。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意识好像变得清晰了一点,川村壱马挣扎着抬起手又一次摁在血淋淋的小腹,他想起那个人的笑脸、想起他还在等着自己回来,恍惚间他好像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明知道大概是走马灯一般的幻觉,可他仍然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吉野北人就在他的面前,脱掉外套摁住他腹部的伤口不断叫着他的名字,那张漂亮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他听到吉野北人对自己说:
“壱马,不可以在这里放弃……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壱马,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死……答应我,求求你……”
他看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掌搭上吉野北人的指尖,艰难地扬起嘴角朝他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逃跑的凶手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被逮捕,川村壱马醒来时看到吉野北人趴在他的床边,大约是确定他已经脱离危险后终于睡了过去,他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倒杯水喝,然而刚刚抬起手身旁的人便醒了过来,吉野北人沉默地望着他许久,川村壱马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那个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和每次一样对他说:“壱马,欢迎回来。”
他很快恢复如初回到了警局,只不过川村壱马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那时候吉野北人是怎么找到的自己,然而当他终于按耐不住去问时,得到的答案却是一个神秘的笑容。
“秘密,壱马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推理。”
“好吧,不想说也行。”他看着吉野北人的笑脸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又认真地说:“不过同样的,如果有一天北人消失不见,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TBC
今天晚上的居酒屋里,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合谋宰了一顿终于升至警部的青山陆,把平时在拼盘里才能吃到的鹅肝寿司点了三份,其中大部分都到了他们俩的肚子里,此外川村壱马还点了店里面最贵的蓝鳍金枪鱼刺身,总而言之,除了青山陆在下次发工资以前的基础生活费差点把他的钱包吃空。
回家的路上吉野北人忍不住哼起了歌,果然贵的东西都有贵的道理,因为不需要自己买单总觉得更好吃了,他思考着明天上班路上要买什么咖啡,正在这时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偷偷看了看他拿着手机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开口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不好意思,我想去这个地方,但明明开了导航还是……”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靠近两步将手机递到吉野北人的面前,“能麻烦你带路吗?吉野警官。”
被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吉野北人惊讶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陌生男子,正在这时一块手帕紧紧捂住他的口鼻,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时他立刻意识到乙醚,然而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没能在失去意识以前逃脱,即将昏迷过去时,他听到那人对自己说:“好久不见,吉野警官,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地叙叙旧吧,不过这么难得的重逢,当然不能落下川村警官,别担心,我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邀请函。”
“北人今天好慢啊,难道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马上就到上班时间,川村壱马对面的桌子仍然空无一人,他有些担忧地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就听见青山陆说:“早上Hoku酱给我发了消息,他说今天头痛想请假,是不是昨天晚上回家在路上受凉了啊。”
吉野北人的身体向来不算太好,虽然如果手里有案子说什么都要爬过来上班,没工作的话倒不时会请半天假休息,川村壱马关切地发了条消息提醒他记得吃药,还没等到吉野北人的回复,突然有个警员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川村警官,外面有人要求转交给你的。”
“什么啊,感谢信?情书?”青山陆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他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背面画着有些似曾相识的符号,正面则是一串乱码般的鬼画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荷鲁斯之眼吗……画得倒是更像游戏王里的千年眼。”川村壱马有些费解地皱起眉,他把卡片放到一边,又发现信封的四个角落也画着符号,分别是两个“井”字与两个“十”字、中间还有好几个黑点,看到这里他立刻恍然大悟:“是共济会密码吧?我试试看。”
他把信封摆正,找了张纸将四个角落里的图案抄下来,一边和青山陆解说一边往里面依次填上字母,“这是古典密码里最简单的一种,四个图案中间刚好能填满二十六个字母,然后用周围的点和线来代表这个字母就可以写下密信了,看起来有些复杂,知道原理的话只要有密钥其实很轻松就能解开。”
不管青山陆听懂没有,反正他迅速地完成了密码表,然后立刻对照解开了卡片上的密文,虽然是英文字母但可以用罗马音读出来,上面的内容是:“清水公寓,哈德森太太……是要我过去的意思吗?”
虽然他有些不太明白,但反正手头没有案子,总之还是先去清水公寓看看再说,临走前川村壱马拜托青山陆把信封和卡片拿去鉴识课,又让藤原树查一查送信人,自己拿起钥匙去楼下开车,到达目的地时他发现这座公寓有两栋楼,回想起密文的内容突然灵光一闪:“哈德森太太在贝克街221B号,所以当然是B栋,接下来只要找到管理员就可以了。”
川村壱马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骄傲地点点头,多么完美的推理,简直就像福尔摩斯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公寓楼的管理员不是中年女性而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川村壱马虽然有些怀疑但仍然亮出警证,不过接下来管理员的话证明了他并没有找错地方,“您就是川村警官啊,今天早上六点半左右有人到这里来,要求我要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您本人,他说是给您的礼物。”
川村壱马嘱咐了他“再遇到这种情况要第一时间报警,毕竟没人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交付东西是否有危险”,管理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信封递到他的手里,正当川村壱马研究信封上写着的英文时,管理员又拿出了神秘人留下的另一样东西,他抬起头的瞬间立刻瞪大眼睛——桌上放着的分明是吉野北人的手机。
十五分钟后的警视厅里。
“这是第二个信封和……Hoku酱的……还有其他东西吗?”
川村壱马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拿到东西后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青山陆并驱车回到警局,青山陆在电话中听完事情经过后也立刻变了脸色,川村壱马还在路上就迅速向上级汇报并申请展开调查,让藤原树调出了相关时间警局和清水公寓、还有从昨天他们分开之后到今天早上吉野北人家附近的全部监控。
警察疑似被绑架的案件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立刻下令投入两个组全力展开搜查,山本彰吾带人去吉野北人的家和清水公寓,监控正在由藤原树和其他技术员调查分析,吉野北人的手机无法解锁,确认过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之后被长谷川慎拿去了鉴识课,现在他们要做的是破解新的暗语,可川村壱马看着同样印着荷鲁斯之眼与一串英文字母的卡片,怎么也想不明白应该如何解密。
信封上的英文是“LETS PLAY FAIR GAME”,来一场公平的游戏,毫无疑问这是神秘人对他的挑衅,就像管理员所转述的那样,这是他特意为川村壱马准备的礼物。
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他不断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总是忍不住想起目前生死未卜的搭档,川村壱马见过太多案件、太多的受害者,他根本不敢去想吉野北人目前的状况,只是握紧拳头对自己说: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因为不是早就约好了吗?
“如果有一天北人消失不见,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就好像那天吉野北人找到了他一样。
“话说回来,这个神秘人年龄应该不大吧?”青山陆突然开口说:“卡片背后的图案像游戏王的千年眼,壱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还想了一会儿,普通的埃及神话爱好者应该不会特意画成这样,当然,不排除图案有特殊意义的可能……信封上的英语也写错了,连我都看得出来。”
他指着第二个信封上的英文说,“GAME是单数的话“FAIR”前面不是应该加个“A”,川村壱马皱着眉将这句话又反复读了几遍,“也或许是故意写成这样,他想告诉我们什么?PLAY FAIR GAME,FAIR GAME……不,PLAYFAIR,这是普莱费尔密码!”
就像写着共济会密码的第一个信封那样,毫无疑问凶手延续了在卡片上留下密文、在信封上留下提示的手法,LETS PLAY FAIR GAME应该就是用来解开第二个谜题的密钥,川村壱马以最快的速度将这行英语去掉重复的字母写成五个一行、剩余的部分按字母表顺序填满制作成密码本,来不及向青山陆解释复杂的对照方法,快速地将明文逐一记录在纸上,接着得到一个新的地址:武田游泳馆。
为了防止他过度着急引发事故,这次是青山陆开车将他带去了游泳馆,车还没停稳川村壱马就冲了进去将警证拍到前台面前,拿出一张打印的监控高声问道:“这个男人今天早上来过吗?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被吓了一跳的店员连忙拿出一把自助储物柜的钥匙,告诉他今天早上和照片上打扮相同的男人把钥匙交给她,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川村壱马问完位置拿起钥匙直奔游泳馆内,青山陆则留在前台问:“他是几点过来的,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店员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告诉他应该是七点多一点,因为那时候她才刚刚过来开门,男人独自一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她的描述和清水公寓的管理员一致,基本上可以确认是同一个人,从他抵达公寓和游泳馆的时间差来看应该乘坐或驾驶了交通工具,只可惜他们都没有看到男子的正脸、监控中也没有拍到清晰的画面,鉴识课仔细调查了神秘人送来的所有东西,仍然没能找到可以确定他身份的线索。
在来的路上青山陆让川村壱马仔细地回忆,既然神秘人特意针对他、有没有可能是之前接触过的人,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在报案过程中与人结仇再正常不过,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如果神秘人的目标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上门来,偏偏要选择绑架吉野北人呢?
如果北人在这里就好了,北人的话一定马上就能分析出神秘人的行动逻辑,然后抽丝剥茧洞悉他的真实身份,北人……
打开储物柜时川村壱马拿着钥匙的手在发抖,他害怕再次看到与吉野北人有关、或许代表着他已经遇害的物品,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打开柜门,再次看到熟悉的卡片和一张陈旧的剪报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到被裁下的报纸上的文章时,川村壱马顿时想起这是他与吉野北人经手的第一起案件,确切来说那时他们还没有从警校毕业,还只是以研修生的身份协助调查二十五岁男子武上幸太犯下的连环预告杀人案。
他们带着东西回到了警视厅,一路上川村壱马都在研究神秘人留下的东西,奇怪的是这次只有印着荷鲁斯之眼与密文的卡片而没有信封,报纸也只不过是结案那天日报上的文章,没有任何线索告诉他该如何解开新的密信。
“这不可能,如果这是所谓的礼物,就绝对是能够解开的,否则大可以不用留下密码给我……”川村壱马眉头紧锁,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的东西试图找到遗漏之处,然后自言自语道:“也许,是和武上幸太的案件有关吗?”
两年前他和吉野北人还在警校时,被一起分配到辖区内的警署实习,刚到的两天他们跟着前辈一起巡查、整理资料,然后得知最近两个月接连收到三封奇怪的信,信纸上面都是一长串毫无规律的英文字母,警局的前辈给来报案说孩子失踪的父母做笔录时,他们闲来无事干脆决定尝试能不能把密信解开。
像这样毫无规律的长串密文他们想到的第一个便是凯撒密码,也就是最简单的将明文中所有字母全部按顺序往后挪几位,重新写下来就变成了密文,但如果是这样他们需要知道挪动的位数。这时吉野北人注意到手上的三张信纸的边角都特意裁剪过,第一张将一角裁圆、第二张直接剪掉了一角、第三张则是裁圆了两角,川村壱马立刻猜测:“现在的信纸上第一张还有三个角、第二张变成了五个、第三张只剩下两个,这是不是就是暗示我们要挪动几位?”
他们立刻开始尝试解密,然而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没得到有意义的内容,于是川村壱马想到或许也可能是栅栏密码,按照刚才得到的数字将长串文字拆分成对应的行数再重新组合……这次他们顺利解开了三封密信,发现每一封都写着时间与地点,而第三封信上面赫然是今晚。
因为不确定是否只是普通的恶作剧,上报给前辈后他们去前两个地点调查也可能会惊扰到凶手,川村壱马和吉野北人一拍即合决定当晚去预告信上的地点蹲守,接着他们就抓住了已经犯下两起案件、正打算谋害第三人的武上幸太,此人目前仍然在监狱中服刑。
所以,或许这也是一串栅栏密码,只不过用卡片代替了信纸?川村壱马想到这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有种感觉,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正当青山陆打算先尝试一下能不能解开时,长谷川慎突然跑进了他们的办公室,急匆匆地说:“北人前辈的电话响了,来电提示的名字是武上元司!”
TBC
武上元司,男,二十二岁,武上幸太的亲弟弟,在哥哥被捕后为躲避记者与邻居的非议跟随父母搬到了神奈川,三年前被大学录取又独自回到这里。
他拿到手机的同时,藤原树已经把这些资料传了过来,青山陆立刻联系山本彰吾派人前往武上元司的学校进行调查,而川村壱马缓缓接通电话摁下免提,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川村警官,好久不见,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对这场精心为你设计的游戏还满意吗?”
“北人在哪儿?”他紧紧抓着桌子的边缘,几乎要将桌角嵌入手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
“连声招呼也不打,一上来就说这个吗?你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啊。”武上元司揶揄地笑了笑,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一样干脆地回答:“放心好了,他还活着,现在就在我的旁边。”
川村壱马来不及去分析武上元司的动机,但毫无疑问此人十分享受现在的状况,面对愉悦犯绝对不能让节奏掌握在对方的手里,他明知道不可能被答应仍然提出:“让我和他说话。”
“那可不行,我刚才和吉野警官聊了很久的天,如果电话一接通他就把我们之间的秘密全都告诉你怎么办?”
武上元司想听他着急或是愤怒的声音,却不想川村壱马冷笑一声讽刺道:“还真是谨小慎微啊,元司,你的哥哥可要胆大得多。”
“你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武上幸太可是明知道可能被破解仍然寄出预告信,并且冒着被反抗的风险随机挑选路人做目标,而你呢?”
“明明想要找我做对手却选择去绑架北人,直到这种时候还躲在电话后面,恐怕根本不敢面对我吧?”
他料定武上元司还不会在这时候对吉野北人动手,于是不管不顾地逼近想要激怒电话另一头的人,希望他能够在恼羞成怒时露出破绽,川村壱马听到武上元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于是抓住机会继续挑衅:“哪怕北人已经被你抓住,甚至连让他和我说话都不敢,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如他所愿,武上元司气愤地看向一旁被捆着的吉野北人,撕开他嘴上的胶布威胁“敢说不应该的话我就立刻动手”,然后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免提:
“壱马?”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方才还恶犬般厉声怒斥的川村壱马立刻变得柔和,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语无伦次地说:“北人!你还好吗!抱歉,我……你放心,我一定……”
“壱马,冷静下来,深呼吸,不要着急,这是刚刚毕业的时候你教给我的,对吧?”
吉野北人瞥了一眼武上元司,见他没有要打断对话的意思继续往后说:“我没事,一切都很好,只不过之前没做完的工作得麻烦你继续了,然后,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一起去吃炸鸡和寿司,还有冰淇淋面包和壱马喜欢的刺身,让Riku桑请客。”
他连忙回答:“好,好,北人想吃什么都可以。”
“不过,真不知道壱马为什么会喜欢鲷鱼刺身,只有好看而已,我还是更喜欢火炙的……”
“好了,你们要说到什么时候?”武上元司实在听不下去他们在这种时候还旁若无人地聊着料理,拿过电话关掉免提怒气冲冲地说:“川村警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只要解开最后的密信你就能找到吉野警官,坏消息是如果你到得太晚……”
他意味深长的停顿已经表明了全部的含义,在挂掉电话以前,武上元司讥笑般地说:
“Come Retribution。”
报应即将来临。
他们通话的时长足够藤原树追踪武上元司的手机,但等到警察赶到时毫无疑问扑了个空,而川村壱马没有跟着他们离开警视厅,继续看着办公桌上的密信回忆吉野北人对他说的话:
“北人不怎么在外面的店里吃炸鸡,总是说不够正宗,只有某家店的老板也来自宫崎,所以他每次去都会点,可是这和密信有什么关系?难道在暗示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这没有意义。”
川村壱马相信在那种时候,吉野北人一定在尽可能地给自己提供线索,但电话追踪显示武上元司刚才的所在之处和河村英二的店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冰淇淋面包……鲷鱼刺身……就算烤熟的北人应该也不喜欢才对……”
信息太过混乱,他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的每一句话,这时突然又想起前面还有一段内容:“北人说没做完的工作要交给我,可是我们并没有正在调查的案件,之前没解决的悬案?不,不是这样,没完成工作的人是武上幸太,他想说武上元司在代替他的哥哥继续行凶!”
川村壱马立刻反应过来,吉野北人试图传递给他的信息与绑架案根本没有关系,而是隐藏在背后、即将发生的另一起案件,他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来武上元司的最后一句话:Come Retribution。
“Riku桑,你现在就去这个地方!详细的情况我在电话里和你说。”他在地图上连了几条线,又用红笔圈出一个位置指给青山陆,然后立刻拨通内线电话:“树,我需要维吉尼亚密码的对照表!”
维吉尼亚密码是又一个常用的古典密码,貌似复杂但不过是在对照表上根据密钥挑选对应的字母替换掉明文,Come Retribution不只是对他的讽刺与威胁,而且是这种加密方法兴盛时被频繁使用的密钥,武上元司通过电话向他传达了信封上缺失的提示,至于这一次的密钥……
正在按照川村壱马的说法带人出发的青山陆在电话里和他一起分析:“既然武上元司是因为他的哥哥作案,密钥会不会是武上幸太的名字?”
“名字?的确很有可能,他特意去掉信封留下报纸,说明那个案件就是新的提示,不过,密钥应该是他自己的名字。”
川村壱马立刻开始尝试解密,同时对青山陆说:“他的手法和哥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连使用的密码都是两种类型,几年前武上幸太用的移位型,而武上元司则用的全部都是替代型,我并不觉得只是偶然,总而言之,先试试看就知道了。”
现在的他保持着非同寻常的冷静,因为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慢了一步,或许就再也不能找回吉野北人,此时此刻川村壱马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将武上元司的名字当作密钥去解读那串无意义的英文,然而在顺利解开时他的表情却变得更加凝重,因为将得到的字母排列在一起赫然组成了“御岳山”。
“开什么玩笑,在那种地方怎么找!整整一片山啊!”青山陆猛地砸了一下车窗,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吗?”
不,一定还有更多的提示,否则就算我没找到北人也证明不了他的能力,绝对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冷静下来,深呼吸,从头开始再梳理一遍……川村壱马突然想起来,有个最开始他就觉得奇怪的地方,恰好能填补上拼图的缺口。
“他的密信上写着哈德森太太,可清水公寓的管理员却是一个男人,要找到B栋管理员是女性的公寓绝对不算很难,武上元司会选择那里是因为清水公寓的名字!”
清水公寓、游泳馆,包括那个吉野北人透露给他的位置在内,所有的一切都和水有关,他坐上山本彰吾的车并且挂掉电话重新拨给了藤原树:“御岳山附近有没有河流或者水库,我需要确切的定位!”
藤原树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忙碌过,他前一秒钟还在帮青山陆找电话,下一秒钟就开始帮川村壱马寻找地图,他想,吉野北人那个笨蛋还真会给人添麻烦,不过……传递信息的方法倒是难得的聪明。
川村壱马说,他特意提到鲷鱼好看不好吃可能是在提示有许多观赏鱼,两年前武上幸太第三起案件原本预告的地方也在一家水族馆旁边,并且武上元司其实悄悄暗示过这一地点;至于他要接替哥哥完成的工作大概率就是杀掉那个被他们救下、逃过一劫的路人,而非常巧合的是,与他同样来自宫崎的店主河村英二有一个特别喜欢冰淇淋面包的女儿,女儿的名字“茉莉”与之前的幸存者森隆志的姓氏是同样的发音。
“北人不顾自己的安危要告诉我们的就是武上元司想在水族馆杀掉森隆志,而且,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北人的意思,一旦让他得逞绝对会出现大量的受害者!”
这便是青山陆带人出警以前川村壱马所告诉他的内容,而此时此刻长谷川慎也已经来到武上元司的出租屋,鉴识课在那里找到了支持他说法的证据,但川村壱马已经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望着就在眼前的山岭握紧拳头默默祈祷:一定还来得及……绝对没问题的……北人,等着我。
他们赶到御岳山时山本彰吾立刻将手下分别派去不同的地方寻找吉野北人,川村壱马看着秋季有些干涸的溪流和至少还需要十五分钟车程才能到达的水库,总觉得还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
“树,御岳山有水井吗?”川村壱马焦急地问。
吉野北人被捆住双手双脚丢进半山腰废旧的井中,在药物的作用下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急促地呼吸着、蜷缩着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冰冷的井水中他的体温不断下降,很快意识也开始模糊,最终支撑不起身体缓缓滑入水中。
冷,好冷,四周只有一片黑暗,就算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壱马之前所见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被井水淹没时,吉野北人回想起了那一天,他找到满身是血的川村壱马时那个人冰冷的手指、失神的双眼,他想,或许应该庆幸武上元司选择绑架的是自己,因为只有川村壱马才能解开那些密码,而且……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他希望那个人是川村壱马。
“北人!!!”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听到有人跳入水中,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抱住他将他拖出水面,他听到川村壱马好像在说着什么,但吉野北人已经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没办法听清楚他的声音,闭上双眼仿佛就要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
“北人,北人!已经没事了,我找到你了,快醒醒……”川村壱马紧紧抱着吉野北人,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其他警员用系在腰间的绳索将他们拉了上去,当好不容易爬上水井却发现,吉野北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医护人员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川村壱马却来不及再等,他拿过一旁队员的衣服盖在吉野北人的身上立刻开始心肺复苏,不断按压他的胸口并低头人工呼吸,直到吉野北人猛地咳嗽一声睁开眼睛——
“北人!”
他连忙抓住吉野北人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他冰冷的身体,吉野北人失焦的眼睛缓缓恢复了神采,冻得发紫的嘴唇抖了抖立刻想起来:“壱马……水族馆……”
“没事的,Riku桑已经过去了。”川村壱马俯身抱轻轻住他,失而复得一般小心翼翼,然后低声对他说:“那个时候,我知道北人是怎么找到我的,因为呼吸……对吗?”
他被刺伤几乎要失血过多而亡的那天,与歹徒搏斗中曾经打开过通讯器,然而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便被夺走关掉,川村壱马甚至一句话没来得及说,急于寻找杀人犯的警员们谁都没有察觉异样,除了始终注意着他的吉野北人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不自然的呼吸,从警局以最快速度赶到他的身边,就像此时此刻川村壱马解开一个又一个谜题找到了他。
“北人……欢迎回来。”
天台上,武上元司望着不远处的水族馆冷笑一声摁下了起爆器,然而期待的火光与爆炸声却并没有出现,正当他焦急气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着那个号码犹豫一会儿仍然选择了接通,随后听见川村壱马的声音:
“非常遗憾,你的阴谋已经全部被识破了,就像两年前的武上幸太一样。”
从明白吉野北人所指的是水族馆开始,川村壱马就意识到为什么卡片背后画着的是三角形中的荷鲁斯之眼,因为将之前的谜底在地图上连成三角形之后,水族馆就在靠近瞳孔的位置。
这算不上什么明确的提示,如果吉野北人没有传达给他这一信息,恐怕川村壱马真的无法察觉他在水族馆的阴谋,武上元司正是希望他无论成功救下吉野北人与否,都会在之后发现自己错过了曾经能救下许多人的机会,至于他计划中的手法……
“你从学校的实验室偷取化学药剂制作了炸药,我们的人已经掌握了证据并拆除了引爆装置,武上元司,你即将面临的是绑架森隆志与一名警员、杀人未遂、以及企图以爆炸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指控。”
正在此时,青山陆一脚踢开了天台的大门,举着手枪要求他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将武上元司当场逮捕。
他们并不担心天台上还布置有炸弹,毕竟藤原树已经确认了弃车时的武上元司并没有携带任何物品,而根据长谷川慎的测算,在水族馆中布置的炸药就是他能做出的全部,至于他究竟在哪个地方等待观看水族馆的爆炸,那便是吉野北人最擅长的心理学。
前往医院的路上,同样湿漉漉的川村壱马裹着毯子坐在旁边,吉野北人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话说回来,壱马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吗?好过分,那可是我的初吻。”
似乎是注意到了车内的氛围,陪同的医护人员挪到角落转向一边,川村壱马义正言辞地纠正“那可不算接吻啊”,然后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睛轻声笑道:“这个才是。”
END